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频道的画面没有了那个半裸的女人了,出来一个老头和一个老太太,在那里扭来扭去,边扭边说:今年过年不收礼啊,不收礼啊不收礼,收礼就收——画面换了,一个丈夫在商场里面挑来选去,一边选一边抓耳挠腮:老婆一年不容易,送什么最能体现我的关怀呢?衣服?太俗!首饰?没劲!食品?恶心!画面又换了,一对夫妻躺在床上,妻子对丈夫说:老张把咱们的事办了,咱们怎么也得表示一下啊!丈夫说,应该的,可是老张家什么都不缺啊,送钱吧,太少了人家看不上,送多了咱们也拿不出,愁死我了,怎么办呢?妻子一拍脑袋说,有了,送这个,既花钱不多,又能让他满意!
画面一换,前面出现过的男女老少全出来了,人人手里拿着狗屎颗粒,齐声说道:狗屎颗粒,子女的心意,丈夫的爱意,下属的敬意!
我把电视从头调到尾,看到的除了狗屎颗粒就是狗屎颗粒,说不上是气愤还是嫉妒,反正是挺郁闷的,“啪”的一下把电视给关了,下楼去信箱里拿今天的报纸。看看报纸吧,写东西的心情早就没有了。
我把报纸拿到手一看,好嘛,头版头条就是一个特醒目的大标题:人类最伟大的发现,对生命进行彻底的整容。接下来就是关于狗屎颗粒的详细报道。
最后一版是整版的一幅画,一个家喻户晓的足球运动员,一手拖着足球,一起拖着狗屎颗粒,非常自信的表情。图的一侧配有文字:以前我是用头踢球,用脚思考,自从我服用了狗屎颗粒,现在我终于能用脚踢球,用头思考了。狗屎颗粒,让我在球场上跑的更快,嗅觉更灵敏,视野更开阔。
报纸也不能看了,我把报纸顺手扔进垃圾箱,想到小区里散散步。我们的小区是花园式的小区,绿化的还算过得去。因为远离闹市区,整个小区就显得祥和宁静,特别适合我这样的闲散人居住。当初我买这里的房子,也就是看上了这一点。
我走到文化广场的时候,看见许多老人在一起,都在津津乐道地谈着狗屎颗粒,都想着准备到哪里买便宜,哪里有优惠活动,买来送给谁。小孩在广场上玩耍,一边跑一边喊着:我想我想我还想,我要我要我还要!我就想要狗屎颗粒!狗屎颗粒,让我随心所欲!
看来狗屎颗粒已经深入民心了,已经是妇孺皆知的文明产物了,我不得不佩服国人的接受能力。也奇怪了,比如诚信,比如道德,几乎说了五千年了,也没见谁这么上劲啊!
我怀着一种逃离的复杂的心情走出了小区,准备到超市买点东西。我有一个臭毛病,一到想不开的时候就想喝酒吃东西,今天看来我得猛吃猛喝一顿了。说真的,我今天感觉一下子苍老了很多。
我走到小区门口,就有人塞给我一张印刷精美的印刷品,我一看,原来又是狗屎颗粒。上面写着:承炎黄之文明,系上帝之福音。狗屎颗粒,妙药灵丹:排毒养颜,除螨去斑;防癌治症,益寿延年;清脑明目,活络化栓;补气造血,健胃护肝:滋阴壮阳,连经愈瘫;接骨增高,疗癫医痫;丰乳肥臀……大街小巷,马路两边,楼上楼下,包括来来往往的公共汽车的车身车厢,只要是能出现广告的东地方,都有狗屎颗粒的身影。十字路口有一个足有100平方的巨大广告牌,上面是一个出道没多久的二十四五岁的当红男影星,强扮一脸的沧桑,挤出一丝幸福而满足的笑容,一手抚摩着旁边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的头,一手拖着狗屎颗粒,旁边的广告词是:我的孩子自从服用了狗屎颗粒,个长高了,大脑聪明了,记忆力增强了,学习成绩更好了!狗屎颗粒,是天下父母惟一正确的选择!
