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ABC公司，黄来娣兴奋了好几天，每天都要到钻石广场去一趟。为了穿得体面点，她还专门穿上了那件花衬衫。
这件花衬衫是黄来娣捡垃圾的时候在天池市东湖广场的草地上捡来的。捡到这件宝贝的时候，她高兴得怀里像揣了个兔子一样激动。虽然这件花衬衫上面有一些脏东西甚至还有血迹，但她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心想这可是杀千刀的城里人穿的哩！老娘我活这么大可从来没穿过这么高级的衣服哩！为了爱惜这件花衬衫，平时她很少穿，一直用旧报纸包着压在枕头下，每天捡垃圾回家都要翻出来看看。以前在毛竹山的时候，只有去赶集、喝喜酒或者过年走亲戚的时候才穿新衣服，现在她天天捡垃圾，哪有机会穿这么好的衣服？
黄来娣来到钻石广场电梯间的时候，还要把电梯的不锈钢门当成镜子，特意扯一扯身上的花衬衫，扯一下照一下，扯几下还要用手轻轻地摸几下、拍几下，生怕那件宝贝上有什么灰尘或是皱纹。身上打点完毕，最后还要吐一泡口水在掌心用手摸摸头发，把被风吹散的头发弄平整，然后才走进电梯。心想可不能给外国佬，不！给外国老板丢脸哩！人家外国大公司看得起我黄来娣，叫我来上班、帮他们做事情，我可要争气哩！想想老娘我在毛竹山的时候，因为老娘的老公跑了、家里又穷，村里没一个人看得起老娘，经常拿老娘来开玩笑。现在好了，现在人家外国的大公司都看得起我了，老娘我是翻身农奴把歌唱了！看毛竹山那些臭种地的还敢看不起老娘？
黄来娣每次想到这些，就精神抖擞、神气活现，走路的脚步也变得轻快起来，有些飘飘然了，甚至觉得自己已经不再是毛竹山的人了，至少是半个天池城里人或者说基本上接近城里人了。
但黄来娣这种美好的心情过两个星期马上就蔫了。
这天上午，吴小丽叫黄来娣拿一些牙膏和洗洁精去销售。她一看价格，吓一大跳，我的妈呀！牙膏34块钱一支，洗洁精38块钱一瓶！心想这些外国佬的东西是什么做的？怎么这么金贵？
虽然吴小丽告诉她这是浓缩型的产品，一支牙膏相当于平时在商店买的10支，一瓶洗洁精相当于18瓶平时用的洗洁精，但她还是心虚得很，心想这么金贵的东西卖给鬼去？
黄来娣看着这些东西就打起了退堂鼓，心想看来老娘我没这个福气帮外国佬做事情，看来这个高级的事情我做不了，还是捡我的垃圾好了。但在吴小丽的鼓励下，她想想又舍不得丢下这么好的事情，最终还是打算去试一试。
她提着这些东西来到大街上，看着眼前川流不息的人流和车流，一脸茫然，不知道自己该向左走还是向右走。
她一边走一边想：老娘我在天池市一个人都不认识，认识的也都是一些捡垃圾的人，他们会要这些外国佬的金贵东西？肯定不会买，也买不起。
到底去哪里卖？卖给谁呢？
黄来娣在街道上踱着步子，心里盘算着。最后决定去那些街边的商店推销，心想这些做生意的人肯定买得起。
黄来娣来到朝阳路一家服装店里，从袋子里掏出一支牙膏问店老板要不要。那个女老板纳闷地看了看她，又看看她手中的牙膏，问了一句：“多少钱一支？”
黄来娣小心翼翼地说：“34块。”
女老板一听这话就没好气地甩了一句：“这是什么鸟牙膏？怎么这么贵啊？”
黄来娣把牙膏翻来覆去地在女老板面前晃了晃说：“这个牙膏和你平时用那些不一样的，这是可以用10个月的。”
女老板抱着手，抬着头看着黄来娣问道：“你用过？”
黄来娣说：“没有。”
女老板马上就不耐烦地朝黄来娣摆摆手说：“没用过你推销给我干吗？傻子才信你能用10个月呢！走开走开！你们这些走鬼我见得多了！”
黄来娣就这样被服装店老板赶了出来，她的第一次销售以失败告终。
黄来娣当然不会这么快就认输的，那股倔劲她还是有的。想当年她到天池市来找她老公没有路费回去，宁可捡垃圾也不在街上当叫花子，凭的就是这股倔劲。后来她捡到一张破旧的《天池早报》，看到上面写着叫花子还有假的，说是有的叫花子白天装成残废人在街上讨钱，晚上却变成正常人出去跳舞。看完之后她就特别鄙视那些假叫花子，心想都是有手有脚的人，干吗要做那些骗人的事情呢？老娘我宁可捡垃圾也不去干这种事。
