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宁的眼中含着泪,嘴角却带着微微笑意,半是委屈,半是心疼地说:“瞧你!眼睛红红的,昨晚定是没有睡好,不晓得胡思乱想什么呢!”不久后,贺妍娘家的人来信说贺妍的母亲快不行了,贺妍便准备回临城去见母亲最后一面,丁宁知道郑仕飞也快回来了,便主动提出与贺妍一起去,贺妍不置可否,郑仕鸿心中大受感动,依了丁宁,丁宁不想让两个孩子劳累,嘱咐了两个奶母亲,便和贺妍一同去了临城。
郑仕飞回到家时,郑仕远和郑仕鸿都吃了一惊,当初那个毛小子已经是衣冠楚楚的成熟男人了,他和过去的郑仕明一样,穿上了笔挺的衣服,因是冬天,外套一件绒大衣,挂着一条黑色的围巾,加上兄弟长相相似,乍一看,都以为是郑仕明。不过再一看,便晓得这就是老四。那眉目间的阳光清澈和正直爽朗的光彩,始终未变,这是郑仕明没有的。郑仕飞回到家也吃了一惊,家里除了郑仕远和郑仕鸿两个哥哥外,其他的女眷他都不认得。当天晚上,兄弟三人围桌把酒,郑仕飞得知他离开后,家中的巨大变故,母亲郑康氏的去世,老大郑仕明的陷害,二嫂大嫂的相继离世,郑仕明的自食恶果,都让他震惊到无言以对,然而最让他痛心,差点落泪的是他曾经最疼爱的侄子昊儿也被人杀害了。郑仕远和郑仕鸿尽量用平静的语气,把这些年来的变故都告诉了郑仕飞,一时间,三人相对无言,郑仕飞深深地叹了口气。“明天我就去祖坟给娘磕头!”
说完后觉得自己眼中的泪酸得想往想掉,便急忙走到屋内的暖炉边,佯装搓着手取暖,热乎乎的气息扑面而来,催得他的泪更想往下掉。饭桌上的郑仕远对郑仕鸿使了个眼色,郑仕鸿心中明了,起身道:“我今天喝多了,先回了,仕飞,你和二哥再聊聊吧,明天我们一起去上坟。”郑仕飞怕让哥哥们看到自己落泪,背着身点点头,郑仕鸿深深地看了一眼郑仕远,才姗姗离开。
之前郑仕远郑仕鸿始终未对郑仕飞提到丁宁的事,郑仕鸿确实喝多了,他一杯杯酒下肚,想给自己壮胆,然后把丁宁的事告诉郑仕飞,可是酒越喝越多,勇气却越来越稀薄,倒底还是说不出来,只能交给郑仕远去说了。郑仕鸿摇摇晃晃地回到三房,心里很惆怅,也很郁闷,他来到丁宁的屋子,推开门,一片漆黑,才意识到丁宁和贺妍已经离开了,他慢慢退了出来,刚想唤下人,便看到傍边郑念飞郑念慈的屋子里外间的灯亮了,随即一个窈窕的女子走了出来,郑仕鸿揉揉眼睛,看清是郑念慈的奶母亲俪娘。
“三爷回来啦,她们大概都去休息了,我伺候三爷歇息吧。”俪娘聘婷多姿地走了过来,扶住了郑仕鸿,身上一股梅香,郑仕鸿眨眨眼,看了看俪娘。此时饭厅内,郑仕远对着郑仕飞的背影,淡淡道:“老四,还记得****涵吗?”郑仕飞似乎微微一颤。“二哥怎么忽然提起她来?”“关于她,我有些事要告诉你。”“什么事?”郑仕飞没有转身,郑仕远用最简短的话说道:“其实那时候****涵并没有嫁人,那时母亲和大嫂希望她嫁人,她不肯便连夜出逃,却不想遇见自己那个没心的舅舅,把她卖去了妓院。”郑仕飞蓦然转身,盯着郑仕远,不可置信地道:“什么!”“这些我们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当时我们和你一样,都以为****涵是嫁去临城了。后来老三在妓院里遇见了****涵,她如今是老三的妾,你今天回来见到的那对双胞胎就是她和老三的。”郑仕飞瞪着眼睛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喃喃道:“那个念飞和念慈?”
