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楼觉得这些日子他一定是命犯了太岁,才会清醒不到一天就这么两眼一番晕过去。
空气里是一股淡淡的甜香,嗅起来很像过年时甜糕的味道,但是白楼很清楚,这可不是什么年糕,而是一种药性毒辣的摄魂香,但凡闻了那么一丁点,便会全身麻木,任人使唤,和噬丝蛊倒是有种异曲同工之妙。
见她醒来,那小亘纪麟便赶紧围了上来,手里还端着汤药。
老实说,白楼还有点无法接受眼前这说什么是什么的的单纯孩子就是当年一见着她就开始死缠烂打的亘纪麟。
也不过就是差了几个月的时间,这前后性格差距太大了,她有点承受不来。
“没事,你真的没事!”亘纪麟很惊讶,随后放下汤药,手脚并用的爬了上来。
这时候的亘纪麟短手短脚,抱着床榻挪动四肢的样子看起来好像个滚动的肉团子,让白楼看得萌意顿生,忍不住笑了,指尖在他额上一点:“把香息了吧,对我没用的。”
魇婆端着个盆推门进来,一双眼幽幽了看了白楼一眼,将点在桌上的香息了,淡淡道:“小姑娘师从何处?”
白楼只知她叫魇婆,却不知魇婆到底何方人士,为何与亘纪麟相识,垂眸揉了揉亘纪麟放在他额上的小手,感受着手心的软嫩不由笑笑:“尚未从师,今夜出来本是想学前人典故,好好跪跪街对口那六指大夫的,没想到被带来了这里,现在几时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去跪跪。”
似乎听到六指大夫四个字的时候,魇婆的脸就扭曲了一下,手里银盆往桌上嘭的一放,看起来气呼呼的,但随即不知想到了什么,哂笑:“你?就你这满身的诡计气,还想拜那假正经的呆子为师?他不将你抽了一层皮才怪呢!”
魇婆说完,白楼也犹豫了一下,六指大夫姓陆名指,年少时便因一手好医术名扬天下,可惜后来惹怒了老西溟王,被放逐至此,甚至一封圣旨昭告天下说此人已死。
也就是说,现在街对面的那个大夫在外人眼里只不过是个外乡来的陆大夫,和当年的那个六指神医丝毫不相干,白楼刚才想着猜测魇婆身份,随口试了一试,没想到魇婆竟然也是知道此人,不但知道,似乎还熟悉得很。
白楼沉默,亘纪麟却是嘻嘻一笑,还没张开的脸,已经有了几分狡邪的模样:“陆老头喜欢好酒,嗜酒如命,却一即杯倒,嘿嘿,嘿嘿嘿。”
魇婆还没为难够这个被亘小祖宗待会屋的白楼,正津津有味的计划着下一步恶整方案,就被亘纪麟一个主意打断了,当即气得跳脚。
白楼看出亘纪麟和魇婆有点渊源,赶紧刷好感度:“刚才的香,若是加了五匙白醋兑三勺白酒,可以去掉那层黏腻味道,无色无味,不过效果也会降了许多,只能将人迷晕。”
魇婆顿时眼前一亮,她这摄魂香已经研制了很久,效果是有,但也需要一定的条件,比如说要人在这屋子里呼吸上半个时辰以上,才能勉强操控了人,然而这世上真正武功高强的又有多少能中招,这味道又那么中,平常人恐怕都能看出个蹊跷来,又何况那些老江湖?白楼这一招无色无味,显然帮了大忙。
瞬间也不计较白楼闯入她地盘的事了,撇下一句你们自己的事自己看着办,就风风火火的去兑药。
……
白楼得以和亘纪麟单独相处,反倒不急着走了,捏捏他的脸:“我叫白楼,你呢,什么名字?”
亘纪麟拍拍小胸脯,挺着脖子自豪道:“小爷庚靳!你可以叫我阿靳,喏,看你长得不错,以后可就是小爷的人啦,给小爷当媳妇儿吧!”
庚靳……
白楼免不了一怔,庚靳,竟是这么早之前就已经起好的名字么。
为何只不过是早来了大半年,却遇到了完全不一样的亘纪麟,没有异色的双眸,没有贼痞子般的无赖性格,甚至连名字也是不一样的。
不,或者说庚靳是亘纪麟早前的名字,只是这半年之间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让他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撇开这些不去,想,白楼能活动之后便翻墙回了院子,钻进了灵堂。
阴气森森的灵堂上飘满白绫,香案上烟香已经去了大半,珠光摇曳着,风吹过就熄去,没一会儿又飘幽幽的燃起来。
白老爷的棺材被放在正堂中间,上好的金丝楠木,外边刻着他生平记事。
白楼撩了袖子上前,跃跃欲试的推了一把棺材顶。
力气太小,没有推动。
揉了揉纤细娇滴滴的手腕,白楼在灵堂周围四处转转,找来根长杆,对准了插进尚未衔接好的缝隙里,双手并用,双脚使巧劲,只听咣当一声,棺材被推开了。
里面……
有人!
