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着几盏琉璃灯,晦暗的屋内亮了几分,烧的红彤彤的火盆架了两处,暖意融融的仿佛以为置身在暖意融融的春季。
太后寒着脸正襟危坐,那串碧绿色的佛珠在她的手中转个不停,左手边坐着若有所思的皇上,俊美绝伦的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有棱有角的脸俊美异常,外表看起来云淡风轻,但眼里不经意流露出的精光让人不敢小看。
容斓月,沉汐云,舒颜熙等人皆坐在花厅的两侧,彼时屋内的气氛有些沉重。
凝视了荣宓良久,太后才用着冷冷的语调说道,“你身为荣妃,手握协理六宫之权,今夜昭华宫失火,督查不力,实乃难辞其咎,这,你可认罚?”
静跪多时的荣宓在听到太后威严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的时候,心底划过一抹冷笑,面上仍是无异,只见她淡淡一笑,唇畔勾靥出遥遥不可及的飘忽,“太后不先追究失火之因,却先问责臣妾之过,更何况这后宫并不是臣妾一人掌管着。”
说完,她缓缓眯起美眸抬眸看了一眼皇上,朱亦渲眼里悄悄闪起丝丝笑意、嘴角也不经意勾起些弧度,果然是有仗着有他撑腰天不怕地不怕的女人。
话音刚落,原本还在幸灾乐祸的容斓月也被荣宓的一席话牵扯了进来,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抬眼正巧与太后那双阴鸷的眸子交汇在一起,她心口一窒,连忙从座位上站起,匆匆跪倒在地,“启禀太后娘娘,这件事发生的太过突然,臣妾也是疏于防范,这才叫某些人趁机钻了空子,还好……”还好淑贵妃母子平安无事。
太后冷眸一扫,气的浑身发抖重重的拍了拍桌,惊得茶水洒了一些出来,“你竟然说还好……这件事哀家绝对会查个水落石出,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太后几乎是勃然大怒,语气中隐有严厉之色。
容斓月后怕的咽了咽口水,眼圈微红,略带愁容,瞄了一眼波澜不惊的荣宓,美眸中划过一丝狐疑,难道……是她动的手脚?难不成是她嫉妒淑贵妃,所以暗中派人纵火,欲取她们母子的性命?如果是这样的话,也难怪太后会怀疑荣妃。
淑贵妃若是意外身亡,最大的得益人只能是荣宓。
“从即日起,撤去荣妃协理六宫之权,由舒贵嫔暂代,夜深了,大家也都散了吧。”
太后一心念叨着自己的孙儿,草草打发了几句就夺去了荣宓手中的实权,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芸若搀扶着一脸平静的太后缓缓离去,荣宓侧身望着太后的背影,杏仁眸中微微一黯,唇角定格一抹冷笑。
朱亦渲从太师椅站起,当着众人的面亲自扶了荣宓起身,只听他在她的耳畔柔声的问道,“回去休息吧,天大的事还有朕顶着。”旋即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双肩,唇角微微勾起一抹温和的笑意,眼里的爱意显而易见。
荣宓被这一句话感动到无语凝咽,目光怔忪地点了点头,目光痴醉的目送着皇上离去的背影。所有人都可以误会她,诋毁她,只要他一个信任的眼神,她便心满意足了。
荣宓失魂落魄的模样在容斓月的眼里成了一个笑话,临走前,她特意走到荣宓的面前,婉转轻笑,“没想到荣妃娘娘还有今日,太后对你可真是失望殆尽啊。”
她正说着风凉话,舒颜熙莲步轻移走了过来揽着荣宓的肩膀,冷不丁的开口,“惠妃娘娘现在可不正是五十步笑百步么,与其在这里奚落别人,倒不如回去多钻研钻研如何抓住皇上的心。”她嘲讽的笑容深深刺入了容斓月的心尖。
容斓月描画精致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想不到舒贵嫔还是这般伶牙俐齿呢,本宫倒是想看一看这后宫容不容得下所谓的姐妹情深。”那双凶狠地眸子紧盯着舒颜熙那张平静的面孔,冷哼一声,甩袖离去。
立在不远处的沉汐云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更没有遗漏容斓月眼底的杀意。她这位好姐姐,算是彻底惹怒了睚眦必报的容斓月。
想到这里,沉汐云收回了脸上挂着的冷笑,换上一副关怀的模样迎了过去,“荣姐姐,我们送你回宫吧。”说完顺手解下了披在自己的身上的狐裘披风,言辞恳切的让人心头一暖。
一场好戏总算是落了幕,人走茶凉,闹腾了一夜的茗雨轩也渐渐的清净下来。
镜中的人儿粉粉的鹅蛋脸,眉若柳条,轻挑着。晶亮而又闪大的眼睛如黑宝石镶嵌在粉嫩的肌肤上,长长的睫毛翘卷着。小巧玲珑的嫩鼻嵌在肤上,粉嫩而小巧的粉唇,发丝盘成简单的凌云簪,紫色朱钗斜插发间,几朵紫晶花佩在鬓间。
锦婕妤抚了抚云鬓,问向在一旁挑着灯捻的青禾,“这件事本宫怎么看都觉得十分蹊跷,荣妃娘娘今日去了宫外怡亲王府,据闻受了风寒入夜才归,不久之后,昭华宫就失火了……这会不会是有人嫁祸,可是这目的又是为了什么呢?”
