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拂过一片碧水江南,正是灼灼盛夏,烈日炎炎。
与之相较之下的白府门前飘荡着幽幽白绫,显得异常的萧索凄凉。
白楼清醒过来时,看到的就是一群叫嚷嚷的人在屋子里胡乱翻寻着,将那些值钱的物什都给装进了自己的口袋里,而后似乎才发现这屋子里坐着个活人,有些惊吓的看了眼,待到发现是她后,才松了气来,用不屑的睨了她一眼,嘴里轻飘飘说了句小姐且节哀,不要太难过,这些东西小姐怕是也要不找的,不如让奴婢收拾了,回家里养老罢。
眼前这是白老爷的三夫人身边照顾起居的婆子,那妾室娘家也是有些脸面的,自打白绮罗的娘去世之后,也没少打扶正了做当家祖母的主意,只不过这些事都被白老爷给压了下来,没遂了她的愿,不过三夫人还是自持倨傲,看不起旁里一干人,因而也养得她院子里的婆子也为人刻薄刁钻。
白老爷死前是如此,白老爷死后则更不用说了,白绮罗当年那点家当也都是给这婆子顺走的。
眼下白楼刚醒,只是默默的看着她这般光明正大的拿走了主人家的东西,气四处看了没啥好的,就想拍拍屁股走人。
白楼注意到自己现在身穿孝服,正是白绮罗哭哭啼啼守孝的第一天。
竟是回到了这个时候么,白楼垂头,抿唇,肩膀不住颤抖,旁人只当她是在伤心呢,便没有再理会。
“张阿婆。”白楼从怀里拿出一根玉簪,叫住了已经快到门外的张阿婆。
这个小姐打小不喜欢说话,除了每日围着那个萧公子打转之外,其他的什么事都是能避则避,从来也不见她主动叫过人的,张阿婆有些惊讶,旁边一些小丫鬟也诧异无比,然而白楼接下来的动作又令她们释然了,只见她将一直珍藏着的玉簪子十分郑重的放到了张阿婆手上,眉目温和,浑身仿佛散发着圣母的光泽:“张阿婆,爹的婚事劳您操劳了,小小谢礼,不成敬意,绮罗少不知事,不知道这些礼节,还望张阿婆以后多多费心。”说着便将那看去极其珍贵的玉簪子当众塞进了张阿婆手里。
本来只以为她是圣母心发作的丫鬟奴才们顿时有点不是滋味了,这张阿婆平日里时常在主子面前争功也就罢了,现在老爷的丧礼上也敢在白小姐面前抢功劳,这还真是……有什么样的主人有什么样的仆,而且也不知是不是巧合,那真正为这丧礼繁文缛节操碎了心的二夫人正好走进来,就听到了白楼这句话,脸唰的黑了。
张阿婆没看到门外的人,还以为白楼这是又开始矫情做作关心丫鬟奴婢了呢,半点不推辞的收下了那玉簪子,道:“应该的,应该的,为小姐做事是老奴的福气。”
服你奶奶个爪!
白楼心说你的情绪都写在脸上呢,脸上的表情则越发的亏欠与温和:“三娘也辛苦了,听说还撑着病体,你们都在忙,我都帮不上。”
“哦?我可是听说三妹今日都藏在屋子里点着银子数目呢,我看啊,是数银子数到手软吧!”二夫人是个要强的,和三夫人斗了好多年也斗出个好歹来,空叫唤不下蛋,倒是让白绮罗的身旁赶紧不少,没哪个庶子庶女出来搅和人生,不过就算是这般安好的环境也让白绮罗活出了拮据难堪的日子,白楼也十分的想不通。
放着那几人如何纠纷不提,白楼当夜便换了身装束翻了墙出去,一路直奔医馆。
这也是当初的白楼疏忽的地方。
她只道自己自己去琢磨一些药物,却忘了眼前还有一个捷径可以直达自己想要达到的高度,致使她最后自己折磨坏了身子,无痛无觉,连被人下了药都不知道。
然而现在她自己已经懂得了一些东西,便可以拿来做筹码去交换点自己想要的东西,岂不是极好?
乱世即来,很多东西都会变得不切实际,却只有医术是实实在在的,想要造反的人才不管你当初是多么的牛逼哄哄,大军压境之后那就是一片肆无忌惮的踩踏,然而,医者却是交战双方不能随意斩杀的。
特别是那些立场并不坚定或者并不明显,只求在乱世求一席生存之地的医者更是如此。
那些反叛者简而言之就是我编我的军,我点我的人马,在我的疆土上晃悠,要是不小心一杆长枪跨越疆土,那实在不好意思,真的真的不是故意的,这只是演习,这只是演演习,你西溟国家大业大胸襟大,一定不会和我们这些蛮夷计较的对吧对吧。
于是得到纵容的附属国渐渐猖獗起来,刚开始也只是隔靴搔痒,并不防事,然而到了后来,小范围的捣乱很快上升到了大范围的屠戮。
这些都是后话了。
现在白楼所能想到的就是——医术!
