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行在野外的公路上，原路向回，车上的气氛好像是松快了下来，依旧是周喆开车，宋三泰和孙老爷开始打趣，你一言他一语，全然没有了在火葬场的那种要命的严肃感。我现在就有些憋不住满腹狐疑，发问到“孙老爷，刚才怎么这么些个人都不肯说一句话的？是不是有什么忌讳？”孙老头的脸瞬间拉了下来“怎么说呢，这每一行都有每一行的忌讳，这每个地方又都有每个地方的忌讳。吃警察这口饭的，忌讳更多，是吧小宋。”宋三泰从前边车内后视镜盯着我，他的眼睛是一圈很重的棕色，跟殡仪馆外河沟的淤泥一个颜色。“其他地方我不知道，不过在泠江，有这么个说法叫：‘反弓煞，莫说话’”我越听越纳闷，宋三泰说的好像是行里的黑话，我听不懂，不知这反弓煞究竟有什么说头儿，孙老爷他们也解释不出来，只是说这殡仪馆建起没一年，分局里的一个女警莫名其妙就死了，火葬的时候，一家子四五口哭天喊地的，结果没出半月，都死了。警队来送葬的也有两个出意外的。这事就在泠江周边传开了。从此之后来的再都不敢吱声，后来有一个高人来点拨说正好建到了‘反弓煞’，比太岁头上还凶。就留下了‘反弓煞，莫说话’这个忌讳，特别是警察这种要命的职业，更信这些。我惊的汗涔涔，这种现实中的事说出来有种让人不可抗拒的信服感。“那些人怎么死的？有凶手吗。”孙老爷摇摇头，说是自杀的和冬天煤气中毒死的，还有意外的。“那时候是冬天，我当警察的第6年。”宋三泰幽幽的说到。孙老爷接上话茬“当时宋小子出勤的时候肚子上就挨了一刀，差点就不行了。”我看着前边宋三泰的背影，很沉重。我听的心惊，细细想想我被吓到的时候好像也没能开口出音，应该不会有啥问题，我也明白了为何周喆为何也是一声不吭的，仿佛说一句话就被判了死刑一般。
车还没开到泠江分局的时候宋三泰就接到一个电话，我听得大概，好像说是有新案子，要去勘察现场。宋三泰急匆匆跟周喆交代几句，让他带我去领苏建国的遗物，说罢便下了车，奔现场了。到了警局，送走了孙老爷，我便跟周喆直言不讳起来，“周警官，现在方便说话了，那张肋下鬼脸到底是怎么回事，警方为什么一直瞒着我？”周喆反问我，苏建国是做什么的你知道么？前翻听宋三泰说他干拐卖勾当，我到想听听周喆又会怎么说，便装作一点不知。周喆慢慢挤近我，“他还有其他案子，从川黔一带拐卖儿童买到北方。”果然和宋三泰说的一致，看来宋三泰也并没骗我，我此刻假装诧异，等着周喆继续说。“苏建国贩卖儿童的区域范围我们已经大概摸清了，大概都在本市周边区域。”“这么说他一直都在周边？”“苏先生，现在不瞒你说，起初我们警方本着解救为先的态度也的确曾经怀疑过你和你弟弟。”这点我倒是听宋三泰说过。“哦？怀疑我们？”“嗯，苏建国作案范围较广，肯定不是一个人能办到的，他一定有帮手。最初的怀疑对象自然就是他的两个儿子。”“那现在还怀疑么？”周喆尴尬的笑了笑“怀疑你我就不会说这些了。”“那苏诚呢？”“我们查过他的情况，没反常点。”我舒了口气，突然觉得不对劲，周喆在跟我绕圈子。“周警官，我刚才问你尸身鬼面的事，你跟我扯这些作甚。和那有什么关系么。”此时我们已经上到分局二楼。周喆叹了口气：“等会儿给你看些东西。”我只得满肚子疑惑跟在其后。
