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来娣风风火火地跑进办公室，兴奋得像个孩子一样连蹦带跳、大呼小叫：“吴主任！吴主任！今天老娘卖出了10支牙膏、5瓶洗洁精！杀千刀的！”
吴小丽一怔：她叫我什么？吴主任？因为黄来娣加入ABC公司两个月了，还是第一次叫她在ABC公司的职务，平时都是没好气地称她为妹崽，客气的时候最多就叫一声小吴或者小丽。
“你太厉害了！终于突破销售了！”吴小丽很及时地表扬了黄来娣一句。
“唉！本来还可以多卖几支牙膏的，可惜老娘手上当时没货了。”黄来娣往凳子上一坐，叹一口气，显得还有点遗憾。
“给我们分享一下，你是怎么卖出去那么多产品的？”汪治国转过脸来插了一句。
“老娘就把老娘用牙膏的感觉告诉他们就行了，想不到这么容易就卖出去了！看来这个杀千刀，不！很好很好的ABC真的不是很难做！”黄来娣说着就站起来，还手舞足蹈起来。
“卖出去产品的心情很好吧？”吴小丽明知故问。
“好！好！好得很啊！”黄来娣笑呵呵地说。
吴小丽问：“上次和你在华联超市认识的那个孕妇你服务得怎么样了？”
“现在她每个月都吃我们的营养品，还说要帮我介绍一些顾客过来。杀千刀的！真是太******好了！”黄来娣兴奋得坐下去又站起来。
也难怪黄来娣兴奋。她以前的牙龈长期出血，早上只要一刷牙就搞得满嘴是血，白色的牙膏泡沫变成红色的泡沫。吴小丽送给她的那支ABC牙膏用不到一个星期，咦？牙龈不出血了！她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反正就是不出血了，出了10多年的血它莫名其妙就不出了。
杀千刀……哦不！外国大公司的东西就是不一样！外国的牙膏刷牙不出血！黄来娣把这一个“特大新闻”迅速在她那群捡垃圾的伙伴当中以“口播新闻”的形式播了出来。她原本并不指望这些跟她一样穷的人买她的牙膏的，只是想把这一振奋人心的消息说出来而已，因为不说出来她心里就不舒坦。心里藏不住话，直来直去，好就说好，坏就说坏，有啥说啥，心里有气或者高兴起来就杀千刀的。这就是她的说话风格。
虽然黄来娣不指望那些捡垃圾的伙伴买牙膏，但他们看见黄来娣那股兴奋的样子，具体说是看到她那股骚劲，心里羡慕得像猫抓一样难受。他们心想，这个黄来娣就是这样，几个人一起出去捡垃圾，她只要比别人多捡了几个塑料瓶子、几张烂报纸，就在别人面前咋咋呼呼地炫耀，那股得意的骚臭劲简直比垃圾桶里的死老鼠还要臭。最让伙伴们无法容忍的是：这个****每次咋呼完了还要在他们面前夸张地扭动着干瘪的屁股，最后竟然唱起她老家毛竹山的山歌来“阿妹想哥夜夜想，想哥想到饭不香，吃肉好比吃木头，吃饭好比吃米糠……”这支山歌唱得他们都听腻了，后来只要黄来娣刚唱出上一句他们就嬉皮笑脸地接出了下一句，他们谁都知道她是在唱她那个当过民办老师的老公。
其中一个名叫土狗的拾荒男子最看不惯黄来娣的做派，心想你老公都不要你了，你还唱什么****！还吃肉好比吃木头呢！得了吧你！用了一支破牙膏就这么咋咋呼呼的，有什么了不起？
土狗就是上次在朝阳广场和黄来娣争抢吴小丽丢掉的矿泉水瓶的那个拾荒男，本名叫杨得贵，土狗是那帮拾荒伙伴给他取的外号，取了外号之后，那帮人就再没叫过他杨得贵，都叫他土狗。日子一长，很多人也就知道他叫土狗，不知道他叫杨得贵了。
我为什么叫土狗？要问你就问黄来娣那个****去！就是那个****害得我有这个名字的。土狗越想越气愤。出去捡垃圾时，他经常和黄来娣为了一个可乐瓶子、易拉罐什么的争吵不休，但每次争吵的结果都是黄来娣获胜他败下阵来。每次虽然他的声音很大，也挺凶，但只要黄来娣捡石头准备要砸他时，他就吓得屁滚尿流地跑了。
有一天他们又为了一个瓶子争吵，吵到最后还是以他失败而告终，有两个在他们旁边捡垃圾的伙伴就议论起来。
一个说：“你看杨得贵的样子像什么？”
一个问：“你说像什么？”
“我看杨得贵就像农村的那些土狗，看见生人叫得很大声，其实真正不敢怎么样。”