嗯,有人才对,既然要装死,自然得装得好看一点,不然到处是破绽,亲人信了仇家都不信!
目前身高不够,白楼搬了把椅子爬进棺材里,左右打量那穿着金黄寿衣被称作她爹的人,越看越觉得这老得脸皮都皱巴巴的老头都能当她爷爷了,而且脸上的显然不是尸斑而是老人斑,衙门里的仵作都是干什么吃的,专拿人钱来干事,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多少的冤假错案就是这样来的!
白楼手已经伸到了人脖子下方,正要探探鼻息,突然感到手下一阵微微的气流拂过,脑中当即一转!
人没死!
她躲得快,那人更快,加上白楼离得近,还没抽手就被人逮了个正着,瘦骨嶙峋的手直掐她脖颈。
白楼这个晚上到底是无辜遭了多少罪,先是被亘纪麟带着药材去救一个据说是生病的老太婆,结果被人当成拐卖小孩的坏人给抓了,好奇心发作想来个夜半探棺,结果棺里放着的不是她爹,而是一个老头。
老头掐的是和老太太一样的位置!
白楼心好塞,于是她心塞的威胁道:“我脚下踩着木椅,椅子下面是小凳子,小凳下面叠着巴掌大的石头,你现在掐死我,东西就会失去平衡倒下去,动静有点大,府上人有点多,棺材是从外面封死的,你看着办。”
意思是,棺材是我撬开的,你自己合不上,合上了也只能从外面合上,将外面的人闹进来,就会发现白老爷的尸体不对,这案子就得重审,到时候看看就比比谁更烦。
老头子果然很烦,诡异的眼神从头到脚打量着白楼,一双眼睛翻着白,到真像个死人一般。
白楼看着看着,突然从记忆里翻出了这号人,顿时被惊住了。
六指大夫好像……也是个翻白眼的瞎子来着哈,哈哈,哈哈哈……
为什么神医要跑来她爹的棺材里装死人!等着下葬么?免费的棺材和香火么?
卧槽好高端的一个计划!可惜白家之后可就没人了,他就只能骗个金丝楠木来睡睡。
“你是白五的女儿?”老人声音低沉沙哑,但仔细一听却有点怪异,像是刻意装出来的调子,白楼皱眉看着他那一层皱巴巴的皮,随意嗯了一声。
陆指就道:“白小姐很有胆色。”
白楼回他:“先生也很有胆色。”
“先生?”陆指语调徒然拔高,怪声怪气道:“世人唤我做大夫,你却叫我做先生,小老儿这么多年,还没听过别人叫我先生的。”
白楼指着他的下巴:“先生,八月天儿,棺材里热不热,金丝楠木钉得可紧致,你挠了多少次痒?”最后一句,让陆指哎呀一声,手下意识的摸了过去,却发现假面衔接处并无不妥,这才知道是上当,颇有些意外的看向白楼:“小姑娘知道的挺多啊,谁告诉你的?”
白楼趴在棺材边上,扯扯他那身寿衣:“自然是我师父,他可厉害呢。”不等他问白楼就自己编下去:“他叫陆指,是神医,你这个想占人家棺材偷人家香火的人肯定不知道吧!”
不知道是白楼的表情太认真语气太诚恳,还是白楼后一句的罪名帽子扣得太霸道,陆指当即就被说得脸上一抽,傻愣愣的听着白楼继续忽悠。
“师父可厉害了,好多人想要他教都求不上,我就求上了,逢人吹嘘我是他最好的徒弟!”白楼摇晃着脚,下面的椅子咯吱咯吱响,陆指就被那咯吱咯吱的声音晃醒了,指着白楼你你你了半天。
白楼拍开他的手:“你可别不信,我这人不说谎话的,你看,摄魂香,师父的独门秘方。”边说边指了指空气,陆指下意识的顺着她手指的地方看过去,旋即意识到了她刚才说的这是什么香,惊恐的捂住鼻子,然而已经晚了,一股酸麻从脚底汹涌而来,直钻心口,他只感到身子骤然僵直,半点动不得。
“我看这棺材多热啊,又不透气,熬出病来可就不好了,奴家闺房尚有床位,先生且将就一下啦。”白楼七手八脚的将未来师父给搬出来,重新钉好了棺材,美不滋的回了屋。
明天还有一场好戏要看呢,可不能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