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份证,我一直以为它仅仅是证明我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合法公民而已,所有的公民都是一样。到了北京以后,我才知道这个塑料板代表的东西实在是多,是你想忽略都忽略不了的。
身份证的的确确是“身份”的证明,证明你的年龄、民族、来自农村还是城市。正因为身份证的内容不同,许多行业许多职业毫不客气地把你拒之门外,也可能因为你来自某个地域与你免谈,一切免谈。
身份证所代表和证明的东西,不是上面几个字所能包容的。在北京这么多年,我一直在诠释着它的含义,可依旧还没有终极。我不知道要用多少年,才能把这部“诠释”写完,也许还要我的后代继续。
每年的一月份,我都要从并不富裕的生活费里挤出钱来,以身份证为模板,去派出所、省驻京办、区就业中心办理各种各样的证件。每一个证件,一次办成的几率都是很小的,要去几次,十几次才能办成。
每一次出门,我都把身份证、暂住证、就业证、工作证带在身上,这样我走在大街上才不会提心吊胆。如果有一个证件忘带了,就犹如通缉犯一样。
就算是有这些证件,晚上觉也睡不踏实。隔三差五的,在半夜里就有人拼命敲你的门,查你这些证件是否齐全。动作稍有怠慢,就会遭来呵斥与漫骂。那姿那势,就像种族歧视、宗教>中突一样。
我不知道为什么孩子的身份是父母身份的复制,就像孩子要延续父母的姓氏一般。为什么我们就应该活动在一个身份证为我们圈定的区域之内?不是一个国家尚可理解,因为你并没有为那个国家交银纳税。可是在一部宪法之下,同一国度里,为什么有这么大的差异呢?
在北京,我学会了忍耐和承受。忍耐那些忍无可忍的事实,承受那些无法承受的重负。我成了一个牛。
命中是牛,也就别奢望能成为一匹驰骋的骏马。纵然有着“齐天大圣”头衔的神通广大的孙悟空,在众天兵天将的眼里和心中,依旧是花果山旁门左道的石猴子。原因很简单,孙悟空生在人间,而不是天宫、龙宫。
如果说生命是可以自己栽植的话,我的智商再低,也不会把自己的生命栽植在家乡那个穷山恶水之间,更不会把生命与一穷二白的家庭相联系,也许连我深爱的父母也不会选择!我可能毫不疑问地选择有着无限发展机会的大都市和让我有高起点的家庭。
那样,我就将免去大大小小、薄薄厚厚、各种颜色的封面、有着不同部门钢印和公章但只说明一个问题——证明你是外来人口的证件!我会为此少一笔不小的支出,也不会半夜里孙子似的任人随意盘查和审问。
在所有的证件中,最让人上火的就是结婚证了。结婚证是一道绳索,把两个合适的不合适的男女捆在一张睡床上;也是一道防盗门,把两个男女关进一个屋子里。至于屋子里发生了什么,别人懒得管也没心情管。
结婚证不是爱情的证言,也不是男女双方对法律的承诺。看样子它是一把保护伞。保护伞外边的男女不能随便跨入,伞里的人也不能随便跨出。然而在事实上,该发生的都发生了,伞也保护不了什么,只能让家庭暴力更具有隐蔽性,只能让伤害者对被伤害者更理直气壮一些而已。
在没领结婚证之前,男女双方总是把自己最丑陋肮脏的一面留给自己,把自己最完美的地方展现,小心翼翼的呵护着每一份感情,尽最大努力去感动对方。可领取结婚证之后,一切都无心经营与打理,放之任之,也许都以为婚姻有法律保护和关照吧,彼此可以放心地干自己想干的事情,甚至是相互伤害。
总之,结婚证往往是强者拳击台上的护栏,是弱者的呻吟和眼泪。婚姻状态良好的根本不用结婚证去证明,婚姻状态不好的结婚证又是枷锁和镣铐。
参加工作以后,随之而来的证书越来越多,一个个小本本成了一个人的资历、水平、能力、学识的象征。这些小本本成为一个人向上爬的台阶,少了哪个台阶你都爬不上去。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是自然规律。参加工作以后,职称又成为人们追逐的对象,什么初级、中级、副高级、正高级职称就像魔鬼的招魂牌索魂票一样,不停的摇动,令人趋之若鹜。
为此,人们勾心斗角、花钱送礼、拍马献媚、拉关系走后门,几乎耗尽人毕生的精力和心血,浪费了大量的时间和金钱。
归根结底,还是证的问题。因为这些证关系到一个人的工作、工资、津贴补入、坐车和住房,所以,人们挖空心思一心求证也无可厚非了。至于这些证是怎么来的,根本不用顾及,笑贫不笑证。老百姓想不了那么多,老天爷也管不了那么多。谁没证谁吃亏,谁有证谁实惠,谁让这些证牵扯到这么多呢!
