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国寺常年香火鼎盛,香客络绎不绝,绵延千里的青山,在缥缈的云间若隐若现,真不愧是修行之地。
沈慈安牵着念尘白白胖胖的小手在一尊金身佛像前虔诚地跪拜,她闭着双目,嘴里一张一合的念念叨叨。
祈了福,捐了香油钱,沈慈安将孩子交给玉清看管,一个人顺着清幽的后山禅房走去。
刚关上禅房的门,她的眼前冷不丁的冒出一个身穿素衣蒙着面容的女子,她戒备地盯着来人,“你是谁!”
窃贼?还是刺客?沈慈安脑海浮想联翩。她的心狂跳不止,手紧紧的抓住门栓,一口气提到了嗓子眼。
“你不记得我了么?”来人隔着三四米远的距离,目光幽深的看着沈慈安,那双春水似得明眸……
沈慈安的心头猛然一震,葱指颤抖着指向来人,一双美眸泛起点点泪光,“你是……”
蒙面女子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随即摘下了脸上的轻纱,柔声唤道,“慈安,是我,我没死。”
一切发生的都太过不可思议,沈慈安还不能很快消化下这个震惊骇人的消息,她噙着泪,目光茫然一片。
沈慈安莲步轻移走到了云卿的身边,在看到她右脸上的那道疤痕时,脚步一滞,“你的脸……”
云卿垂眸苦笑,“被火烧伤的。”抬眸见沈慈安泪流满面,捉住她的手旋即轻松一笑,“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嘛?快别哭了!”说着,就抬手为沈慈安拭去脸上的泪痕。
沈慈安破涕为笑,牵着她的手坐到了打坐的蒲团上,迫不及待的问着,“你快给我说说,当时你是怎么逃生的?所有人都以为你……”说完,她不禁伤感起来。
当时的情况她并没有在场,但她知道当时一定是凶险万分的。
云卿简短意赅,轻描淡写的说了那晚的惊心动魄,就好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你是说有人救了你?”沈慈安惊呼出声,不由握紧了她的手紧接着又问,“你知道救你的人是谁吗?”
那个人的身份,云卿不得不保密,她摇了摇头,“当时我醒来之后,就没见到那个人。如果不是他,或许我就已经命丧黄泉了。”她的唇角自嘲的弯起,若不是耶律靖安夜探皇宫,无意间发现冷宫火势,或许,她真的会尸骨无存,含恨而死。
沈慈安凝视着她的柔和的侧脸线条,小心翼翼的问着,“皇上他……知道你还活着么?”
“不!”云卿腾地从蒲团上站起,倔强的挺起脊背,眸中怒火熊熊,“浴火重生,我自然是为了报仇归来!”
身后,沈慈安抿着唇,蹙眉深思良久,半晌她才眸光沉沉的看向云卿,“你想怎么做,我帮你便是。”
她淡淡看向沈慈安,眸色如雪,“我要你帮我重入皇宫!”话音刚落,外面顿时炸响一记惊雷,沈慈安氤氲的动了动唇,似乎是有难言之隐,云卿回首看向若有所思的沈慈安,“怎么。你不愿帮我?”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你知道的,你这番回去必定是艰难重重,你还是……”沈慈安忧心如焚。
云卿拿斜眼看她,“你考虑清楚了?难道你不想为你枉死的夫君报仇么?”她目光森然的看向沈慈安,连连冷笑,“别忘了,朱亦渲,他可是我们共同的仇人!”
门轰的一声被疾风吹开,两扇门吱呀吱呀的摇晃着,当沈慈安抬起眼皮看去的时候,禅房里早就没了她的身影,若不是地上留下了一方手绢,她或许真的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场梦而已,朱亦渲,她何尝不很呢……
当玉清抱着睡着的念尘进来躲雨的时候,沈慈安已经和衣歇下了,她轻手轻脚的把念尘放到了王妃的身边。
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把她们困在了相国寺,一夜无眠,翻来覆去的沈慈安似是做出了一个决定。
探子的消息十分准确无误,当一辆青烟色的马车笃笃笃的驶向闹市的时候,从天而降了一批训练有素的杀手。
原本喧闹的集市,百姓被突如其来的一群杀手,吓得纷纷躲进了附近的酒肆,目睹着这场厮杀。
一支淬了毒的箭矢犹如离了弓的箭,破空而出,破帘飞入了马车里,幸好秦御眼疾手快的挡开了。
马夫抬起被鲜血染红的手,掀起帘子的一角,气若游丝道,“皇上,有……有刺客!”说完一咕噜滚了下去。
“皇上,你先带着宸妃娘娘离开,属下这就出去杀开一条生路!”秦御头脑冷静的分析,旋即跳了出去。
沉汐云惊恐的缩在朱亦渲的身边,外面传来‘乒乒乓乓’的打斗声,四面八方的剑雨射向马车的四周。
“闭上眼,数一二三冲出去。”朱亦渲的脸上仍旧是一片波澜不惊,他好听的声音不紧不慢的在沉汐云耳边响起,她紧紧的抱住了男子结实的胸膛,数到三的时候,只感觉自己轻飘飘的飞了出去。