“是的!”郑仕远点点头,说:“念飞的名字也是为了纪念你。”“她,她居然会嫁给三哥!”“其实那时老三想替她赎身,让她等你,但是她不愿意,我想你也应该明白,她是个心极高的人。”郑仕飞自嘲地笑笑。“我明白,也许她以为她配不上我,其实是我配不上她!”“你不会怪老三吧!”“我怎么会怪三哥,该感谢他才是。可是我今日怎地没见到她?她故意躲着我?”“老三媳妇娘家有事。她陪老三媳妇回临城去了。”“二哥,她其实心里一定是恨我的,所以才不肯看见我。我当时太年轻,没有想太多,我早该对她负起责任的。”“你当时还是个学生,谁又能想得到之后会出那么多事呢!老四,如今她是老三的人,而你也有妻子了”郑仕飞打断他道:“二哥!我明白!你当我是什么人了?我不是当初那个鲁莽少年了,我明白事理的。我只把她放在心里。她,她现在过得开心吗?”“老三对她很好,如今又有两个孩子,家里人没有会亏待她的。”
“三嫂是个醋坛子,不会为难她吧?”郑仕远摇头笑道:“你总归是放不下她!你三嫂如今变了许多,不似从前了,况且丁宁是个聪明人,你不必担心。”“丁宁?她都改名了?”“那是她烟花之地的名字,没有再改回来。”郑仕飞叹了口气,道:“****涵已经没有了,‘永怀旧山叟,凭君寄丁宁。’她倒底恨我!”“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你和她都是一家人,总还会有见面的时候,相信她对你也会释然。”“二哥,我不怕你笑话,我从来没有忘记过她,如今她嫁给三哥,我也无话可说,她若是嫁给别家的人,我定不会放手!要把她抢回来。”“刚才还说自己成熟了,你都是有家室的人了。”“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郑仕飞苦笑道:“二哥,你放心,我也就对你说说而已。反正她也故意避开我,我也不会做任何僭越之事的!”第二日晚饭,郑家一家聚在一起替郑仕飞洗尘,除了出门的贺妍和丁宁,都围坐在一起。郑仕飞笑着对郑仕鸿道:“念飞念慈看上去很听话聪慧,一定胜过你这个当爹的了。”郑仕鸿的脸一红,说:“他们像他们的娘,比我强多了。”
郑仕飞笑道:“我看我们家三个孩子,念祖也好,念飞念慈也好,都是将来有出息的人,必定比我们兄弟有出息。”“你也早点生孩子,你那么喜欢孩子的。”郑仕鸿笑道。宋冰莹颔首笑道:“四弟早点生孩子,全家回来,我们家里就更热闹了。”郑仕飞一笑,说:“我早已习惯外国的生活了,你们将来得空来玩儿!”“哇塞!是不是要坐大轮船,爹,我要去!”郑念祖兴奋地说道。郑仕远淡淡笑道:“你才这么小!”他用手比划了一下:“等你这么大的时候,就能去坐大轮船了!”郑念祖看着郑仕飞:“到时候四叔带我去吧!”郑仕飞笑道:“没问题,所以你现在多吃饭,快点长大,将来四叔来接你去玩儿!”“我也要去,我也要去!”郑念飞和郑念慈听到堂哥要去玩,也叫起来。“你们都乖,四叔都带你们去的!”宋冰莹笑道。
郑仕远看了看阮青云,问:“是不是没有胃口?”阮青云轻声道:“有点累。”“那你先回去休息吧!”郑仕远道。郑仕飞笑道:“二嫂回吧,没事!”阮青云红了脸站起来,说:“那我先回屋去了!”其余的人继续把酒言欢,不多久,见阮青云屋子里的丫鬟奔了回来,对郑仕远道:“二爷,二爷,姑奶奶,姑奶奶她流血了!”众人皆是一惊,郑仕远蹙眉问:“什么流血了!怎么回事?”“已经去请大夫了,姑奶奶回来的路上,路过大房,看见,看见”丫鬟支支吾吾,神色慌张。“看见什么!”郑仕远急道。“看见鬼了!”丫鬟胆战心惊地说道。“混账!”郑仕远怒斥。“是真的,是真的!我不敢瞎说!跟着姑奶奶的抚琴姑娘和小钏都看见了,姑奶奶当场就吓得不轻,回到屋子里就腹痛,下面流血了!”宋冰莹脸色苍白。
“大房!难道,难道真是过去溶月和秋绣的阴魂不散!”郑仕远沉吟,满屋子的人除了郑仕飞,都想起溶月和秋绣死前的诅咒和嘶喊,郑仕飞道:“哪里有什么鬼神!现在是什么时代了,要相信科学!反正我是不信的!不管是什么,肯定不是鬼魂!”阮青云的胎没有保住,郑仕远陪了她一夜,没有提及遇鬼之事,第二天他把抚琴叫到花厅询问。“还有跟着的丫鬟小钏呢?”郑仕远问抚琴。“昨儿晚上吓出了病,如今还躺着呢!”郑仕远知道抚琴不是个会妄言的人,便问:“昨天晚上你们真的看见了?”抚琴点点头,面露惧色。“我们路过的大房的后院,听见丝丝轻微的哭声,那时小钏就有点怕,说是不是有鬼,我怕她吓着奶奶,便忙拉着奶奶走,这时候我们看见大房后门的树丛边出来一个人,一下子就闪进了大房的后门。”“一个人?谁?”
“太快了,就是个人影,没看清楚,不过应该是个女子,穿着白衣,披着黑发。”郑仕远冷笑道:“白衣黑发,倒是书中的鬼模样!”抚琴早已收起惧色,道:“二爷也不信是鬼是吧!”“今天一早开始,家里就在纷纷议论,说是溶月的魂,是秋绣的魂,还有说是阮青雅的魂,我倒是信老四的话,哪里会有什么鬼!她们死后,家里一向太平,怎么会忽地出来了鬼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