推开这扇熟悉的窗,映入眼帘的已不再是那忙碌的景象,但出乎意料的是,贺凯凡却没有觉得任何不快。上一季的花草仍然在盛放着,他并没有再让园丁按季节的变换,更换掉这些正在绽放的生命,喝下一口醇厚的烈酒,这感觉似乎也有了别样的滋味。就连他自己也没弄清,时间或许真的就是这样让人难以捉摸的,它总会在你看不见的某个时候带走或是留下某样东西,奇怪的是,有些正好是你想要遗忘的,而有些则是你努力想记起的。
敲门声响起,段睿从门外走了进来,脸色有些凝重,他迅速看了一眼贺凯凡的方向,便立即将门带上。
“董事长,您找我?”
“哦,来了啊,坐。”贺凯凡转过身打量着他。
段睿有些迟疑,但很快便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坐了下来。
“唉,我也是今天早上才知道,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要不要我从美国那边找两个专家过来给瞧瞧?”贺凯凡脸上露出忧虑的表情。
“不用不用,董事长谢谢您的关心!这件事情我会自己处理的,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不管怎么说,一定要把人看好,如果实在发作得厉害了,还是强制性隔离比较好。我理解你这个做哥哥的心情,肯定还是有很多不忍心,但是我也帮你去了解过很多这方面的专家,的的确确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只要能把人保住,一切都还有希望的啊,想开点段秘书!”段睿的脸瞬间有些扭曲。“这些我都明白,让您这么操心我真的是过意不去,您放心,我会配合医生让他好好治疗的。”“对对对,这样就好。这几天你可以暂时休息一下,酒店那边的事情我先交给其他人,你安心照顾好家里就是了,其他的不用担心,等情况稳定了你再回来。”
“谢谢您董事长。”
贺凯凡点燃手中的香烟,瞟了一眼段睿。
他的神情显得有些呆滞。
“哦对了,韩冰最近都在干些什么?”贺凯凡调转语气,严肃地问道。
“他最近都在家,偶尔去医院接受治疗,没有和外人接触。”
“嘶……我觉得这孩子的转变也是太大了点吧,尽管失了忆……但是整个性格都像变了一样,温温吞吞的,纪嫂说他经常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要么发呆,要么就睡觉,你说他会不会突然想起点什么来?”
他有些担忧地望向段睿。
“应该不会的董事长,我已经从多方面了解了,以他这种受伤情况,是不可能在短暂时间里就恢复到像正常人一样的,加上他当时受了那么大的刺激,还有药物的作用,恢复起来应该需要很长时间,所以,您现在是不必担心的。”
段睿肯定地说。
“嗯,这倒也是。其实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当时那种混乱的情况下,你也知道,大家都是无可奈何,他脾气又那么倔强,这样的结果对他来说也不算坏。只是……那个叶若翎……”贺凯凡揉了揉眉心,若有所思地说。
段睿暗自窥视着他脸上的表情。
“呃……叶若旋的情况怎么样了?”贺凯凡补充似的说道,他深吸着手中的香烟,并没有看段睿。
“上周从医院传来的消息说好像是感染了肺炎,不过现在情况已经好转了,只是对叶若翎影响比较大,这几天我观察了一下她,无精打采的样子,像是受了很大的打击。”
“嗯……是这样……好,我知道了,辛苦你了段秘书!”
段睿起身,恭敬地向他行了个礼欲离开。
“哦对了,段秘书——”贺凯凡叫住了他。
“明天把酒店这段时间的经营状况资料拿来给我看一下,你若不方便,让其他人带来就是了。”
“好的,董事长。”
段睿定了定神,快速朝门口走去。
贺凯凡目送他的背影离开,脸上的表情复杂。
坐在办公桌前,贺凯凡专注地朝一旁的沙发上望去,某个场景又从他脑海里浮现出来,他脸上的表情开始不自然起来。
一股莫名的寒意从他后背窜了上来。
他不得不迅速地将视线挪开。
在这一段并不算短的时间里,这样的情景已经无数次地在他脑海里重现。他对这种无法控制的情绪除了无奈,还有强烈的焦躁。从白手起家到现在的辉煌,似乎已经没有什么能将他打倒,但现在他却被那一声声绝望的哀嚎紧紧地纠缠着,那声音每一次从他心底里面响起,都像是昨天般的清晰,既然忘不掉、躲不开,也只好去拼尽全力与它抗争了,这就是所谓的宿命吧。
电话铃声响起,是秘书台的号码。
“董事长,酒店的叶若翎小姐有文件需要交给您,请问现在可以让她进来吗?”