黄来娣又走进一家食品商店推销ABC公司的那些产品，但别人还是把她赶了出来。
黄来娣连续进了20家店又出了20家店，最终还是一无所获。这20家店的人拒绝她的理由要么是说她的东西太贵，要么就是说她自己都没用过的东西不相信真有这么好。有的人说得更可气，说怎么看她都像是个盲流和骗子，别说是卖，就算她把那些东西白送给他们都不要。
受了打击的黄来娣很失落，很郁闷，心想如果一定要老娘用过才能卖得出去的话，那老娘肯定是没办法了，老娘我哪里有这么多钱买这么金贵的东西来用？
黄来娣最后只能窝着一肚子气回到钻石广场。她用脚踢开办公室的门，看到坐在办公室里的吴小丽朝她微笑，想起自己刚才到街上推销的遭遇，心里的气就不打一处来，把那袋产品朝吴小丽面前一扔，大呼小叫地发起牢骚来：“这东西看来老娘是卖不了！老娘不干了！老娘没有这个命卖这么高级的东西！老娘还是捡垃圾省事！”
吴小丽看了黄来娣一眼，微笑着问道：“怎么了？”
黄来娣一屁股坐到吴小丽旁边的凳子上，嚷着：“不干了！别说是外国佬的公司，就是玉皇大帝的公司老娘也不希罕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吴小丽看着黄来娣这副生气的样子，知道她肯定是销售碰了壁。
“那些杀千刀的城里人说老娘没用过的东西他们不相信！老娘我一个捡垃圾的哪里用得起这么金贵的东西？杀千刀的，不干了！外国佬的事情老娘干不了！”黄来娣手舞足蹈地大声发着牢骚。
吴小丽朝黄来娣微微一笑道：“黄大姐，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做销售是急不来的，凡事都有个过程嘛！只要你慢慢学，心不要急躁，肯定会卖得出去产品的。”
黄来娣没好气地甩了一句：“还学个****！这么难的事情老娘干不了！不干了！”
吴小丽忍不住说了句：“你这个条件还嫌事情难做？有事情给你做都不错了！”
黄来娣嘟着嘴巴说：“这个外国佬的事情要是这么难做的话，老娘心甘情愿捡垃圾！”
“你真的不干？你愿意捡一辈子垃圾？你的小孩长大了也跟你捡垃圾？”吴小丽真的有些生气了，板着脸大声说。
“干也可以，可是老娘用不起这么金贵的东西！不用东西就卖不出去东西！”黄来娣说完就一屁股坐到凳子上，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用不起我给你免费用！用出感觉就赶快去卖！”吴小丽说着就从黄来娣扔在地上的袋子里拿出一支牙膏和一瓶洗洁精放在黄来娣面前。
吴小丽这个动作把黄来娣震住了，黄来娣盯着吴小丽，显然不相信吴小丽会白送产品给她用。许久，她才怯生生地问：“意思是说这些东西你送给老娘了？”
“既然说免费当然是送给你用！不过我有个条件，用好了要赶快去卖，把好的感觉分享给别人！”看着黄来娣这副滑稽的样子，吴小丽忍不住笑起来。
“好！那老娘用好了再去找那些杀千刀的城里人卖！我就不信他们不买！”黄来娣拿着产品兴冲冲地出了办公室。走到电梯口，又突然想起了什么，猛然转身往办公室跑。
“你能不能先教一些卖东西的办法给我？”黄来娣看着吴小丽说。
吴小丽笑了笑说：“你具体指哪方面的方法？”
黄来娣把手中的东西朝办公桌上一搁，也笑笑：“我想叫你先带我去卖一回东西，看你怎么卖，我在旁边学，以后我就晓得怎么卖了。”
吴小丽想了想说：“你是说现在就带你去卖东西？”
黄来娣把头点得像鸡啄米，连声说：“就是，就是。”
吴小丽问：“你手头有没有名单？”
黄来娣一头雾水的样子：“什么名单？”
吴小丽说：“顾客名单呀！”
黄来娣说：“我连顾客都没有，哪来的名单？”
吴小丽想想也是，她怎么会有顾客名单呢，看来只能先带她去认识陌生人了。
吴小丽带着黄来娣来到天池市的华联超市，她之所以要带黄来娣来这里，是因为这里的人流量大，可以选择和认识的人也相对多一些。另外就是超市里面购物的人没有街上的人那么走动快，便于沟通，也便于黄来娣现场观摩学习。