办公室里。就我与周喆两人，周喆也松弛下来，屈身从抽屉中拿出一份牛皮档案袋，往桌上一扔“看吧。”我拿起来，分量不轻，急切的绕开档案袋上的缠线，“这里边是省里下来的尸检的详细文件，还有一些关于证物的。”里面是一些传真文件，还有一叠照片，我挨张翻看，是些现场尸体和线索的照片，其中大多我在凶室都亲眼见到。压在最后的三张照片正是法医解剖时苏建国肋下的鬼面！一片肌肤发黑，龟裂的部分好像能看到裂开的血肉，照片是从不同的角度所拍摄，方才在蛇行小道山我并没走眼，鬼面确有凹凸处，凸起处正似扭打在一处的额骨与鼻梁，咧着一条痛苦而撕裂的嘴，像一个未成形的扭曲死婴。虽然只是薄薄的照片，还是让人不寒而栗。一旁的周喆不紧不慢的点了根烟。“你们是什么时候发现这张鬼面的？”“发现凶案当天晚上就发现了，由法医通知的。我们当时还发现很多线索指明苏建国参与到贩卖儿童的大案当中。”“警方怎么就能证明他参与犯罪？！”我一时气不过，还是想替他叫冤。周喆对我此时的情绪也表示理解，“苏建国有犯罪记录，那个女尸就是他的情妇，是黔川两省通缉的人贩子，两具尸体指纹和警方犯罪信息库里一致，再顺藤摸瓜当然就可以证明苏建国的犯罪事实。当然，证明这些事情也并不简单，宋队和我们熬了通宵的。”我回想起来，当天上午在宾岳茶楼跟宋三泰见面时正好是发案第二天。他在唐椅上倚身闭目，我以为是小人故作姿态，如今听周喆说他为案子熬了通宵，案情可能牵扯苏诚甚至是自己的亲妹妹。怪不得当日那种姿态嘴脸，如今想来也顺理成章了。“周警官，这么说这个案子是警方重视的大案了？为什么进度却这么慢。”周喆将指中的烟压灭。“是大案子，比你想象的还要复杂许多，可以说是千丝万缕，一条条找头绪，自然难有进展。”我也并未理会周喆所说的话，继续翻找档案袋里的文件看下去，一堆文件里有一张特别显眼，上面粗红色的环形标志我并未见过，标志下边一行小红字‘省疾控中心紧急处理方案’！看完之后我的眉头拧的更紧。“苏先生，现在你明白了吧？”“明白什么？苏建国肋下的鬼面到底是什么？”周喆坐在办公桌上，指了指我手里的这份文件。“没人知道是什么，别说是你，一开始就连法医看到之后都造成了一定程度上的恐慌。更没有任何案例记载过这种情况。”“然后呢？”“怎么说呢。之后发生的事情令人匪夷所思。尸体被解剖后第二天却出现在了走廊。”周喆这话说的让人疑惑不解。“有人偷尸？”“不、不。准确的说是尸体自己出来的，被发现的时候尸体还趴在地上奋力的扭着。关节都磨烂，整个过程被走廊监控全拍下来了。”我哇的一声干呕，极力阻止自己去想那种诡异的画面，可还是不由自主的在恐惧中越陷越深。苏建国是一只长着关节的活蚯蚓。
周喆过来拍拍我的背。“你还好吧？”我忍着恶心感稍稍抬手跟他示意。周喆现在的音调也有些微颤，仿佛也处在噩梦初醒之际，“知道这件事的人起初都和你一样的反应。因为太诡异，宋队长高度重视，怕消息外流造成大范围恐慌。连局里其他领导也不知情。宋队警示这个情况特殊，知道这件事的人都要守口如瓶。”“知道的人很多么？”“不多，法医系统里有一个、一个保安。我和宋队长负责。现在加上你，5个人。”我心里盘算，怪不得从领尸到火化，这些步骤宋三泰都要紧紧跟着，我想他也不会天生如此殷勤，这里边还真有门道儿。周喆继续说到：“最后经过研究我们认定是那张鬼脸在作怪，而且那脸的表情好像每天都有变化。”“每天都在变？！”
