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自幼陪着她长大,又与她在这个腥风血雨的后宫相扶相伴,为了她竟然挨着别人的拳打脚踢,想到这儿,她急得眼泪直往外涌。
此时此刻,她感到了无尽的失望,对人心泯灭的绝望,她低垂着头,眼泪簌簌而落,顿时心如死灰,眼睁睁看着却无能为力……
永福宫外。
两道纤细的身影由远及近的缓缓而来,其中一名紫色妆花缎宫装女子从袖中取出一物,亮了出来,门口的侍卫见到此物纷纷跪地叩首。
略施粉黛,身着简单宫服上绣着几朵莲花,穿着简单,但却不失华贵的气质。肤白如新剥鲜菱,双眉修长,眉目间隐然有一股书卷的清气。
只见她身边还站着一个娇俏可爱的女子,一张鹅蛋粉脸,长方形大眼睛顾盼有神,粉面红唇,身量亦十分娇小,上身一件玫瑰紫缎子水红锦袄,绣了繁密的花纹,衣襟上皆镶真珠翠领,整个人恰如一枝笑迎春风的艳艳碧桃,十分娇艳。
永福宫朱漆宫门缓缓开启,匆忙的向侍卫大哥道了谢,荣宓携着汐云快步走了进去,还未走近太阳穴却突突的跳个不停,心尖浮起的一丝不安。
庭院中传来女子的咒骂声,荣宓不禁眉头紧蹙起来,当她拉着汐云跨步走至庭院,却见那女子已然不见,地上散落着一些包袱。
零星散落出来的衣物,舒颜熙跪在一旁轻声啜泣着,而平日里伺候她的宫女玉棠此刻却不省人事的躺在那里,血流满地,她久久怔愣不已,立在原地,汐云却飞快的跑了过去,把身上的披风解了下来,连忙给舒颜熙披上。
永福宫其他宫人皆面无表情的垂首立着,一副事不关已,高高挂起的态度,惹怒了荣宓,只见她漠然举起手中的令牌,指使着身后的侍卫,“把这些贱婢奴才全部抓起来,送入慎行司!”斜长的凤目里满是冰冷,语气不咸不淡,漫不经心,却令闻者徒然心生惧意。
众人目瞪口呆的看向款款走来的宫嫔,只见她冷笑连连,眼底划过一丝不屑,而自己随即就被侍卫抓了起来,有人昂起头颅,不服质问,“你又不是皇后娘娘,你凭什么抓我们?”
刹那间冷意翩飞,荣宓迈着碎步走了过去,看着那个满脸不服气的宫女,将手中的令牌亮了出来,笑吟吟的看着她,“难道你不知道这是什么么?”宫女脸色一变,眼睛里满是闪躲,荣宓抿唇一笑,慢悠悠的开口,“见此令牌,犹如面见本朝皇后,本宫的命令,你们也敢不从?”最后一句说的极重,看着一个个低垂着头,她嗤笑不语。
“哟,荣贵人姐姐好大的气势!”一道娇笑的声音传来,只闻其声,却未见其影。
只见来人着一袭牡丹薄水烟逶迤拖地长裙、飘廖裙纱裹紧绸缎,显出玲珑剔透的曼妙身姿。晶莹剔透的宝石耳坠,轻轻摇曳着,散落肩旁的青丝用白玉簪子挽起,斜插入流云似的乌发,薄施粉黛,秀眉如柳弯,额间轻点朱红,娇媚动人。
还道是谁呢,原来也是位新晋宫嫔。荣宓抚了抚头上的珠花,丝毫不以为意的缓缓开口,“锦贵人,别来无恙啊。”她望向娇笑的锦贵人,唇角定格一抹冷笑,“本宫特意求了皇后娘娘,到这永福宫看望舒姐姐,只不过短短一天,敢问锦贵人这究竟出了什么事?”
锦贵人看见她手中的令牌,微微一愣,旋即又恢复了常色,皮笑肉不笑的应道,“只不过是一桩小事罢了,就不劳荣贵人插手永福宫的事了。”说完她嫣然一笑,丝毫不畏惧的看向面无表情的荣贵人,灵眸一转依旧浅笑,“本宫还约了玉贵人去畅音阁听戏,这便先走了。”说完,便搭着宫女的手正欲离开。
“一桩小事?”荣宓岂会轻易放过她离去,一个纵身挡住了她的去路,眸光冷冷的凝视着镇定自若的锦贵人,“本宫的姐姐不明不白的在这里受了委屈,你当本宫看不出来?还是说……锦贵人有意搪塞?”说完,脸上露出了一丝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眼里的蔑视尽现,嘴角扬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锦贵人闻言,驻足看向脸色阴沉的荣宓,眉宇之间闪过一丝惊慌,但稍纵即逝,指着不远处冻得瑟瑟发抖的舒常在,血口喷人,“是她的人先出言不逊,本宫才还手的,你以为手拿皇后的令牌,就能吓唬住我么?”