耳边风声呼啸,抬眸,入目的是一张棱角分明的俊颜,她低头看去,原来他们从马车的顶部冲了出去,躲开了致命的箭矢,也是从那一刻开始,她才知道,原来皇上一直深藏不露,贪恋的嗅着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
一道清瘦的身影一直在某个角落漠然观看着,当她看到朱亦渲抱着吓得腿软的沉汐云,不慌不忙的从马车里冲出去的时候,她一点儿也不惊奇。
沉汐云环着朱亦渲的腰翩然落到了地面上,她娇羞的一礼,“多谢皇上救了臣妾,哎,皇上--”朱亦渲将她安置在一处偏僻的角落,然后独身一人加入了厮杀中,他的武功非凡,一招一式都凌厉狠辣。
黑衣人死伤大片,她蹙起秀眉,朝着一个黑衣人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即心领神会,举着闪着寒光的剑朝着那道穿着玄色长袍的男子背后刺去,倏地,从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飞出一个人影,挡在了男子的身后,长剑不偏不倚的落在了她的心口,顿时血流如注。
朱亦渲反手刺死了黑衣人,稳稳的接住了这个为了自己不顾生命的陌生女子,他神色复杂看着少女。一身素衣难掩与生俱来的风华,年纪不大,清瘦而娇弱,可偏偏却透着一股子摄人心魄的美。她的美美在了那一双明澈的眼睛中,似清泉似雪水,透彻明晰,令人过目难忘,像极了死去的荣宓。
这个念头疯狂的侵入了他的脑海里,顿时血液凝固,有一刹那的晃神,以为躺在自己臂弯的女子就是……荣宓。
黑衣人几乎被秦御剿灭,只余了小部分人逃走了,抓着的的活口都咬碎了嘴里的毒丸,顷刻间死于非命。
“回宫!朕要救她!”他目光怜惜的抱起那个昏迷的少女,猩红着眸子朝着匆匆赶来的御林军呵斥道。
沉汐云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甚至来不及制止,她目光怨毒愤恨的看着皇上臂弯抱着一身是血的女子,大步流星的坐上了马车扬长离去,她看在眼里,气得咬牙切齿,偏偏不敢发作。
“宸妃娘娘,您没事吧?”秦御执剑面无表情的走了过来,见她脸色发白没有发话,悻悻的摸了摸鼻子,哪壶不开提哪壶,“马车已经备好了,难道娘娘不想回宫看看么?”
沉汐云不屑的扫了他一眼,一甩衣袖施施然的登上了马车,一入内就疾言厉色的吩咐着马夫返宫。
好戏散去,只剩下血迹斑斑的街道,厮杀结束后,大街上又恢复了往昔的热闹非凡,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四楼一处敞开的朱窗,探出一个打扮的雍容华贵的倩影,从上面远远看去就可以轻松的俯瞰京城。
身后肃杀的气息扑面而来,沈慈安笑着指了指桌上的钱袋,“这是你们的酬金,另外多加五千两抚慰金。”
派出去的杀手,有死有伤,这五千两就算是沈慈安的一点点心意吧,毕竟刺杀的对象是当今天子……
蒙面男子愣了愣,旋即单膝跪地,“多谢王妃赏赐!”他接过沉甸甸的钱袋,装好银票风一阵的离去。
“王妃,您为了她这么煞费苦心,若是有一日被皇上知道了……”心砚不敢在说下去。
沈慈安摘下一朵芙蓉,在鼻尖轻嗅着,漫不经心的说道,“只有他不在这个世上了,还有谁能奈我何?玉清,做人的目光一定要放的长远一些,要知道,她一定会成为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子,有她在,王府存。”
玉清似懂非懂,“奴婢好像明白了。”
原本在凤露台恭迎皇上回宫的后妃,却意外的看见当今天子脸色阴沉的抱着一个身份来历不明的女子入了宫,太医院所有的太医临危受命,战战兢兢的去了乾清宫,目的只是为了救那个女子的性命。
随后才赶来的沉汐云被容斓月等人拦住,幸灾乐祸的说道,“哟,宸妃娘娘怎么一会皇宫就黑着一张脸啊?”
“让开!好狗不挡道!”沉汐云皱眉,艳红的唇微微翘起,冷冷的看着拦住自己去路的容斓月。
惹怒了沉汐云,容斓月倒是一点儿都不怕,她捏着自己的下巴故作高深的斜眼看她,“你不会是为了那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吃皇上的醋吧?呵呵呵……”周围的人听了一起哄笑着。
洞悉了这群人的心思,沉汐云也不怒了,抿嘴笑着看着大家,“难道你们就不好奇那个女人么?”
她只是看了一眼,从头到脚就生出一股自惭形秽之感,皇上难道是被她的美色迷得神魂颠倒了么?
听沉汐云这么说,大家也都纷纷感到好奇起来,这时一道柔亮带着威严的声音从她们背后徒然响起。
“在乾清宫外大声喧哗,你们的胆子可真是越来越大了!”只见淑贵妃张妙菱着一身五色锦盘金彩绣绫裙,气势威严的立在檐下,眸光沉沉的看着台阶下的莺莺燕燕,施了脂粉的脸上是遮不住的苍白。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沉寂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