“嗯，起初我们用强酸刺激的手段控制住了，一边把样本和照片发到省里。昨天刚传回来结果，让我们最快速度处理尸体。”我翻看了手中这份文件，里边的一些专业名词和检测数据我是看不懂的。“周警官，你的意思难道是说尸身上的鬼脸是一种传染疾病？”“不，没人知道那是什么，省里也没能给出个结论，只是情况诡异，省里认为要先做销毁处理以防止未知情况发生。”“周警官，你觉得这会传染么？”周喆双眼猛眨了几下，警察毕竟也吃五谷杂粮，对这不吉利的事也有些焦虑。“我看应该不会吧！”我心里也犯起嘀咕，骇人听闻，省里又给不出来个说法。想起今日亲眼所见，尸体诡异的脸和抽搐的肢体。胃酸一涌一涌，低头又干呕一阵儿。沉默了好一会儿，周喆给我点上支烟，看我这样狼狈便安慰几句，让我稍等。约摸十多分钟，周喆带着苏建国的遗物回来了。他抱回一个纸盒子，分量好像也并不是多重，我心里暗暗自嘲，这苏建国走的时候倒是利索，一句话都没留，回来却成了一团浑水，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局面又不得不蹚。“苏先生，这些是遗物，你清点一下。”我满腹好奇从周喆手里接过来，纸箱子里看似满满的，但上手比较轻，摆放的也很杂乱，先入眼的是几件旧单衣，散发一种腐败的汗臭味，我用手指轻轻拨了拨，下面按到了一个比较硬的东西，把衣服拿出来之后一个粗糙的小木箱出现在纸盒里。我与周喆对视一眼，周喆眼神示意让我打开。箱子是木头做的没错，像一个鞋盒大小，很粗糙，但是极轻。我把它拿出来放在周喆办公桌上，箱子没上锁。我狐疑的看着周喆。周喆一脸无辜。“警方都已经检查过了，没什么线索，如果有的话也是你来提供。”心情有些期待，打开箱子后却又让我陷入了失落感之中，翻来找去里边不过是旧眼镜，小型手电，还有一块很脏的手表。这些东西都是苏建国的遗物？我一样都没印象。“这些东西我都没印象。”我对周喆说。周喆一脸无奈让我再仔细看看，我拿起手表端详了好久，表盘上都上了锈，表带上更是脏的不行，指针还走着。又瞟了一眼其他杂乱物件，没有任何想法。我对着周喆摇了摇头。
“没关系，苏先生我明白。毕竟你们父子这么多年断了联系，意料之中的事。”周喆的语气里多了一些失落感，我听的出来。这条线索又断了。周喆还有些不死心“苏先生，你先把这些遗物拿回去，若是想到了什么线索还请联系我。”“这是一定的。”“苏先生你不是还有个弟弟么。我感觉应该给他看看，说不定他能有些印象、线索什么的。”呦，我心想‘好不容易才没让苏诚知道这事，怎么可能再让他参合这事’嘴上却忙忙答应他。我与周喆非亲非故，到这时候该说的都已经说完，没话找话成了我们的心理负担。于是几分钟后我告别周喆，带着纸盒中的遗物，一件不少，再次离开了泠江分局。天已经黑透了，从下午领尸到现在，每次和警察打交道都没什么好事发生，如今我知道了更多的秘密，可是脑袋里越来越浆糊，很难将这些情况严丝合缝的粘合在一起。尸身鬼面、苏建国的罪行、遗物……每一个方向好像都断了线。而凶案牵扯的范围却越来越广，骇人听闻的事情也层出不穷，让人心悸。尸体现在已经化成了灰，苏建国的遗物我都没有一点印象，这样看来，案子破获的唯一方向就落在了他生前的罪行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