我有了一种可怕的感觉,感觉自己已经陷入到狗屎颗粒的重重包围之中,无论我走到哪里,狗屎颗粒就像鬼魂一样附在我的身上,睁眼你会看到,闭眼你会听到。
我走过几家超市和药房,看见人们排着长队,焦急地等待着买狗屎颗粒。听说有人为了能买到狗屎颗粒,凌晨一两点就来排队,有的甚至下午就带铺盖来了,就睡在药房的门口。有的经营狗屎综合场所,比如较大的商场,为了不影响商场的正常经营,已经实行像到医院看病挂号制度,实行挂号购买制。也就说,在商场外某个地方挂了号,才能有资格拿着票到柜台买货。
这个办法虽然减少了商场里人乱吵杂,但没想到的是让黄牛党抓住了商机。他们以前倒火车票,倒球票,在医院倒专家号,现在都来倒狗屎颗粒的资格购买券了。据说一张狗屎颗粒的商场资格购买券,价格已经比一盒狗屎颗粒还高出两倍。
我忍不住给刘忙打了一个电话,我说,哥们儿,你玩的是不是有点大了?什么叫国际玩笑?这才是国际玩笑!如果你想出书,我给你写一本算了,犯得着这样闭着眼睛说瞎话吗?你说实话,你的狗屎颗粒你自己吃吗?
刘忙哈哈大笑,老哥,干吗生这么大的气啊,气大伤身的呦!说实话,狗屎颗粒当然没有那么神,但也吃不死人的,绝对吃不死。现在伊拉克死了那么多人都不算什么大事,我这又算什么事呢,人家小布什才是大手笔呢。老哥,你放心,我生产那玩意,什么证都齐全,也就是绝对合法,你不用担心,我进不去的。老哥,说实话,我真的很感谢你呀,没有我们的打赌,我还真的想不出这些高招,改日一定登门道谢。我在忙着,有时间再聊,Bye—Bye!
看来我的赌必输无疑了,如果我说话算数的话,我半年里辛辛苦苦写出来的东西就得拱手让人了,我能就这样束手就犯吗?不可能,就是让他赢,也不会让他赢得那么容易!
我回到家里,打开电脑,一口气写下了洋洋万言,对狗屎颗粒的出炉原因和刘忙没出过国的事进行详细的报道,并把我们通电话时他说的话都写上了,并狠狠地批判了狗屎颗粒一顿。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去本市发行量最大的报社,打算亲自把这颗重磅炸弹交给总编。
那家报社的总编是我的朋友,和我的关系很不错。他见到我的文章时,很是吃惊,一连问我十遍这是真的吗,我说你看我是没事找事活得不耐烦的人吗?这个刘忙就是一个流氓,而且和我的关系也不错,但不能因为关系不错就眼看着劳苦大众拿着他们的血汗钱像飞蛾一样扑火而去呀!
我接着说,我用我的脑袋和我的人格担保,我所写的东西没一个字是假的,句句属实。我们的职业和我们的良心不允许那个流氓再招摇撞骗了。
总编点点头说,我知道你什么都敢玩,就是从不拿自己写的东西开玩笑。说实在的,我也对那东西有怀疑,那东西能有那么神吗?绝对不可能的。但是,你的东西我们不能刊登啊!
为什么?我听了他的话大吃一惊!总编大人,你把心放在肚子里好了,我可以写保证书,如果因我的文章引出任何麻烦,所有的责任都由我承担,和报社无关。而且我一分稿费也不要,这总可以了吧。
总编大人摇摇头,老砍啊,你的文章我们求都求不来,现在你亲自把稿子送来,而且是这样一篇爆炸性的文章,我们的报纸如果刊登了,发行量不翻两倍才怪呢!但是,我们也有难处啊,当真人咱不说假话,你知道我们收了刘忙多少广告费吗?我们不能自己抽自己的嘴巴子啊!要不你到别家看看?
