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风祁墨是背对我，所以云柚裳与他说话，我能全然看见她的神情，她听得这句话，头乍然扬起，一双眼透亮温柔的能滴出水来，真是我见尤怜。她又问：“据传闻，风公子还未娶妻，是么？”
风祁墨点点头，没有说话。
云柚裳脸红透了，半晌，还是问出来：“那么，公子心里是不是有着襄郡主。襄郡主国色天姿，那样好看。”
风祁墨此番摇了摇头，终于开口道：“我不喜欢沈蓉晚。”他动了动身形，我终于能看见他的侧脸，他面上竟一直带着笑意，我的心又狠狠痛了一下。
云柚裳也偏过身子，一双手搅着衣角，最终一跺脚，一咬牙，说道：“柚裳尚未婚配，家父家母都不是那样势利的人，把布衣和官员看得很重。何况风公子如此的势力，可比我爹爹厉害多了，我，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抬起姣好的面容，“我心悦公子，公子言语间温存柔雅，是不是对柚裳也是有意？”
真真是从小被宠到大的女孩子，虽然是按着闺秀的模式来养，却还是心直口快，一口气便表了白。这一下别说云柚裳，连我的心都被揪了起来。
风祁墨却一直没搭话，就看着云柚裳，我在灌木后看着他的眼，不知怎的，泪水从眼角滑下，觉得自己大约从此以后，只能草草度了余生。
他缓缓低下头去，我心想，他要亲云柚裳了，我疯狂地想走，可一旦起身，他一定会发现。
我没有闭眼，泪眼朦胧间，我看到他的侧脸同云柚裳的越靠越近，云柚裳的脸红得像要滴下来血，一双眼也微微阖了些许。
时间仿佛静止。
良久，风祁墨却在离她还有两三寸的地方停下来，我的心脏仿佛也停了，而云柚裳慢慢睁大了眼，面色从红润羞涩，慢慢变作了疑惑。
风祁墨清冷的声音在月夜中响起：“云姑娘，刚刚风某近距离看了一下，姑娘五官精致，容貌上乘，这副性子也确实如丹桂清香，可，风某已经心有所属，姑娘一颗真心在风某身上只是浪费。”
我当即愣住，云柚裳也是一脸懵懂，她支支吾吾地问：“你，你说什么？”
风祁墨叹一口气，话语里染上了忧伤的意味：“我曾经很想娶一位姑娘，可她心里很多事情想不明白，转不过来，所以我得等她想明白。云小姐是天底下难得的佳人，风某却只是一个留不住心爱之人的混蛋，配不上姑娘。风某是会等她到底，而云小姐大好年华，来日会遇见比风某好千倍万倍的，请你收下的我抱歉，对不起。”
云柚裳脸上的红晕渐渐褪去，她想了一想，问道：“公子心里那个人，可是今夜席间的秦姑娘？”
他微微一笑：“云姑娘冰雪聪明。这件事从一开始风某做的也不大对，还请你原谅。但是晚宴时风某说的话，也确实是句句真心。风某今日给姑娘一个承诺，来日你若有任何需求，只要不违背良知道义，千里万里，风某也定会还姑娘这个人情。”
云柚裳也叹了回气，感慨道：“秦姑娘好大的福分。至于你么，我刚刚以为你对我全是故意利用，后面你却又说得那么真心，真是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她又看了一会儿风祁墨，笑了笑，“其实今晚约你出来，我说的这些话，也句句真心。”
“风祁墨，我确实心悦你。可云柚裳，万万不能心悦一个心有所属的男人，会丢了爹娘的面子，伤了爹娘的心。”
风祁墨退后两步，对她行了一个大礼，深深拱手下去：“云小姐的见识，风某五体投地。”
云柚裳摆了摆手，回转过身去，我看见她眼里似有盈盈泪光，却强撑着，语气还似无事的模样：“你知道我这份心意就好，如果以后我还未嫁，而公子或者能忘却秦姑娘，你来提亲，我会应允。”
风祁墨仍未起身，只是道：“谢姑娘厚爱。”
云柚裳的泪终于滑下来，她向身后的风祁墨摆了摆手，举步离开了幽兰亭。
我被后来这些变故惊得呆了，等到云柚裳走后，风祁墨却仍旧呆在幽兰亭，我又在灌木从后蹲了一会儿，才琢磨起来，我是不是也得找机会走了？
风祁墨静静立在那里，一动不动，冬天的夜很冷，月光凉凉地打在身上，愈发清冷，要命的是腿也开始泛麻，心想我自己委实不能再蹲下去了，便缓缓地转过身，佝偻着背，尽量矮在灌木丛之下，拖着酸麻刺痛的腿脚往前挪。
才挪了一步，背后风祁墨冰凉的声音响起：“怎么，听了壁角就要走？”
我一头往地上栽去。
所幸风祁墨轻功一流，他身形一动，伸手就拉住了我的外裳，我本来是要向前倒，这一拉力度太大，直接摔在了他的怀中。
他轻轻喟叹，又轻轻地笑，柔声说：“你还要躲我么？”
我秦五幼时离家，养出来一个不论受了怎样的委屈，都不肯在他人面前哭的性子。除非面前有要紧的人去世，不然任有多心痛，也要昂着头绝不落一滴泪。
可就是风祁墨这简简单单一句话，我忽然觉得无比委屈，于是千不该万不该，我这时候抽了下鼻子。
他将我转过去，一双眼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你哭了。”
“不，没有。”我下意识地反驳，“我，我只是脚麻。”
说完之后我就想抽自己，这不是承认了我在这里听了许久的壁脚么。
他低眉轻轻一笑，我一声惊呼，他已经打横将我抱起，往客房的方向走去。我及其顺手地搂上了他的脖子，然后又觉得很不妥，准备撤回，他低声说：“搂着，不然我会把你丢到地上。”
风祁墨，乃是我命里的克星。
月华如练，照在我们身上，影子被映到逶迤的鹅卵石路，一晃一晃，这样的月色，再也不显得凄清薄情。
风祁墨边走边道：“还要与我退婚么？”
我咬了咬下嘴唇，刚要答话，他说：“你若是说还要退婚，我便去找那个云家的小姑娘，告诉她这位秦姑娘终究还是不要我了，我只好退而求其次求娶她。”
我梗住，要我当面将风祁墨推到别的女子身边，还当真有些做不到。
许久，我嗫嚅道：“如果，如果你对她，也有几分好感，你，你去罢。”
他似笑非笑：“你心里不难受么？你瞧见我离她那么近，怕不怕我要亲她？实话实说，不许骗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