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家堡之战后,谭羽彻底将根据地扎在了清阳城,刘备三人也暂时驻军于清阳城。
按照谭羽的指示,黄巾军都被移交给了张家,交换了一大批钱粮以及二十匹马,三百兵刃,四十副皮甲,借着这批补给,谭羽终于能凑出一千余人的队伍。
汉朝军制中,五人为伍,伍有伍长;十人为什,什有什长;五十人为队,队有队率;百人为屯,屯有屯长;五百人称曲,曲有军侯;千人为部,部有校尉或军司马。
经过简单的分配,这些人被编为两个亲兵屯,一个骑兵队,两个弓箭屯,一个长枪曲,一个刀斧曲,共计一千四百五十人。加上刘备的义军六百,清阳城已经有了一支足够强大的军事力量,尽管还是不能保证顶住黄巾的猛攻,却也有了几分胜算。谭羽自任军司马,白俊为骑兵队率,事实上与原来并没有什么差别,只是叫法上正规了一点而已。
其后的日子就是不停地练兵备战,谭羽喜欢和刘备讨论军国大事,貌似谈得很投机,白俊倒是搞不懂两个差别那么大的人能有什么共同话题。比较起来,白俊跟张飞谈论的比较欢快,两个人会一边喝酒一边切磋着武艺,当然,无论是哪一个,都是白俊被单方面吊打而已。
张飞只有十八岁,严格上来说刚成年不久,但是论酒量他绝对足以喝死一头牛,论武功更是被众人惊为天人,场下比试,白俊连三十招都走不出就会被张飞一把揽住脖子,狠狠地往肩上一甩,扛猪一般扛下场。
顺带一提,张飞原来就是杀猪的屠夫,怪不得那个动作做的如此熟练。
而关羽比起刘备张飞就无趣的多,或者说有正事的多,每天除了看书就是到校场练兵,时间一久,兵丁们看到那红枣色的脸和两把都抓不住的胡子时,都会迅速进入一个紧张状态来,黄巾军来了都没这么警惕过。
似乎一切都在向着好的一边发展,直到五天后,刘备要离开了。
刘备要走这是意料之中的事,在接触的过程中,白俊了解到,这三人是带着部队从幽州涿郡一路南下,边走边打,打了一个月才到了这里。他们要去投奔卢植的大部队,很快就要西进沿着双方交战的地区前进。
为尽宾主之谊,谭羽提出要摆送行宴。
当夜,谭家府内,摆开七张木桌案,备了足足的酒菜。
除了刘关张和谭羽白俊,还有谭羽的父亲以及刘备幕僚简雍简宪和,刘备这支部队不大,却是五脏俱全,这种文武俱在的班底,真是比谭羽高出许多。
简雍这个人长的不怎么好看,跟刘备差不多年纪,却显得十分老气,每天提着酒葫芦显得懒散异常。不过他的嘴很厉害,三言两语就把谭老爷子唬的团团转,要不是谭羽现在把控着一切钱粮,谭老爷子恐怕会一高兴就把整个谭家当送行礼了。
饭吃到一半,桌面上的局势就很明朗了,谭老爷子和简雍一边猜着拳一边互相罚酒,白俊和张飞谈论着用枪的手法,谭羽和刘备聊着一些没多少人能听懂的话,只有关羽坐得笔直,静静地吃着菜。
“张三哥,你怎么这么厉害?”白俊乘着酒劲,狠狠地拍着张飞结实的肩膀。“我啥时候能像你一样厉害啊。”
“我?我不厉害。”张飞说着干了碗中的酒,黑脸夜叉的面具下看不出什么表情,大概是一脸喝的痛快的满足相吧。
“你年纪太小,再过个六七年,也能不错。”
白俊撇撇嘴,六七年,稍微漫长了点,不够他觉得即便苦练六七年,他也学不来张飞在战场上那鬼神一般的姿态。
“况且你要是真学武,得去问二哥。”张飞说着深处食指和中指指了指关羽。“二哥是练家子出身,一招一式都是从小练出来的,我是走了野路子的,所以比二哥差远了。”
“差很多么?”白俊嘟囔着,今夜喝的有些多了,对于十岁的小孩子已经是足以说胡话的地步了。“我不觉得啊,那天看你们踏阵,反倒是三哥你冲的最凶。”