吴小丽推了一辆购物车，叫黄来娣跟在后面看她怎么认识人，黄来娣纳闷地问：“干吗还要推个车子去认识人？”
吴小丽笑着说：“做什么事情都要借助工具，认识人没有工具怎么行？”
黄来娣点点头，张大着嘴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吴小丽推着购物车慢慢地走着，眼睛不停地搜寻着四周的最佳目标。在她认为有目标的地方，她就推着购物车靠过去，然后假装挑选东西的样子拿一些东西放进购物车里，再设法和目标搭上话。
前面不远处的生鲜区有几个大肚子的孕妇吸引了吴小丽的目光，她推着购物车快速地靠了过去。
“来帮我称两斤猪骨头！”一个孕妇朝猪肉柜台里的服务员喊道。
“好嘞！”服务员一边应着一边抡起砍刀砍起骨头来。
“帅哥，你们这个骨头好像没有以前的那么好呢，这是怎么回事？”吴小丽靠近孕妇，朝服务员说道。
服务员说：“都是一样的啊。”
“我觉得好像还可以呀，我天天都来买的。”孕妇看了一眼吴小丽说。
“你每天都买骨头呀？你这么喜欢喝骨头汤吗？”吴小丽朝孕妇微微一笑说。
“是呀，不喝哪里行？我现在怀孕，要多喝骨头汤补钙呀！”孕妇腆着大肚子，一脸幸福地说。
“骨头汤补钙可是最原始的方法，想用这个方法补很多钙是比较困难的。”吴小丽轻描淡写地说，她不想搞得太刻意。
吴小丽的这句话果然引起了孕妇的兴趣，她看一眼吴小丽，问道：“人家不是都说骨头汤补钙的效果很好吗？”
吴小丽说：“我以前也这么认为，但后来我不这么认为了。”
孕妇追问道：“为什么？”
吴小丽不露声色地说：“那是我以前在认识上的误区。骨头里面是有钙没错，但要想把里面的钙用开水熬出来再被人体吸收就不容易了，不是在特殊的环境下，骨头里的钙是很难出来的。”
孕妇越听越有兴趣，她腆了腆肚子，两只手叉在腰上，站直了身子说：“为什么会这样？”
吴小丽说：“我给你打个比方吧。水泥加上沙子和水可以成为建房子的混泥土，但你要把那些墙上的混泥土砸碎、再还原成水泥是不是很难？”
孕妇点着头，若有所思地说：“嗯……有道理。”
吴小丽知道对方已经认可她的观点，便接着说：“如果是我们普通人，我们从一日三餐的饮食中摄取钙基本上是可以了的，但是你作为孕妇显然就不够了……对了，你喝了那么多骨头汤，还有没有感觉到腿抽筋？腰酸背痛？”
孕妇连声说：“是呀，是呀！我的腿抽筋得厉害！有时候站都站不稳。这是怎么回事？”
“这就是典型的缺钙症状，而且是缺得很严重了。你想想，你喝了那么多骨头汤还这么缺钙，说明什么？说明你光从骨头汤里面摄取钙质显然是不够的……孕妇缺钙是很麻烦的。”吴小丽故意卖了个关子。
“是什么麻烦？”孕妇迫不及待地问。
吴小丽说：“准妈妈在怀孕期间对钙的需求量是很大的，因为把自身的一部分钙输送给了肚子里面的宝宝，喝骨头汤得到的钙还不一定能够保证你自身的钙需求呢，还怎么保证宝宝的需求？因此光靠喝骨头汤对宝宝的钙供应是严重不足的。宝宝在娘胎里就缺钙是很麻烦的，不但会影响宝宝的发育，而且还喜欢哭闹，你看那些婴儿老是夜里哭或者受惊，就是因为在娘胎里缺钙。”
“那应该怎么办？”孕妇有些紧张起来。
吴小丽开始切入产品销售：“我有个朋友现在也是准妈妈，她除了熬骨头汤喝以外，还额外补充一些钙产品。”
孕妇马上说：“那好，明天我也到药店去买一瓶钙回来吃。”
“现在市场上的钙类产品五花八门，良莠不齐，选择是很重要的。”
“那该怎么选择？”
“要选那些质量过硬的产品。毕竟是为了下一代。”
“是啊。你觉得哪个牌子好？”
“我那个朋友吃的是ABC的钙片，我不知道你听说过ABC没有？”
“你是说ABC啊？这个我知道，我听说这个牌子好是好，就是价格太贵了。”
“你也只是听说的，对吗？”
“是呀！人家都说ABC的产品很贵的。”
“以前我那个朋友也是这么认为的，但后面她就不这么认为了。”
“为什么？”