贺凯凡微微地一怔,但很快恢复了平静。
“请她进来。”他干脆地挂断了电话。
注视着门的方向,贺凯凡心情复杂。
这个即将到来的身影又会带给他怎样的感受,他没办法预见。
同样的场景,只是人物的差异。
贺凯凡的内心甚至带着一份特别的期待。
片刻后,办公室的门打开,叶若翎利索地走了进来。她步态轻盈,表情轻松,甚至还能从她脸上看到微微的笑意。
这大大超出了贺凯凡的预计,也明显与第一次同她见面时的印象相差甚远。
贺凯凡微笑地看着她。
“叶若翎小姐,怎么今天是你过来了?我还以为……”
“是段秘书交代我把这些文件整理好给您送过来的,您也许不知道酒店里面除了我以外的其他人都挺忙的,而且段秘书有事走不开,这种情况下我再不跑腿就太没天理了不是吗?怎么?让您失望了吗?”叶若翎脸上的笑意加深了。
“哈哈,好一张灵巧的嘴,我再问下去就是自讨没趣了!你把文件搁在桌上就行了,喝点什么?我让秘书准备。”
“不用了,您看还有什么事情吗?虽然我在酒店工作的时间不算长,但如果您有什么疑问的话,还是可以问问我,能回答上来的自然好,回答不上的,也好发现自己有什么地方不足,以后加倍努力,否则拿着这么高的工资,我实在问心有愧。”叶若翎语气真挚地说,她主动地看向贺凯凡。
这样的转变让贺凯凡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很明显,眼前这个女人所传递给自己的信息不再是那样冰冷傲人的姿态,而更像是在委婉地示好,这让他有些来不及适应。
“这些倒是没关系,不过我更感兴趣的是,若翎小姐现在的态度似乎发生了很大的转变啊,这应该不是我的错觉吧?”贺凯凡试探地问道。
“这当然是您的错觉,我从一开始就并没有说我不喜欢这份工作之类的啊。要知道,人的情绪是会随着环境的变化而改变的。我又不是圣人,难免会受到影响,更何况我身边还有那么多辛苦的事情需要我去做。其实在您面前我不用隐藏什么,我不过就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罢了,之前有对不住您的地方还请您见谅。”
贺凯凡打量着她,这表情,这话语不像是在刻意伪装,但他还是本能地怀疑了起来。
“你姐姐的医疗费现在解决了吗?”他直言不讳地说。
出乎意料的是,叶若翎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悦,反而语气更加自然起来。
“凭我现在这点工资,也只能是拆东墙补西墙罢了。不过这对我来说已经不错了,我真的非常感谢您给我这样的机会。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我现在越来越明白了任性和倔强是带不来任何实质性的改变的,反而只会让情况更糟。尤其是像我和若旋这样的家庭出身,早一点学会面对现实才是唯一的出路,这一点,是您教会我的。”叶若翎一脸感激地看着贺凯凡。“那你有见过韩冰吗?从情理上来说,他是最应该帮助你们的。”
叶若翎收起了笑容,脸上流露出一丝伤感。
“请您不要误会,我并不是在指责您什么,我知道韩冰其实是您的养子。自从若旋出事之后,我也试图去联系他,不是为了钱,而是在当时那种情况下,我一个人是怎样也无法承担的。可是后来,我就断了这样的想法,因为韩冰在这件事情上的态度实在让我心寒。他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完全不闻不问,其实对他这样的少爷作风我早有心理准备,但是当真的看到他对我姐姐这样做的时候,我还是愤怒了,所以那一晚我才会对您说那样的话,现在想想是真的不应该迁怒到您身上的,毕竟您是一番好意。而且感情本来也是两个人的事情,我们作为旁观者的也没办法去多说什么,要怪只能怪姐姐命苦。”
说到这里,若翎的眼眶有些湿润了。
她清了清嗓子,刻意回避了贺凯凡的视线。
贺凯凡一时间无语作答,他用手理了理自己的头发。
“对于韩冰的事情,我这个做父亲的向你道歉,我确实不知道他曾带给你们这么大的伤害,其实这一切远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我很高兴你现在能在这份工作上找到自信,不管怎么说,如果遇到困难你还是可以过来找我。”
叶若翎慢慢地抬起头,温柔地看向他,泪水从眼眶里缓缓地滑落。
贺凯凡不自觉地迎视着她,尽管尚留有诸多的疑问,但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心里面某块柔软的地方被深深地触动了。
他端起一旁的水杯,递到她面前,在若翎接过水杯的瞬间,他的手触碰到了她的。
若翎没有回避。
一股恍若隔世的激流占据了贺凯凡的心。
期待、疑惑、欣喜、犹豫,在他脑海里反复翻腾着,尽管他脸上的表情依旧波澜不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