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北
时常跟学生们探讨家乡贫困的根源。
是因为父辈们懒惰吗?一年365天,他们面朝黄土背朝天难得有一个清闲的日子。
是因为他们大手大脚地浪费吗?他们恨不能把一分钱掰成两半花。
看来仅靠勤劳和俭朴是难以致富的,必须用商品经济的意识指导他们的人生。
大多数孩子的家长不识字,许多事情说不清楚听不明白,假如让学生接受商品经济的启蒙,让他们成为父辈的小先生小老师,虽然不能从根本上改变父辈的观念,起码也能够从孩子身上成为山村新生活的开始。
上课时,我背着一只鼓鼓的大包走上讲台,孩子们的眼睛里都藏了个大大的问号。他们不知,这一课我要当“账房先生”。
我从包里掏出几个地瓜放在讲台上,问学生:这是什么?
学生笑了,异口同声说:“地瓜!”
我点点头,回头在黑板上写下“地瓜的研究”几个字。回头看看学生,大家都在莫名其妙地笑着,有的还边笑边窃窃私语。
我拿起地瓜问,谁能说说地瓜的用途?王爽站起来说,地瓜可以吃,煮着吃,做地瓜汤饭吃,磨成粉烙煎饼吃都可以。
我回头在黑板上写上“用途:吃。”又问,还有吗?
王爽摇摇头坐下了,郭中旺说,地瓜可以卖钱,去年我们家的地瓜就卖给桃花峪做粉皮了。
我点点头,在黑板上又写下“卖钱”。问郭中旺你知道多少钱一斤吗?郭中旺说知道啊,个大的贵几分,个小的便宜。平均也就一毛五六吧,三亩地收了五千来斤卖了八百多块钱。
我在黑板上的“卖钱”二字下面写上“5000斤,800元。”我问郭中旺,桃花峪那家为什么买你们家的地瓜?
郭中旺说,他挣钱啊,买了好大一堆几十万斤吧。
我问大家,还有谁家卖给他地瓜了?
五六个同学举手了,说俺家卖了俺家卖了。我又问,有到城里买过烤地瓜吃的吗?好几个同学举手说买过。
我叫凤英让她说。
凤英说那次俺爹病了,我去县城医院看他,在中心医院门口遇见几个卖烤地瓜的,一边烤一边吆喝卖,烤多少卖多少,好多人都买,咱整天在家里吃地瓜没吃过那个味儿,甜甜的浓浓的地瓜味老远就闻到了。就让我哥哥买了两个,真是好吃啊。
我问还记得多少钱一斤吗?凤英说一块钱啊,我记得很清楚,两个地瓜二斤六两收了俺两块五,卖地瓜的是咱西边香炉石村的刘延吉,俺哥认识他,让了一毛钱。
我在黑板上写下“1斤,1元钱”几个字。又从袋子里拽出半张粉皮,问学生这个认识吗?
大家又笑了,齐叫:“粉皮”。
我问谁知道粉皮多少钱一斤?郭中旺站起来说,两块钱,俺爹赶集常买。
我问谁知道几斤地瓜做一斤粉皮?郭中旺说去年俺卖地瓜时俺爹问了,用不了四斤,当时俺爹还说,我一毛五卖给你做成粉,一斤就赚我好几毛啊,做粉皮的说我要买机器啊,还拿税啊,还有雇人的工钱啊。我爹说你还是赚我好几毛啊,那人说老李你尽说废话,我这么折腾不挣钱我有病啊。
我在黑板上写下“做成粉皮,每斤2元。地瓜:每斤五毛。”
从袋子里我又拿出一把粉条和一把粉丝问大家,有谁知道这个多少钱一斤?
有学生说,比粉皮还贵好几毛呢。我点点头,又从袋子里摸出几块地瓜糖、地瓜枣、地瓜果脯分给学生,说大家尝尝这些东西,都是用地瓜做成的。
大家好奇地撕开塑料包装,一个个兴奋地品尝着。
我问好吃吗?学生齐说好吃好吃太好吃了。
我说其实大家吃的这些都是地瓜,可价格却是地瓜的好几倍呢。地瓜枣、地瓜果脯是一块八一斤,地瓜糖是两块二一斤。在黑板上我又写下这几个数字。
大家吃得差不多了,我也开始总结了。
地瓜是我们这里世世代代的主粮,每口人一亩山地,好的年景好的收成,一亩地收三五千斤。按郭中旺家卖的价格收入是400多块钱。去掉化肥、农药、地瓜秧钱、耕地钱,出的力就不计算了,每亩地收入200多块钱,这就是种地瓜的主要收入。咱们刚才都算清楚了,做成粉皮、粉条、粉丝,每斤可以增值3毛多,制成烤地瓜卖一块多,做成瓜糖、瓜枣、果脯两块多,制成地瓜烧酒卖得会更多。还有,地瓜还是一种工业原料,日本把我们的瓜干收回去都用于工业原料,价值更高。当然这里边包括工人的工钱和机器成本。
说到这里,我开始使同学们的认识升华:从这节课中,你们受得到了哪些启发?
郭中旺说,我明白了光靠种地瓜卖地瓜是富不起来的。
王健美说,我懂得了咱们要想富起来就得把地瓜制成地瓜粉皮、粉丝、地瓜枣、地瓜糖、果脯去卖。
吕树华说,光靠种地是脱不了贫的,还要做买卖搞商品生产。
王爽说,光靠勤劳出大力是不能从根本上致富的,要多动脑子才能致富发家……
达到目的了,我欣慰地笑了。我说,你们还小,不可能现在就去进行商品生产和经营,咱们父母不识字没文化,祖祖辈辈都是如此走过来的。今天回去,你们就用你们学到的知识去熏陶、影响,甚或改变他们,逐渐斩断这些年来的不良循环。等你们长大后,我相信咱们的家乡在你们的手上会有新的变化,你们有信心吗?
“有信心!”学生们众口一词,一个个声音洪亮,昂首挺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