青禾原本是苏绿萼派来暗中监视施锦瑟的,直到苏绿萼引火****,她也就失去了苏绿萼的控制,后来一直跟在锦婕妤的跟前当差,一心服侍,从未敢有二心。
“主子分析倒是有几分道理,这后宫恐怕又要不太平了。”
青禾笑着取下锦婕妤头上的珠翠,“时辰不早了,主子还是早点安歇吧。”
万籁俱寂,月光清冷,透过窗棂洒入,墙前竹影摇曳,地上阴影斑驳。
昭阳殿,灯火通明。
芙蓉暖帐,红床朱塌,绫罗珠帘,晶莹的珠帘在晃动中益发璀璨夺目,粉雕玉琢的孩童闭目躺在锦缎之上,身上盖着两床红锦团蚕丝被,他的脸庞异常的苍白,薄薄的唇瓣紧抿着,额头渗出细密的汗水,长而浓密的睫毛忽闪忽闪的颤抖着。
纱幔后女子玲珑曼妙的身躯若隐若现,褪去一袭华服,只着了一件不起眼的素衣,连夜以来不眠不休的细心呵护,她的黑眼圈愈来愈明显了。
“涟儿,你一定要快快好起来,母后再也不逼你学写字了,只要你好起来,你想做什么,母后都依你,都依你……”沈丝吟紧紧握着景涟的小手,埋头哭成了泪人。数月以来,她一颗心全部扑在了自己儿子身上,长此以往积劳成病,郁郁寡欢。
她从来不知道景涟竟然有心悸的毛病,为了能在他父皇面前露脸,她不惜花了昂贵的银两请了全京城里最好的师傅来教导二皇子学业,日日被束缚着读书习字,却从未有一次嘘寒问暖过,全然忘了他仅仅只是一个四岁多的孩子。
望子成龙,望女成凤,这是全天下做父母最大的心愿。沈丝吟也不例外。
沉寂了数月,接二连三的沉痛打击,她清瘦了许多,虽然闭门不出,但宫里有什么风吹草动她还是会知道的一清二楚,在这个后宫,她唯一相信的只有她自己。
后宫形形色色的女人真多啊,前不久去年淑妃诞下了六皇子,皇上龙颜大悦,大赦天下,普天同庆,排场气派的竟堪比皇上嫡子出生还要隆重,那贱人刚一入宫就被晋升为四妃之一,诞育皇嗣有功,又被册封为贵妃之位。
沈丝吟百思不得其解,张妙菱只不过是一介丞相之女,竟得太后这般喜欢,难道太后她老人家有意将她取而代之?思来想去,一个惊天计划从脑中轰然炸开,苏绿萼这个劲敌已死,难保这看似娇弱的张妙菱野心勃勃,为了后位,为了将来的储君之位,她誓死也要捍卫着。
暂避风头数月,她也该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包括属于她的六宫大权,昭华宫大火乃是她一手密谋策划而成,今夜,想必又有多少人心有戚戚,无法安眠呢?
门外传来月心清脆的声音,沈丝吟闻之一震,一双凤眸一凛,戾气丛生。
“娘娘,淑贵妃母子……伤势并无大碍。”月心咬着唇有些不忍心的说出了事实。
屋内传出一阵瓷器破碎之声,月心大惊失色的推门而入,却见皇后娘娘浑身颤抖着,双目猩红,她真想出声安抚,在看到皇后那杀人般的目光,月心赶紧住了嘴。
“算她这次走运,太后和皇上那边怎么说?”沈丝吟微微沉吟侧目轻声询问,心里却一直在暗中盘算着,斜长的凤眸流转,熠熠生辉。
月心抿了抿唇,“听说……太后当众掌掴荣妃,还……撤去了她协理六宫之权。”
闻言,沈丝吟的眸中浮现点点笑意,微微扬起的眉梢带着别样的风情,抬手抚了抚云鬓,轻挑眉梢,丹唇勾起一抹冷笑,“虽然淑贵妃侥幸逃脱,但是本宫更愿意看到荣妃成为众人奚落的笑柄。”
月心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了声,“奴婢猜想太后她老人家对您还是有私心的。”
私心?太后已经物色了其他侍奉皇上的人选,哪里还会念着自己半点好处?太后对六皇子景琰的疼爱,超出了她的想象,倘若她暗中查探出一丝蛛丝马迹,顺藤摸瓜的查到她的头上……思来想去,沈丝吟心中厌烦不已,抚了抚眉心,“把他们都处理掉,记住,死人的嘴巴才能守得住秘密。”描画精致的妆容刹那间冷意翩飞。
月心弯着腰福了福身,“娘娘放心便是,哦对了,奴婢还有一件事情没来及和娘娘说。”她略一迟疑,还是将心中的迷惑道了出来,“因为这件事,惠妃娘娘也被牵连了进去,在这之前娘娘却从未在她面前提及此事……”
难道……娘娘从未信任过惠妃?月心偷偷猜想着。
沈丝吟双目一凛,红唇勾起一抹冷笑,端起案几上凉透了参茶,轻抿了一口,“本宫从未相信过她。”是了,当年淳妃还只是她身边一名不起眼的宫女,有一次晚上醉酒错把她的宫女当成了沈丝吟,君恩临幸,没过多久,对方已经成了皇上身边的一个贵人。
她沈丝吟成了太子府最大的笑话,往事仍旧历历在目,她所恨之人,也都香消玉殒,她的敌人从来只增不减,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就要不休不止的斗下去。
人一旦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话一点儿都不假,沈丝吟宁愿相信自己,也绝不会放下戒心去信任别人,在她的心里,容斓月只是一枚利用的棋子,她和她不过是为了共同的利益走到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