这时,汐云扶着舒颜熙缓缓走了过来,发鬓散乱粘在脸颊上,眼圈微红的看向死咬着她不放的锦贵人,“你若是想住正殿,你拿去就好了,可你为何找人教训我的宫女?你看见了么,她还在昏迷中……”她指着地上昏厥的玉棠,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若是她有个三长两短,你以为你能从此高枕无忧的做你的锦贵人?”她气的浑身颤抖,双眸猩红的看向锦贵人恨不得上前去杀了她……
一双双凌厉的眸子审视着她,锦贵人忙避开眼,贝齿微咬着下唇,她轻哼一声,不满的嘟囔着,“正殿还给你,你满意了么!”说完,正欲抬腿离去,下一瞬间却被人伸腿一勾,失去重心,她忙不迭一的摔倒在地,痛的呲牙咧嘴。
汐云强忍着笑意,俯身踩着她的背,笑吟吟的凑近她如玉的脸庞,从袖中取出一柄锋利的匕首,刷的银光闪闪,魅惑的嗓音在锦贵人的耳畔响起,“倘若你日后再敢对舒姐姐不敬,我就让你尝尝被刀划花脸的滋味……”
晶亮的眼中光华流转,见其神色中多有不甘,唇畔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冷笑。
锦贵人看着明晃晃的刀近在咫尺,吓得花容失色,连忙捂住自己的脸颊,“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你放过我吧……”
外表虽然像玫瑰那样长着刺,却只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纸老虎罢了。
荣宓蹲下身,眉眼含笑,凉薄如水,樱唇勾起,凉薄笑意,“日后你再敢动舒姐姐,我会让你活的生不如死,不信,你就试试看。”
不言而喻的警告,凌厉的眼神让锦贵人不由浑身一颤。
冰冷的话语,严重的警告,她似乎惹到了不该惹到的人……锦贵人连连点头,可怜兮兮的皱着脸,“我发誓,我真的再也不敢了!”
荣宓深深的看了一眼汐云,后者立即会意似乎有些不满的撇了撇嘴,脚一松,锦贵人如释重负的被人扶了起来,顾不得身上的灰尘,一溜烟的跑远了。
舒颜熙蹲在玉棠的身边,眼泪哗啦啦的直落,荣宓走了过去伸手探上玉棠的脉搏,不由叹息,拍了拍舒颜熙的肩膀,“她,已经去了。”
玉棠的额头被人用利器重伤,血流不止挽救太迟,已经离世了。舒颜熙趴在玉棠的身上失声痛哭,她自幼一起长大的姐妹啊,就这样无辜含冤而死,她的心中充满了无穷无尽的怨气,她怨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后宫,恨这个冷血无情的世界。
荣宓仰头悲凉的看着昏暗的天空,这紫禁城究竟埋葬了多少人的血与泪,才有今日的看似辉煌的表面。事后,她找了内务府妃何玉福,找人把玉棠冰冷的尸身推去了宫外是树林寻了处安静的地方埋了,这也算是了了舒姐姐的心愿。
人死后,只要离了这牢笼,这辈子纵使投了胎也是自由身,也好过在这漫漫深宫蹉跎年华。
傍晚,皇后娘娘闻讯赶来,永福宫外的奴才跪了一地,就连职守的侍卫也没有开口阻拦,毕恭毕敬的行着礼。
舒颜熙着了一袭素衣,卸了珠翠,未施脂粉,红肿着双目出门迎驾,凛冽的寒风令她瑟瑟发抖。
锦贵人未预料,不过是一件小事竟然闹到皇后娘娘那去,事情本由她挑起,若是皇后娘娘彻查,她自然是吃不了兜着走,万一被问罪,她又该想个什么法子搪塞过去。
正沉思间,却见皇后的手挽着轻纱,着一袭金黄色的凤袍盈盈而来,云髻峨峨,戴着一支镂空兰花珠钗,一双丹凤眼微微向上飞起,说不出的妩媚与凌厉,被宫人拥簇着而来,她不经意与皇后双双对视,眸中冷意四射,她旋即闪躲的低下头去。
“臣妾拜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舒颜熙与锦贵人纷纷俯身行礼问安。
皇后面带疼惜的看着瘦了一圈的舒颜熙,抬手将她扶起,“不必多礼,快快请起。”而后眼神不悦的扫向一旁的锦贵人,淡淡的吩咐道,“从今日起,你就收拾收拾搬去茗雨轩,不必向皇上禀告了。”
毋庸置疑的嗓音,锦贵人不由瞪大的双目,震惊的抬眸看向皇后娘娘,有些不情不愿,“臣妾……”茗雨轩哪里比得上永福宫宽敞舒适。
看着不高兴的锦贵人,皇后嘴角噙起一抹笑意,微眯着凤眸看着尴尬不已的锦贵人,嗤笑道,“难不成你想去冷宫待着?”
冷宫?不,她不要去!锦贵人使劲摇头,目露沉痛,艰难的答应了皇后的命令,旋即屈膝一福,低语道,“娘娘,臣妾这就去收拾,先行告退了。”
皇后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送走了惹人生厌的锦贵人,她面带微笑的看向脸色惨白如纸的舒颜熙,柔声劝慰,“妹妹,节哀顺变。”她看向远处的灯火通明,拍了拍她的肩膀,“以后永福宫只住着你,没有人敢在为难你……”她哀声叹息,“当夜都怪本宫,害你深陷风波,至今蒙受冤屈……”
舒颜熙微微一愣,泪眼朦胧的看着雍容华贵的皇后,下意识的随口一问,“娘娘,您……真的相信不是臣妾做的?”问完,她又有些后悔。
皇后眯着眸子淡淡一笑,转身牵住舒颜熙往寝殿走去,“本宫自是信你的,你的好姐妹荣贵人也是信你的。本宫已经暗中令荣贵人彻查此事,不日便会有结果,你且在耐心等等……”
温柔的嗓音拨动了舒颜熙心底最柔软的一根弦,对于皇后,她确实感激万分,尤其是在这个时候,雪中送炭,情谊深厚。
她抿唇,倒了杯热茶恭敬的递了过去,“多谢皇后娘娘关怀,臣妾,心里好受多了。”
她垂首而立,眼圈红红的,楚楚动人的样子惹人怜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