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烟头冲到马桶里,便听到窗户外面传来难听的蛐蛐叫声,这不是别人,正是老顾。我走到窗户跟前,他打开手机屏幕晃了晃,我轻声说:“到大门去。”
我到楼下开了门,他们快速钻进来,老顾满脸憔悴,拉着脸瞪着我。孔开的双手上绑了好几道鞋带,两跟大拇指被绑得死死的,这么多年不见,他也三十多了,满脸胡茬,真的老了,他看着我,也许心里在想很多事,恨意,感慨,我懒得去猜。
“这个季节蛐蛐还不会叫。”我说,顺手用军刀割断绑在孔开手上的鞋带。
“哪来这么多屁事,赶紧搞完,我想睡觉了。”
“你先去沙发上躺会儿,老张,你在上面看着吧,方思进要来了,就叫我。”
老张点点头,老顾则去沙发上睡觉了,我刚挪开鞋柜,就听到客厅传来呼噜声。孔开刚才在电话里还油嘴滑舌,此刻站在我身后,居然一句话都没说。
“在想什么?”我打开防盗门问道。
“如果我手里现在有把枪,可能你就要吃花生米了。”他笑道。
“那你得打进我后脑勺,一枪毙命,不然我手里拿着军刀,你就亏大了。”
“你是个****!”他依然笑着骂道。
“彼此!”
我打开地下室的灯,他也被眼前荒诞的装修和布置给惊到了。“奇葩!”他叹道。我带他走到保险柜跟前,他看了一会儿,然后指着变形的地方说道:“这都是你干的?”
“我有这么蠢吗?”我问。
“蹲点半年这种事,除了你这种蠢货,谁能干得出来?”他淡淡地说,看来对我抓他这件事还是耿耿于怀,但我早就习惯了,哪有犯人不恨警察的,想杀我的都有。
“你能开吗?”
“还好,不是新款,机械保险柜,幸好我带了工具。”
他说完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听诊器,我知道有种高手可以通过听声音来判断密码对错,但是这种技术恐怕只有极少数人能掌握,而孔开就是这种类型的天才。
“要多久?”
“看运气,还有这些年我都没机会联系,年纪也大了,得看听力好不好。”
“你得快点,不然主人就回来了。”
“你得给解局打电话,给我减刑多少年。”
“你在威胁我?”我问。
“是的。”他点点头,毫不客气地说。
我叹了口气,只能给解局打电话,我本来想着他要是把我拉进黑名单,我就用老顾的电话,但是没想到嘟一下就通了。
“他们到了?”解局好像不想废话。
“是。”
“把电话给孔开,不要耽误时间。”
我将手机递给孔开,孔开本来想打个招呼,不过嘴巴张到一半,还没来得及说出声,就闭嘴了,二十秒后,他将手机递给我。
“谈妥了?”我问。
“妥了,现在干活儿,这是个技术活,需要极度安静的环境,所以你最好离我远点,出去最好。”
“尽量快点。”我看了看手表,我担心方思进半路杀回,我担心长泽一郎犯病突然杀回来。
“你必须拦住所有人,我不可能活儿干到一半就停下来。”孔开严肃地说。
这小子明明是一个贼,却跟我这个做警察的有同样的毛病。我走到楼梯处,安静看着他工作。孔开将听诊器戴好,将听筒贴到保险柜上,转动着转轮,他的动作极其微小。
二十分钟后,我的腿都站酸了,保险柜依然没打开,这时候我的手机突然震动了。
“操!”孔开转头瞪着我骂道。
我连忙拿出手机挂了电话,是小刘打过来的,我给他发了信息,他回信息说,方思进刚才到了迪厅,不过叫了县局的人,所以没留住他,矛盾双方喝了杯酒,他就急着离开了,我看了看手表,时间应该来得及。我将手机调到静音,拿在手上。
时间慢慢流逝,我看了看时间,很是着急,已经一小时了,老张走到门口,我立马示意他不要说话,他明白了我的意思,便又回去了,我示意他轻声关上门,不然老顾的呼噜声都要传进来了。
“Yes!”孔开叫道。
我内心一喜,知道他打开了。当他打开保险柜门的时候,一堆钞票从里面滑下来,估计是方思进砸的时候,将钱震动了,孔开看着眼前的钞票,并没有惊讶的感觉,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惯盗。他看着我说:“我能拿点钱吗?”
“你在监狱里需要那么钱干嘛?”我不解地问。
“我妈妈年纪大了,你们把我的财产全部没收了。”
“那也不行,怎么能当着警察的面拿赃款呢?”我说道。
他点点头,退到一边,我打开电筒,看了看里面,除了上层一捆捆钞票,中层则放着各种看似很名贵的珠宝,不知道是不是方思睿的,还有一个黑色盒子,我打开一看,竟然是一颗晶莹剔透的绿色珠子。
“我靠,这么大颗的夜明珠。”他惊讶地说,这家伙终于开了眼。
“很值钱吗?”我问。
“这种质地,估计得过千万了吧。”
“哦!”