总编大人这么说,我也不好意思说什么了,再坚持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看来纸介媒体是不成了,因为刘忙把纸介媒体全占了,我只好走网络这条路了。我回家上网一看就泄气了,这里闹得比纸介媒体还厉害啊。
在我不知道怎么对付刘忙的时候,这时门铃响了,开门一看,原来是刘忙。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入地无门自来投,我正想找你呢!我正想用什么语言攻击他,又一想自己是人家手下败将,顿感说话底气不足。他是不是拿我的稿子来的啊?大丈夫说话一言九鼎,说了怎么不算呢?我真后悔那天和这个流氓打这个赌!
看来还不能和他闹翻了,先稳住他,再想别的办法,只能曲线救国了,先安内再攘外。没等我说话,刘忙就进屋坐在沙发上了,拿起遥控器把电视打开,专门找他的广告看。
我阴阳怪气地说,听说刘董现在正忙着数钱,今天怎么有时间高抬贵脚进我这个破庙啊?今天是演黄世仁呢还是胡汉三啊?
真酸!刘忙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子。今天我既不是黄世仁也不是胡汉三,我是来论功行赏的。说着话他就把他身边的皮包打开了,从里边掐出一摞人民币来,放在茶几上。我用眼扫了一下,估计有十万!
刘忙说,如果那天你踩不上狗屎,如果你不和我赌,也就不可能有今天的狗屎颗粒。狗屎颗粒让我发了大财!吃水不忘挖井人,知恩不报是小人,我能做出狗屎颗粒,大哥功不可没啊。说什么都是虚的,这是十万元,小小心意,不成敬意。我这么做,目的就有一个,就是以后你有什么好点子,第一个要想到我啊!
我一看见刘忙就是一肚子气,看见狗屎颗粒就恶心,但是见到这十万元钱,我什么脾气也没有了。知道吗?我辛辛苦苦工作三年,还得省吃俭用,也不一定攒下十万啊。按良心说,我真的不想收,但我更没有勇气拒绝啊。
都说女人不犯错,是因为诱惑不够。我看男人不犯错,也可能是诱惑不够嘛!我收下这钱,也算不上什么犯错,我也是智力投资嘛,理应有我的一份,这也不是他们偷来的抢来的,人家是正大光明赚来的。他送我钱,我们这叫分红而不是分赃。
十万块我再不收,我才是傻冒呢。这年头,谁和钱有仇啊!收肯定是收的,但我还是要谦虚一下的,不能让人瞧不起嘛。我说,这钱我不能收,咱们打赌虽然是玩笑,但我也是愿赌服输。你小子有本事,让我心服口服外加佩服。看来你是赢定了,我和出版社的责任编辑说好了,那本书就以你的名义出。
哈哈,刘忙笑了,我早就把那事忘了,算了算了,什么赌不赌的,以我的名字出小说,估计一本也卖不出去,真的把人参变成狗屎了。我出书还不容易,哪天咱也写一本,咱也叫《我的生活》,印几百万册,实在卖不出去,我也有办法,谁拿走一本书送五块钱,肯定剩不下。你的书是点灯熬油写出来的,也不容易,还是你出吧。我走了!
吃完饭再走吧!我不敢提那钱了,怕推迟过火他再收起来。不了,改日吧,我还请你喝五粮液。刘忙说着就往外走,等走到门口,他又转身回来,说,大哥,有人和我说你去报社了?听说要伸张正义?你看?
我敢紧抽自己的嘴巴,我这个人就是一个酸文人,是真正的狗屎,永远上不了席面的。兄弟你放心,哥哥马上就把那破文章删了。
这就对了嘛!刘忙拍拍我的肩,像下乡干部拍老农的肩膀一样,脸上还笑着。我见过微笑、狂笑、冷笑、奸笑、傻笑、狞笑,就是没见过他这种笑,也许,他的笑是这几种笑的混合物,或者是这几种笑的转基因产品吧。
我把那十万元存入银行之后,心里略略踏实了一点,放在家里,真是一点觉也不敢睡啊。从那以后,我对狗屎颗粒就不是那么烦了。但也有烦的时候,就是亲戚朋友来我家,带的礼品都是狗屎颗粒,很多很多。
我本想把那些破东西扔到楼下的垃圾桶去,但一想那么做恐怕影响不好,于是以半价卖给小区里的小卖部,换了好多条好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