“对！要是城市的大狼狗可不一样，狼狗是真正敢咬人的，土狗只知道叫，却不敢咬人……”
“我看我们以后干脆就叫他土狗得了，还叫他杨得贵干什么？”
“对！就叫他土狗……”
久而久之，那帮拾荒伙伴就叫他土狗。刚开始他很不愿意别人这样叫他，也特别痛恨黄来娣让他得到了这么一个难听的名字，还因此和她吵了一架。但那帮拾荒伙伴可不管你愿不愿意，都开始土狗土狗地叫，叫多了，听着也就亲切了，慢慢的他也就习惯了。慢慢的，不光别人忘记了他的真实名字，就连他自己也忘记了。
黄来娣这****这几天说是用了一支什么美国牙膏刷牙、牙齿就不出血了？那是什么狗屁牙膏？土狗心里想着，满肚子的疑惑不解：听人家说外国的月亮比我们中国的圆，中国的月亮圆不圆每个月到了十五我就知道，外国的月亮圆到什么程度我就不知道了。但是那美国牙膏刷牙不出血看来我是该去看一看才行，如果真像那个****所说的一样，我也想买一支试试，我的牙齿也出血出得厉害呀！
土狗心里琢磨着，就算那牙膏没有那么好我也要去买一支！看黄来娣这个****还能嚣张到哪里去！你都能用得起的东西难道我土狗就用不起吗？我还能比你黄来娣更穷不成？你还带着3个小孩呢，我还是光棍一条！
想来想去，土狗决定去买一支美国牙膏。他跑到街上的商店去买，奇怪？问了很多卖日用品的商店都说没这种牙膏卖。
于是他就跑到沃尔玛超市去买，听说这是美国来的大商场，心想美国大商场应该有美国的牙膏卖吧？令他想不通的是，沃尔玛超市也没有那种牙膏卖。心想真是奇怪了？那****是去哪里买来的呢？难道是去美国买来的？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心想她那个样子都能去美国的话，那我还能去天上呢！
难道要低三下气地去问她、求她不成？这样她还不骚上天了？不能去问她！
不去问她，又去问谁呢？我认识的人里面还有谁知道这种牙膏在哪里卖呢？
于是土狗就问了很多一起捡垃圾的伙伴，但他们都说连听都没听说过这种牙膏的名字。土狗心里很无奈，看来只有去问那个****了。他在心里安慰自己：唉！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只要能买到美国牙膏杀杀那个****的威风，委屈一点就委屈一点吧！
土狗来到黄来娣安身的桥洞时，天还没亮。因为只有这时候黄来娣才刷牙，天一亮她就出去捡垃圾去。为了赶在黄来娣起床之前来到这里，土狗一夜没睡好，起了个大早。
土狗记得以前听人家说过一句古话：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当时他听不懂这句话的意思，问人家才知道意思是说要眼睛看到的东西才是真的。他今天就要亲眼看看那种美国牙膏到底是不是真的刷牙不出血。
来得正巧！那****正在刷牙！土狗远远地看见了黄来娣，心里一阵兴奋。
黄来娣也看见了土狗。她还以为土狗是来找她寻仇报复来了呢，因为土狗是平时和她抢垃圾的死对头呀！她心里一慌，嘴里还含着牙膏泡沫就做出要跑的姿势。
土狗却以为黄来娣不想让他看到她刷牙，不想告诉他去哪里买美国牙膏。他惊慌失措地一个箭步冲上去，抓住黄来娣的手用力地摇晃着，哀求道：“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了！”
黄来娣被土狗的举动搞得莫名其妙，没好气地骂了一句：“死土狗！你想做什么？”
土狗继续摇晃着黄来娣的手说：“告诉我吧！这种美国牙膏去哪里买？我也想买一支来用一用哩！”
吓死老娘了！搞了半天原来是要买牙膏，老娘还以为他想打架呢！黄来娣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
要不是这段时间来吴小丽反复给黄来娣讲如何做人、如何与人交往的道理，黄来娣还真不想卖牙膏给土狗呢。心想你天天和老娘抢东西，过不去，你这个杀千刀的今天终于有事来求老娘了？老娘偏不告诉你，气死你、急死你、牙齿出血出死你！
