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谭羽嘴上说让出清阳城,但实际上只是让出了郡府衙门而已,他带着下人住进了城北的军营里,此时那里驻扎了崔谭两家三千余人,声势大得很。
这或许是崔琰最想要的结果了,一方面获得了甘陵国实权,另一方面压制住谭羽让他为自己所用,这样的日子才是最得意的。
刘嫣每天都跑去看谭羽,两个人的关系缓和了一点,但是完全没有互相包容理解的样子。崔琰也没有阻拦,毕竟在最近的一个月里他也真的是被这位代甘陵王阁下折磨得不轻,整天嚷着要见谭羽见爹爹什么的。要知道,谭羽算是他的政敌,刘公也早成了死人一个,这让他怎么找?
反正刘嫣的作用跟吉祥物也没什么区别,让她多去军营里跑跑还能增加点声望什么的,到时候找几个文人写几篇文章,吹捧个体恤士卒什么的名声绝对没问题。
倒是谭羽一直在军营里做演讲,说什么“不要被世家控制,走自己想走的路,选择一条明路,跟对一个主人”之类的话。说实话,这些行为真是不够看的,崔家的兵马都是佃户出身,一家老小走控制在崔氏手上,且不说他们信不信一个十岁小孩子的话,就算信,他们又怎么会抛弃全家去跟随谭羽呢?
至于白俊,成天带着自己的骑兵队四处跑,也见不到什么人影,说是去巡逻戒备,可是每到傍晚时分都能看到他们带着野兽野鸡之类的回来,打猎之实已然明了。
这样的好日子过了不到五天,一群人的到来打破了平静。
那是一群难民,从北边赶来,大概是张氏遗民,拖家带口有好几千人,在他们身后,约有三五里的地方,哨骑报告有大批黄巾军出没。
毫无疑问,这是被赶到了清阳城的难民,被黄巾军一路追杀至此。
但对于接受与否,崔琰和谭羽起了争执。
“一定不能让他们进来!”谭羽大声吼叫着,门外的军士都抖了两抖,虽然谭羽的脾气一向不好,但是他们还从未见过红脸红到这个地步,这根本是一点都不在乎身份了,堂堂世家子弟在军机会议上大吼大叫,成何体统?
“不收难民,谭羽你还有没有人性!”这一声大概是从崔琰嘴里发出来的,军士们更加挂不住脸了,那可是以君子儒雅著称的崔季珪,竟然也被逼的大吼大叫了?
“去他娘的人性!他们摆明了是被混蛋黄巾军赶着过来的,放进来万一被黄巾军乘虚而入你他娘的还想怎么办!”这都说出脏话了,谭羽算是彻底不要面子了,不过这一句接着一句的脏词恐怕就是白俊教的了吧。
“小人之心说小人之言!”崔琰反复的用自己的铜印章敲着桌面示威,“那是人命,怎么能因为你的一句猜测就置之不理呢?”
“******外面的是人命里面的就不是了?”谭羽信手一甩将桌子上的茶杯摔了个粉碎。
唰。
碎裂声未落,一阵整齐的拔剑声便取而代之。
掷杯为号,双方的军士都条件发射似的拔出刀剑,不约而同的盯向了军议桌前的两个人,显然他们都受过训练,而这种训练无疑是针对军议上的对方的。
崔琰和谭羽都是一愣,然后心照不宣的挥手作罢,两边都想着在一个好的时机里铲除对方,甚至不惜用着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方式,共事到这个份上,说什么也没用了,在事情彻底闹大之前,还不如先行收场的好。
两边都是预备好了翻脸杀人,但现在显然不是时候,与其说大敌压境让两人的矛盾激化到了极点,还不如说是谭羽失手摔的杯子催化了这本就不怎么牢固的盟友关系迅速决裂。
“看来这里已经不欢迎我了。”谭羽冷笑着说,表情比刚才更加平静了。“反客为主,玩得漂亮,好啊,容不下我了是吧,我走!”
谭羽就像一个赌气离家出走的孩子,甩一甩衣袖,挺起身走向门口,一路用凶狠的目光扫视过崔氏诸人。当然,崔氏的军校们不会因为一个小孩子的怒视而有什么恐惧,但是他么还是微微退却了一步。
在谭羽的身后,一个皮肤有点黑得少年把手压在剑柄上,侧着目跟在谭羽身后,真正让人感到恐惧的正是他,一个同样十岁的小孩身上传出来的压迫力。
两个人走得很快,在白俊踏出房间的一刻,军校们都长舒了一口气,肩上霎时觉得无比轻松。包括崔琰在内,所有人都由衷觉得,能把谭羽和白俊这两个刺头送走真是太好了,果然该撕破脸的时候就是要撕破脸,否则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从那种大写的尴尬中走出来。
谭羽在离开后直赴军营,在照例作了一番演讲之后,带着自己的人从城西门离开了。
崔琰特意带着崔氏诸人和军校们站在城上相送,其实说是相送,不过是一场看着敌人灰溜溜的逃走的戏码而已。
这些天以来,崔琰的手成功伸进了清阳城的没一个角落,军政财民无所不涉,而谭羽,除了做了几场无用功的演讲,再也没有什么建树。不,也不能这么说,还是有那么二十来个脑子进水了的义兵愿意跟着他走,但是,也仅仅只是那么二十几个人而已。
就在谭羽即将离开的时候,一只小手拉住了他那天蓝色的袍子,淡粉色的裙摆在风中摇曳,高高的战车边上,两个孩子的身影显得纤细渺小,随时都会被风吹走一样。
“别走。”刘嫣小声的说,这几天她似乎也明白了自己只是个吉祥物这个事实,对于谭羽崔琰他们的决定自己根本没有任何发言权。
“别走,求你了。”尽管知道谭羽百分之百的会拒绝,但是她还是想说。
比起装傻充愣每天显示自己的亲民包装,以此来保住自己代甘陵王的地位,刘嫣更在乎跟谭羽在一起的时光,但是这时光显然没什么保险。
谭羽对刘嫣了来说算什么呢?一个指腹为婚的约定?一个长的很帅气的玩伴?都不是,只是一种本能催使着她,想去依赖这个比自己小却永远想得更多,永远那样成熟的未婚夫。
封建礼制的思想熏陶下,她无比的想把自己绑定在这个前途极为光明的未来夫婿上。
但现实,永远在折磨着人们的信仰。
“跟我走,还是留在崔琰身边,你自己选。”谭羽冷冷地说。
是追着你不切实际的梦想,还是守着现实终老。
刘嫣迟疑了一下,仅仅是一秒,谭羽便一跃而起登上马车,随后一路风尘。
迟疑一下,就足够了。
有些人的人生里,容不得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