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曼辞的高跟鞋踩在地上在一片阒静中嗒嗒作响,她敲着许姨家的门,开门的是魏之远。
魏之远一脸惊讶地看着她,没想到这么晚了沈曼辞还会来。
“小曼姐,你怎么来了?”
“许姨呢,在家里吗?”
魏之远把她让进屋里,高声唤着许姨,许姨从房里走出来瞧,看到沈曼辞来脸上瞬即笑起来。
“我前些天还唠叨说你好久没来了,看来我这张嘴还挺灵验的。”
许姨拉着她的手把她带进她的房间。
“许姨,我听说这边要建医院了,你们这里要拆迁掉吗?”
沈曼辞一脸怔仲,话一出,许姨脸上原本喜悦的神情明显变得惆怅。
“其实以前那些老邻居也说过要拆迁,但这么多年一直没消息,我们也没当回事,这不前几天我们接到通知了,说下个月这里要拆迁了,我们这几天也忙着找房子呢。”
“有赔款吗?住了几十年了现在让你们搬总得有点补偿吧。”
“这地皮从早时候就是政府跟那个孟氏借的,现在人家要收回去,我们没付人家钱都不错了,哪里还有赔款啊。”
魏之远洗干净一些水果切好放在盘子里给沈曼辞拿过来。
“小曼姐,搬家的事等我爸回来了再说也不迟,你不用担心。”
许姨留沈曼辞住一晚,天这么晚了也没有车回市区,她便和许姨挤一挤睡一张床。
深夜里,沈曼辞侧身蜷缩在许姨身边,她身上有了陈旧的气味,棕榈的木板床很硬实,小时候窝在母亲身边睡觉也是这种感觉。
许姨絮絮叨叨地说话,无非是儿时的琐事和邻里家常,平和轻缓的语调说出的字仿佛漂浮在静默的环境中,让人心里安定随和。
她想起今天看到的梁念蓉,以及十一岁那年母亲将她送走时模糊的情景,只有那些话清晰地响彻在耳边。
她说,去那边就不要回来了,那里的日子比这里好,我希望你能过得开心。
沈曼辞的的眼睛浸出了眼泪,划到眼角落在枕头上,脸颊上逐渐湿润。
开心吗?
或许只有在跳弗拉明戈时她才能感觉到真正的快乐,那种全身心投入的超脱,能让人忘却所有。
沈曼辞很久都没有睡得这么沉,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魏之远已经去上学,许姨在家门口洗衣服。沈曼辞吃过桌上准备好的早饭后就乘车离开了新港街。
趁今天休息,她去买了些东西装点家里,经过一家名叫等花开的花店时驻足,店里的植物花朵均是种植在各式各样的小花盆里,小小的一盆有让人抱在怀里的欲望。
她买了一盆米兰,白色的花蕾粟米般大,细密地生长在枝干上,香气甜腻馥郁,她悄悄在心里做了个决定。
午饭她去外面买吃的带回来吃,走回楼底下时看到有个高大的身影在绿化带边晃动。
“孟予箫?”
看到他,沈曼辞既有些欣喜也有些担忧。
欣喜的是,他的主动出现无疑是给彼此一个台阶,说明他们之间还没到无法和解的那一步。担忧的是,她还没有想好要怎样解释才能最大限度地说清楚,并不伤害到他。
看到她回来,孟予箫的神情有些萧索,只有那和煦的眼眸依旧有些让人沉溺的柔和之色。
他们两个并肩走上楼,他告诉她自己已经吃过饭了,趁午休的时间才过来看看她。
经过这些天的事,特别是昨天,孟予箫和沈曼辞之间似乎隔了好多不能突破的东西,相处时比从前更加客气,或者说生分。
“你是不是觉得我骗了你?”
孟予箫摇摇头。昨天看到迟来的钟秋心,他就明白了事情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样。
“你想解释什么我都清楚,可是我生气的原因不是为了这个。”
“你生气的是我不爱你,对吗?所以你生气还是因为嫉妒。”
她的神色很平静,不用追究是谁对谁错,爱本身便是自私,而两情不相悦,就是最大的伤害。
“其实以前我们相处的很好,你说你有喜欢的人,但我也愿意一直等。我一直不知道你们是怎么认识的,而且还是在我之前。这种感觉就像小孩子拥有的玩具一样,后来告诉你这个玩具其实从来都是别人的。”
孟予箫的语气带着苦涩,温柔的面容让沈曼辞无言以对。
沈曼辞从来没有将她的身世和那才把你家告诉过林舒卿以外的人,她不是那种受了什么苦就挂在嘴边博求同情和安慰的人,她知道那样根本没用,没有谁会对谁感同身受,所有的苦到头来都得自己咽下去。
“其实我是十一岁的时候被我母亲送到英国的,从那以后就再也没见过她。后来十三岁,我被绑架,绑架我的是个十七八岁少年。他们没伤害我,过了很多天反而把我放了,我一直惦记着那个大哥哥,后来我就遇到了孟良鸠。”
孟予箫一脸难以置信,如果这些话不是从沈曼辞嘴里说出来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不相信。
“曼辞,你确定你没有搞错吗?孟良鸠怎么可能绑架还那么小的你?而且他绑架了你,你会为什么喜欢他?”