为了这些证,一辈子也不会和外国人打交道一辈子也没机会说半句外语的人,放下工作要去学外语,当然学外语不是用来应用和工作的,而是为了考证的。工作可以不做,外语不能不学,证不能不拿啊。还有计算机等级考试,你一辈子不用计算机某些软件也要考。只要发证机关一声呼唤,无证的男女老少便纷纷响应。
我年龄不大,但证却不少。像我这样年龄的中国人应该有的证我都有。说实话,我的这些证都是考试考来的,或者用考分换来的。有的证就是考试部门让你交一些钱,他们再把考题和答案告诉你,你回家背几个早晨,然后在考试的时候把答案写在卷纸上,然后就拿到这些证了。也就是说,有那么一些证,就是钱与有关部门交易的结果,绝对不是什么能力和水平的证明。
当然,有些证拿得就不是那么太轻松了。我说的不轻松倒不是考试有多难,而是为了上课考试疲于奔命。起大早,贪大黑,一天在这个大都市里运行二三百里路,车马劳顿。若问苦不苦,没证才是二百五;若问累不累,想想工资和岗位。对于这样的取证经历,有两个字就可以概括:一个熬,一个混。如果没熬好混好,破费点请老师吃顿饭也就行了。
据传,我们这个靠创造力判断力创新的行业,也要持证上岗了。拿证过程一如既往,依然是先交钱、二培训、三考试,对于无证者据说是不让干了。
当然,我也怕考试,更怕培训。因为一天就要学一本书。你可以不懂,但你要死背考题答案。这对于记忆力减退的我,是一种折磨,一种痛苦的折磨。年年考,都把我考烦了考腻了。可是,为了保住饭碗,咱可以不能找项目,也可以看不出产品的好坏,也可以不会预测市场的前景,但不能没证啊。就我这能力这水平,如果我再没有证,我连滥竽充数的机会都没有。别说我这样的混混,就算你什么都会,什么都行,是业内高手是行里大腕,如果没证,对不起,一边凉快去。此举关系的饭碗的问题,涉及到家庭稳定的大计,此证说什么都得拿!
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考试与实际水平实际应用无关。他们不可能考你项目策划能力,也不会让你去判断产品的好坏,也不会让你预测市场的前景如何,这些决定我们是不是行业里的佼佼者的东西不会考,所以对于无能的我来说,只要把考试范围弄明白,多花时间,相信勤能补拙。
于是我还在企盼,通过这次考试,让我们行业里的那些高手,那些专门搞畅销产品的家伙们,都纷纷落马,因为拿不到证他们将没有资格在我们这个行业里混了,只能乖乖地滚出去,去给洋鬼子打工,免得对我们这些师出名门的有证之士的生存构成威胁。这些人别看他们干工作有声有色,但考试比起我们这些考试专业户未必能成。
有的东西,你可能一辈子也弄不明白,比如项目的策划,但考试并非如此。只要你能死记硬背,说不定也能拿到这种代表资格水平的证件。于是我就下决心,这几个月什么也不做了,一定要把此证拿下。
又将一次踏上“证途”,又要对一本老掉牙的教材进行细嚼慢咽,就好像一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与结过三十六次婚生过二十八个孩子的老大娘去谈恋爱。要熬多久,要混多长时间,我真的不知道。惟一知道的,就是又要有几个月的时间吃不好睡不好了,神经紧张,肌肉疲劳了。
我死后,就用这些证做我的墓碑吧。让不熟悉我的人,看到这些证书以后,看在我拿证不容易的份上,对我鞠个躬吧,这也许真正是因证而来的安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