但是黄来娣觉得自己今天不能这么做。因为她现在已经是ABC公司的营什么来着？哦……营业代表！对！老娘我，不！我黄来娣作为堂堂美国大公司的营业代表，天天都做癫踢（电梯）的人，怎能和一个捡垃圾的土狗一般见识呢？
想着这些，黄来娣马上就精神抖擞起来，心里突然间就升腾起一种莫名的得意，她猛然甩开土狗拉着她的那只手，装腔作势地说：“有什么事情就说，不要动手动脚！”
“用美国牙膏刷牙真的不出血？”土狗心急火燎地问道。
“真的不出了。”黄来娣轻描淡写地说，她从骨子里还是不想告诉土狗，因为她讨厌他。
“真的？”土狗再问。
“老娘骗你干什么？真是的！”黄来娣白了土狗一眼，话语间还是透出没好气。
“在哪里买的？”土狗再问，眼睛里充满着期盼。
“ABC公司，美国大公司！知道吗？”说这句话的时候，昂首挺胸的黄来娣像只骄傲的大公鸡，她还故意背着手，把身子挺了挺，装成一副城里人说话的样子。
“在哪里？”土狗追问。
“在美国呗！”黄来娣以为土狗问ABC公司在哪里，又没好气地甩了一句。
“我是说牙膏在哪里买的？”土狗急了。
“哦，你是问这个呀，在钻石广场！说起你也不懂，带你去路又远！看来还是老娘帮你买吧！”黄来娣越说越傲慢，最后那句话好像不是从嘴巴里说出来的，而是从鼻子里哼出来的。
“你真的能帮我买到？”土狗非常惊奇、非常羡慕地看着黄来娣。
“嘿嘿，死土狗！你以为老娘现在还是以前的那个黄来娣吗？以为老娘只是个捡垃圾的吗？我老实告诉你，老娘现在是美国大公司的营业代表哩！”说到这些，黄来娣心中的自豪感更强烈了，她把腰板挺得笔直，还向前跨了一大步，拍着胸脯说。
“美国公司的营业代表是什么？”土狗好奇地问。
黄来娣背着手挺着胸在原地踱着方步，故意咳嗽几声，才拿腔作调地说：“也不怕告诉你，意思就是说老娘现在是在美国的大公司上班、帮外国佬做事情，是美国大公司的干部！”
“啊？！你是美国大公司的干部了？你，你……你真的当干部了？天啊！原来你是真人不露相啊……”土狗惊讶得嘴巴张得大大的，半天说不上话，张开的大嘴巴真有点像是狗嘴巴了。
黄来娣一副得意忘形的样子，频频点头：“嘿嘿，你以为呢。”
“那你现在是个什么干部？”土狗想问个明白，因为打死他都不会想到，黄来娣这种人也能当干部。
“问那么多做什么？反正就是干部……至少都是个村干部！”黄来娣一时语塞，却仍然高昂着头说。
“哇！黄来娣你真是太厉害了！”土狗发现自己简直太崇拜眼前的这个女人了。
土狗从黄来娣那里回来后就一直想不通，他一路走一路用指甲挠着头皮，对黄来娣既羡慕又妒忌，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不是个滋味。
土狗心想，黄来娣那个****她凭什么？她凭什么能成为美国公司的干部？就凭她那个德性还能成为外国公司的干部？真是太不公平了！你看她那个得意的****，看来这回真的要在我头上拉屎了！
土狗越想越不服气，他决定把黄来娣的骚劲广播到那帮拾荒伙伴当中去，心想这样也好杀杀她的威风。
谁知道土狗的广播反而成为了黄来娣卖牙膏的活广告。经过土狗的广泛传播，“黄来娣在美国大公司上班，当干部，牙齿不出血”的消息就像长了腿一样，很快就在那群拾荒伙伴当中传开来了，那群伙伴纷纷对黄来娣刮目相看了。
而土狗用了ABC的牙膏之后，过一段时间也发现刷牙的时候牙齿真的不出血了。心想难怪黄来娣那个****那么骚，那么得意，原来这种美国的牙膏还真的不一样啊！我用了那么多牙膏，牙齿总是出血。怎么一用这种美国牙膏血就不出了？这种牙膏虽然看起来是蛮贵，但是这么大一支，要是真的一支能顶平时10支的话，算起来也不贵呀。
“土狗和黄来娣的牙齿都不出血了！”这个消息迅速在那群拾荒伙伴们当中炸开了锅。大家都吃惊不小，因为他们当中的很多人都有牙龈出血的现象。
于是他们纷纷都来找黄来娣买ABC的牙膏，黄来娣一下子又卖了几十支牙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