沈曼辞嘴角扬起一抹苦笑。
“很奇怪是不是?好像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没有几件是正常的。”
“这件事我会搞清楚,我先走了。”
孟予箫对这些事感到匪夷所思,更是疑点重重,赶紧起身离开,打电话派人去调查这件事。
买来的饭菜已经有些凉了,沈曼辞还是打开来全部吃了下去。她的手机忽然响起来,接起来,许姨着急的声音传来。
“曼辞啊,拆迁的日子突然提到了今天,你赶紧过来帮帮许姨,这可怎么好啊,家里东西都还没搬出来呢!”
沈曼辞应承着缓和她的情绪,一边往外走。
她打车去孟氏,直接找到孟良鸠办公室,却在门口被秘书拦了下来。
“小姐,没有预约是不能进去的。”
“我是这里的员工,我有急事,可以通融一下吗?”
秘书小姐的脸上满是难为的神色,忽然看到傅何时从总裁办公室出来,便向他求助。
沈曼辞看到他仿佛看到救星,一头冲进孟良鸠办公室。
秘书小姐惊慌不已,傅何时有些奇怪的看了看沈曼辞的背影,安抚了秘书小姐几句便忙自己的事去了。
“为什么新港街拆迁提前了?不是说下个月吗?”
孟良鸠正在喝咖啡,看到沈曼辞冒冒失失闯进来,眉目顿时生出有几分不悦,放下杯子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这个案子好像不属于你们部门负责吧。”
他冷清的眼睛看着她,执起杯子小抿一口,身后的落地窗大开,稀疏的亮光折射在他身上,白皙的皮肤细若骨瓷。
“请你还是按照原计划好吗?”
沈曼辞几乎是咬牙切齿说这话,按他这样悠闲的样子下去估计还没谈妥新港街就已经被夷为平地了。
“凭什么?人都去了,钱我也花了,你说停就停?”
“可是你之前宽限的日子是到下个月,你难道没想过这样会造成多少人的困扰?”
“碍到你什么事了吗?你现在在这无理取闹就是造成我的困扰,别忘了这里是孟氏,我说了算,请你出去。”
他说着整个人向后靠去,一副不想和她再说下去的样子。
沈曼辞心里火急火燎的,走过去死死盯着他。
“我求你,就一天,一天就好,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孟良鸠扯了扯领带,忽然绽开笑容,薄凉而讽刺。他总是一副倨傲又冷漠的摆出高高在上的模样,就像站在雪山之巅俯瞰众生的神明。
“你以为你有什么值钱的?难不成还要我送你去香港拍卖?还有,这里是总裁办公室,请你现在,立刻,给我出去。”
沈曼辞咬着唇不说话,她心里席卷着难以覆灭的无力感,原来钱财权势有时候真的能压死人。
“只要你答应我,我立刻就走!”
她想起许姨和魏之远的音容笑貌,眼睛酸涩。
闻言,孟良鸠极度不耐地抬眼,机械般吐出几个字。
“我叫你滚,就现在。”
垂在身侧的双手不自觉的颤抖,无以复加的覆灭感兜头将她淹没,愣愣地看着他,眼睛酸胀。
“孟良鸠,你的心真的是石头做的。”
看着她脸上愤恨又失望的神情,孟良鸠心上蓦然一击。说完,沈曼辞头也不回地走出去,跑到傅何时办公室,眼眶通红。
傅何时和她到新港街的时候,很多房子已经被推倒,断壁残垣的四周有很多大型的挖掘机和推土机正在工作,还有大批戴着头盔,手里拿着工具的拆迁人马。
许姨家里聚集着很多人,大家齐心协力帮着搬东西,沈曼辞推开人群跑进去,看见许姨埋头收拾着。
来的路上傅何时打电话叫了搬家公司来,这件事不是他能扭转的,现在也只能尽可能的帮忙。在没找到房子之前沈曼辞想让许姨先住在自己那里,魏之远可以住在学校,所以不用担心。
傅何时有条不紊地处理着,所有东西都被搬家公司运走,他开车将她们送回沈曼辞住的地方。
看他忙来忙去的样子,许姨以为傅何时是沈曼辞的男朋友,暗自观察着他,嘴边的自始至终挂着满意的微笑。
得空的时候她走到沈曼辞身边。
“曼辞啊,我看这小伙子挺不错的,人长得端正做事也是稳妥的,挺有眼光。”
沈曼辞忙着收拾东西,听到她这么说不由得觉得好笑。
“想哪去了,我跟他是好朋友。”
傅何时将一切安排妥当,剩下的就是一些琐碎的事,他拍着手上的灰走过来。他的衬衫上不是灰尘就是汗渍,沈曼辞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谢谢你,下次请你吃饭。”
他笑了笑,又和许姨道别。
晚饭是许姨拿冰箱里一些菜烧得,厨房里传来做饭的声响和饭菜的飘香让沈曼辞心情好的不得了,这种家一样的感觉是她梦寐以求的。
窗外万家灯火通明,沈曼辞呆呆地看着,脑海里浮现出孟良鸠的面容,意味难明的情绪涌上心头,她应该对他失望的,他那样漠不关心的态度让她忍不住鼻尖泛酸,她张口狠狠咬住自己的手腕。
天气逐渐转凉,白昼和黑夜的时间交替,沈曼辞经常在天边刚露出蓝光的时候醒来,打开窗户透气,看静谧的街区蒙在一片微光中。
收拾好自己出门,在楼下商业街吃早饭,然后挤地铁,开始一天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