“主要是ABC钙片的来源不一样，它的成分很天然，让人吃得放心。其实这个吃进肚子里面的东西你可不能省那么几毛钱，关键要它的质量好。”
“嗯，那找个机会我去看看ABC的钙吧。”
“这个事情可不能等，现在就生一个小孩，健康就是最大的财富。你的肚子都这么大了，尽快补充优质的钙对你、对孩子都很重要。”
“对，对！以前没怀小孩没感觉，现在肚子里面有小孩了，最担心的就是小孩哪里缺什么、少什么的。”
“所以你要趁早把该补的东西都补上。”
“你那个朋友以前怀孕还补些什么营养？”
“她吃了一整套ABC的产品，蛋白质粉、钙、维生素都吃。”
“我听医生说，怀孕最好不要乱吃东西，从食物中补充营养就行了。”
“医生这话说得没错，怀孕是不能乱吃东西，但你要看是什么东西。市场有的补品和保健品是不能乱吃的，很多都是化工合成的产品，有的产品还含有激素，搞不好还会伤害到胎儿和孕妇的身体。但ABC的产品是从天然无污染的植物中提取的，是比较放心的。其实吃ABC的营养品也相当于吃饭一样，只不过是它吃得更均衡、更恰当罢了。”
吴小丽的这番话已经充分激起了这个孕妇的购买欲望，孕妇心急火燎地说：“你认识ABC的人吗？改天介绍一两个给我怎么样？”
吴小丽见火候已到，才对身边的黄来娣说：“咦？黄大姐，你不是也在卖ABC的产品吗？你给一张名片她吧！”然后又向孕妇问道：“怎么称呼你？”
孕妇说：“我姓黄。”
吴小丽笑了笑说：“那你们两个人是同姓，500年前还是一家呢！这个黄大姐她就是做ABC的，你需要什么产品可以直接叫她为你服务。”
“你自己也是……”黄来娣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吴小丽打断了：“黄小姐你再留个电话给我们黄大姐吧，到时候她可以为你解答一些营养方面的问题的，我刚才给你讲的那些营养知识就是跟黄大姐学的……”
“哇！黄大姐那么厉害呀！那以后也要多教一些营养知识给我哦！”黄小姐笑着说。
“你自己都是做……”黄来娣又想说什么，脚就被旁边的吴小丽狠狠地踩了一下，她这才明白吴小丽叫她不要乱说话。
“黄大姐你手头还有货吧？要不你帮黄小姐去店铺打一套营养品回来？顺便也帮我打一瓶蛋白质粉，我的已经吃完了……”吴小丽看看黄小姐，又看了看黄来娣，开始现场促成这单销售。
“对，对！黄大姐你那里有没有货，我现在就想要一套。”黄小姐点头说。
“哦！有，有的，有的。”黄来娣半天才反应过来，咧嘴笑道。
吴小丽不但让黄来娣现场学到了销售的实战本领，而且还帮黄来娣当场卖了一套营养品，让黄来娣又惊又喜，信心也顿时增加了许多。
黄小姐跟着黄来娣来到办公室，买了一整套ABC的营养品。
黄小姐提着营养品刚走，黄来娣就兴奋地跑进吴小丽的办公室大声说：“你真是厉害哟！刚刚才认识的一个陌生人，那么快就能卖一套营养品给她。我看你不是人哦，简直是个神仙哦！”
吴小丽笑了笑说：“这算什么？我更厉害的时候你还没看到呢！”
黄来娣走近吴小丽的办公桌，把肘关节撑在桌子上，用手托着下巴，眼睛盯着吴小丽，笑眯眯地问：“下一回能不能再让老娘看看你更厉害的东西呀？”
吴小丽马上收敛了刚才的笑容，严肃地说：“带你去可以，但是你的脑袋要知道转弯才行！”
黄来娣纳闷地说：“老娘的脑袋哪里不转弯了？”
吴小丽被黄来娣的这个表情逗得忍不住又笑起来：“不是我说你，刚才在超市里面，你真的是少了一根筋。我故意包装你，想帮助你卖产品，你老是反应不过来，还差点说‘你自己也是做ABC的’了。我打断你的话，后来你还要接着说‘你自己都是做ABC的’，要不是我踩你的脚，我看你就当场穿帮了！”
黄来娣摸摸头，笑嘻嘻地说：“老娘又不是故意的，老娘当时不知道你的意思嘛！”
吴小丽就故作生气的样子说：“我知道你是脑子转不过弯来。下次你要是反应再这么迟钝的话，看我不踩扁你的脚！”
黄来娣打断吴小丽的话问道：“哎，哎！什么是迟钝呀？”
吴小丽又忍不住笑起来，说：“就是说脑子反应慢，转不过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