这可是在遥远的未来最吃香的职业!
骚乱就有磕碰,战争就有死亡,而且关键时刻的自救,这可是想要在乱世中存活下来的必要技能!
白楼想着,捏紧了手里的锦笺。
“抓贼啊!有人偷药材!”正思忖着,黑巷子里突的冲出个蓬头垢面的少年,手里紧紧抱着个包袱,一张小脸脏兮兮的,猛地抬头看到白楼,那双黑亮的眼睛顿时闪了闪。
白楼还在疑惑着那转瞬即逝的一闪,不祥的预感划过,整个人已经被拽着往医馆后面的小路跑去。
后面几人冲出来,大喊道:“站住!他还有同伙!”
白楼震惊的看着眼前紧拽着自己的人,许久,终于有些不确定道:“你……”
“嘘,别说话。”少年声音清脆,有些雌雄莫辩,看上去比白楼高出半个脑袋,身上的衣服隐隐传出一股酸臭味,也不知道是钻了什么地方。
所以,在少年停下来想要看看那些人有没有追上的时候,就发现无辜被自己牵连的女孩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块绢布,摊开了是几块绿豆糕。
白楼不吃甜的,不过却习惯了时常将吃的带在身上,然而这几日白府的厨房里尽是这些东西,白楼只能顺手拿了,随时备着用。
当然,这也是白楼秉持着不能浪费粮食勤俭节约的心态,却没想到这少年是真的几天没吃东西了,一下子看到这绿豆糕,眼睛都在冒绿光,口水刷刷直流,却还是警惕的看着白楼,生怕她不安好心,又生怕她收回去,一脸纠结的样子。
“我拿出来当零嘴吃的,你若是不要……”话未说完,少年已经夺了东西吃得啧啧有味,白楼被眼前幻灭的景象惊了一下,犹豫着瞧了眼他手里的包袱:“你偷药材作甚?”
少年被噎了一下,偏过头,嘟着小嘴嗫嚅着:“我没偷……这本来就是我的……”
白楼:“……”嘟着嘴的样子好可爱,手指动了动,没忍住,一把将人的下巴给挑了起来。
少年显然被她这调戏良家妇女的经典动作给雷到了,怔怔的看着她。
亘纪麟的眸子应该是异色,左碧右苍,很漂亮的颜色,然而,眼前这与他一模一样的少年,却是一双纯黑的瞳。
白楼脑海里自动脑补出无数故事,而后拍拍衣服上的灰尘,准备返回,现在还不是和他牵扯在一起的好时机,最起码先等她把事给办完。
然而亘纪麟显然没能跟上她的思路,有些怯怯的扯了扯她的衣角:“你要走了么?可不可以不走,我……我有事想要找你帮忙……”
似乎觉得自己这样说不太好,亘纪麟又犹豫着加了一句:“事成之后,我可以给你报酬。”
白楼上下打量亘纪麟穿着,最简陋的粗布,还有被缝补了好几块,像贴个几块颜色不搭的膏药似的,但要是仔细观察,可以发现一针一线都极其细致,就像在做一件工艺品,稍作思考,白楼点点头。
也不知是时间差还是怎的,现在的亘纪麟还是没张长开的样子,个头比之白楼要矮上一些,两厢对视都需要一个低头一个仰头。
白楼跟着他一路走到个低矮的房屋前,亘纪麟紧张的四处张望,黑溜溜的小眼睛打着转,而后对白楼比了个禁声的手势,轻缓的敲了敲门。
扣扣几声,门唰的往上拉起,就在白楼开始回忆是否有这部分剧情时,里面猛然蹿出一只手,直接拽着白楼的脖子提了进去。
“魇婆!”亘纪麟大叫一声,随后被嘭的关在门外。
白楼整个人被拖进了矮屋,直直撞上了某处地方,硬物硌在腰上,顿时痛得眼泪直流,还偏偏被人提着拉拽起来,往地上狠狠一砸。
“说!什么人!竟不怕禁香!”女人声音苍老无比,却带着几分威严,大声吼来,地抖三抖,白楼却被那怪力砸了三砸,头昏眼花,再一听这理由,差点气得七窍生烟,大骂卧槽,你药不够毒还怪我不被毒?
不要让我知道你是谁!
晕过去之前,白楼狠狠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