“你倒是淡定。”
最下层放着一个大纸盒子,打开一看,上面压着一本笔记本,看上去很有些年头,不过质量很好。还有各种杂七杂八的资料,图纸之类的,最重要的是,我看到一个文物清单,页数没有黄杰留给我的多,但是这里面也有《傀儡丹经》,而且方明山用笔记备注了很大一段内容。还有很多长泽正雄和方明山之间的信件。
笔记本的首页写着一段话:今夜无眠,接到日本一封来信,让我又喜又怕,但或许这是我走上辉煌之路的唯一机会,不必再夜夜失眠地担心身败名裂,这本笔记是为了留下证据,切要坚持记录下相关事情的细节,以便不时之需。也可借此提醒自己,为了富贵,一切代价都值得,不要退缩,不要再过穷日子。——1995年12月1日,明山。
我没有时间细看,将盒子盖好,拿着准备离开。
“真不可以拿点钱啊?”孔开问。
“随你吧,反正我也不是警察,把指纹擦干净,但其他东西不要动。”我说完将手套脱下来递给他。
“好的!”孔开听我这么说,很是开心,连忙戴上手套,拿了几沓钱装进自己口袋,他倒是不贪,估计拿了七八万就将钱收拾好塞进里面,还很聪明的把最下一层也塞了些,这样方思进打开保险柜的时候,可能压根就不会发现东西已经被我取走了。他锁好保险柜,擦了擦指纹,跟着我上去了。
老顾已经醒了,他们看着孔开鼓鼓的口袋里露出的钞票,不解地看着我。我在厨房找到垃圾袋,将盒子套了几层,待会儿还游过明河。
“先离开这里,一切恢复原状。”我说,老张准备去开灯,我连忙制止了,“精神病院离这很近,不要开灯。”
我打这手电筒照着,他们将鞋柜摆放好,现场全部恢复原状后,我们便离开了方明山家,钻进山里。
“老高,这下子口袋里的钱是咋回事?”老顾问。
“他说家里有老娘,有没有骗人?”我反问他。
“这倒是真的,监狱里说每年春节来看他的只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从很远的北方城市坐二十多小时火车过来。”老顾说道。
其实他不这么说,我们也知道,因为他判刑的时候,他的母亲到场了,一个朴实的北方农民,坐在观众席上,不停地用粗糙的手抹眼泪,左手擦完用右手,右手擦完用左手。孔开潇洒时,也没敢跟母亲说,更不敢寄很多钱。我看了一眼孔开,他低着头,没有说话,戴着手套擦了擦眼睛。
“这是他母亲的生活费,到时候老顾帮忙寄下。”
老顾点点头,大家都明白啥意思,不再多说话。
“你先把钱放在我这,别想逃跑。”老顾说道。
“你又没那么大口袋,放心吧,我在这,他要是敢跑,我打断他的腿。”我说。
“放心吧,解局已经答应给我申请减刑了,不会跑的。”孔开淡淡地说。
我们摸到山脚下时,准备脱衣服过河,看到方思进开着车疾驰而来,我们连忙躲进树林里,这家伙开的速度真够快的,估计我们就是站在河边,他都未必能看到。过河的时候,我拉下一层垃圾袋,把孔开的钱装在里面,老顾还是不放心,从我手上接走垃圾袋,然后我便跟孔开一起游向对面,老顾和老张则紧跟在后面。
“你说我跟着你,咋…尽…尽干这种事呢?”老顾冻得说话都不利索了。
“你珍惜吧,老顾,很快他就不做警察了。”老张说。
“啥意思?”
“他说干完这一票,就辞职做保安。”
“哈哈,天大的笑话,他干保安?还不把老板给气死。”
“罪犯的福音。”孔开补了一句。“你就不应该当警察。”
“如果我不当警察,你继续偷下去,就算不判你死刑,你也迟早被人弄死。”我说道。
“这倒是,不过我本来打算偷完马首富就金盆洗手的,去马尔代夫洗。”孔开说。
“你洗得了?你舍得洗吗?大水冲来的钱,你能留得住?”我反问。
“那我还得谢谢你吗?”他没好气地说。
我爬上岸,叹了口气,点上一支烟,笑道:“你的确要谢谢我。”
他们三个人爬上岸,也点了一根烟休息,这里虽然是明河上游,但也有上百米宽,游过来的确吃力,他们几个又不像我这样四处折腾,加上年纪大了,体力早就跟不上了。我着急回去看资料,了解明河镇那些埋藏多年的故事,所以便催促着他们赶紧去停车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