张飞自顾自的提起酒坛,大口大口的灌了下去,直到那一坛空了,才缓缓的放下。
“凶么?我没察觉。”张飞挠了挠头,伸出手对着虚空握了几下,透过面具,白俊可以看到他眼神中的落寞。
“其实,这双手,原本应该去画画的。”
“画画?这真是个大玩笑。”白俊红着脸,脑子都有些迷糊了。
“不好笑,有什么好笑的?”张飞大声说道:“我就是喜欢画画,可是没办法,我家是干屠户的,我注定得先学杀猪的手艺,赶上乱世,我又得学杀人的手艺。”
“没办法啊,我总要先活着才能做自己喜欢的事,那既然要做,就要有那个勇气。”
张飞说到这,又提起一坛新酒,满饮一口。
“拿着笔时,就要把自己当成一个绝世画师,拿着矛的时候,就要把自己当成无敌的武者,只有怀着必胜之心,你才能在每一次战斗中都发挥出所有的力量。”
“人生无退亦无恨,倘若明天战死沙场,今日也要杀得痛快,这就是我的武道,也正是我武功不及二哥,却仍能在搏杀中不输于二哥的原因。”
“呼……呼……”白俊不争气的睡着了,张飞的话基本没有被听到。
张飞略带无奈的一笑,随后又开始饮酒,眼神中充满了寂寞,然而这些情态都被面具挡住,没有人能看见。
“我真的有点怀念每天画画的日子了。”他想着。
在他们对面的是刘备和谭羽,比较而言,这里的气氛沉闷一点。
“刘使君,我听说你们是从涿郡来的?”
“是,”刘备温和地说:“从涿郡起义兵,一路南来,准备投到我的恩师卢植麾下。”
“诶?那可真是用心良苦了。”谭羽边说边抿了抿酒,他的酒量不好,也不打算多喝。
刘备淡淡的睁开双目,直视着谭羽的眼睛,大义凌然的说:“为国平乱而已,算不得用心良苦。”
“刘使君谦虚了。”谭羽笑笑,目光游走一圈,最后落回了杯子中。“我说的用心良苦可不是客套话。如今天下黄巾四起,在哪里不能为国平乱?可刘使君还是不远千里来到这里,想在卢植面前平乱,难道称不上用心良苦?”
刘备脸色平静,丝毫没有不快,只是微微的叹了一口气。
倒是关羽坐不住了,大手一拍桌案震翻了一桌子的菜,腰一挺便站了起来。
“你个娃娃怀疑我大哥别有用心?”
“何须怀疑?”谭羽冷笑着说:“这种事一眼就能看出来,不过我倒是很欣赏。”
谭羽说着便站起身,拿着酒坛给关羽重新满上,又回身敬了刘备一杯。
“人民的暴乱只是这个时代的开始,却并不是真正恐怖的地方。国不畏乱,畏于不治,与其费尽心机的平乱,不如早些进入权力的圈子,才是从根本上改变这个国家。”
关羽没有回他,也没有喝酒,他懒得说什么,也不屑于跟一个十岁的孩子发火。
刘备则细细的品完了这杯酒,淡淡的一抱拳,依旧保持者宽仁平和的语气说:“刘玄德受教了,不过,我去卢植那里,只是因为他在与张角对阵,擒贼先擒王而已。”
“那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谭羽冷笑一声,默默地干了一杯酒。
那一夜众人没怎么说送行的话,只是都喝醉了,第二天醒来时,刘备诸人已经离开了。
乱世造英雄,在生命的长河中,英雄们一次次擦肩而过,但是在将来更加漫长的时光里,他们注定会再度相遇。人们总是用自己的价值观衡量他人的价值观,这无可厚非,聪明的人在这一次次碰撞中愈加成熟,一场酒宴,却是两种观点的微妙交锋。没有争吵,没有敌对,截然相反的两条路,却和谐的一一种互相之间的理解结尾,然后各自启程。
白俊第二天中午才从美酒的余韵中醒来,一醒来就听到了骇人听闻的消息。
张氏被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