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泽正雄慢悠悠地斟茶,我没有心情品尝,但他越是看我着急,越是闭口不提方思睿。
“教授,我作为方思睿的朋友,甚至还有超乎朋友的情谊,想去看看她,会有什么问题吗?”我问。
“也没什么问题,只是你知道她和镇长之间的关系,这医院毕竟还是镇长说得算,没经过他同意,我也不知道该不该让你见。”
“我想镇长会同意的,因为我手里的证据足可以让他惹上官司,到时候怕是精神病院也会惹上麻烦。”
“高所长这是在威胁我们?”长泽正雄不悦地说。
“我当警察已经十来年了,从不做威胁别人的违法行为。”我说。
“据说,这次方小姐和镇长闹僵,很可能是因为你。”
“或许吧,所以我才更想见见她,因为我不信她突然就得了这么严重的病。”
“她当然不是突然得精神病,应该是早有征兆,你没留意而已,只是病情被某件事激发出来。经过这么多天的治疗观察,我怀疑她的病有遗传性,不过她是被方镇长抱养的,无法验证。”
“能让我见见她吗?”我问,不想在听长泽正雄胡说八道了,他说方思睿有遗传性精神分裂症,我的确有点信了,因为长泽正雄曾经跟我说过,黄世民也有家族遗传的精神病,但我还是不信方思睿会在这么几天时间会突发精神病,视频中的她的确撕心裂肺,但任何人在那种情况下都会崩溃。我暂时也不打算告诉他方思睿跟黄世民的关系,这件事过于蹊跷,我得了解情况再说。
“我会让人带你去,你在楼下等吧。”
“好的,谢谢,还有件事,麻烦你跟船越先生说下,下次看到我,不用总是敌视,我没有恶意。”
“他一向尽职尽责,性格认真急躁,还望谅解。不过,你怎么会知道他的名字?”
“你女儿告诉我的。”
“哦,明白了。”
我到楼下等了不到一分钟,就有一个穿着护士服的中年女人面无表情地走过来,看了我一眼,便又往回走。
“你是带我去见方思睿的吗?”我问。
“是的,跟我来。”
“请问你是照顾她的护士吗?”
“不是。”
“她刚进来的时候就得病吗?”
“我只是护士,哪里知道这么多,你不是刚见过教授了吗?”女人说完站在那里,白了我一眼,然后没好气地说:“再问七问八的,你让别人带你去。”
我只好闭嘴,跟着她后面。这里男女是分开的,我们进了一幢四层小搂,里面都是女病人,她们形态各异,手舞足蹈,口中念念有词,哈哈大笑,嚎啕大哭,我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疯人院。还有一些看上去很年轻的,若是正常人,肯定会是男生们追求的对象,患病了大概就被家人抛弃了吧,毕竟精神病的治疗遥遥无期。
女护士带着我上了顶楼,这里还算安静,走廊两边是密密麻麻的病房,每间的门都紧闭着。她停下来,掏出门禁卡刷了下,站在一边,说:“快点,我还有事。”
“你可以先去忙。”我说。
“不行,我可不想被扣工资。”
她说的很坚决,我也不想跟她争吵,一进去便看到方思睿坐在墙角的床上,穿着条纹病服,手里紧握着牙刷,猛戳墙壁,她回头看了我一眼,披头散发,眼中布满血丝与愤怒,她好像不认识我了。
“思睿,你认识我吗?”我问。
她突然呼吸急促,情绪激动,连忙往角落里躲,我不知道她怎么成了这样子,心里难受极了,我尽量笑着,坐在离她半米处,也不敢伸手碰她。
“思睿,我是高朗,你记得吗?”
她突然拿起牙刷刺向我的左眼,幸好我早有防备,头一偏躲开了,右手同时抓住她的手腕,她猛扑过来,一口咬向我的手臂,我左手捏着她的下巴,她拼命想挣脱,眼睛里快憋出眼泪了,我怕自己下手太重,连忙松开她,起身站起来,她又缩回角落。
我后退了两步,怕离太近吓到她,我站在三米开外,不知所措地看着方思睿,眼前像疯子一样的女人让我感到陌生,她才进来几天时间,怎么会如此严重。我走到门外,对护士说:“你应该把牙刷藏起来,不然她可能会伤到自己。”
“放心吧,这几天都是这样,拿走牙刷,她会躁到筋疲力尽才会停止。”
“如果她有什么事,可以随时通知我吗?”我问。
“对不起,这不归我管,除非教授同意。”
“这是我的名片,麻烦你告诉我银行账号,我会每个月给你一千块钱信息费。”我快速塞进她口袋里,因为走道两头有监控。她皱着眉头瞄,好像有点担心,但还是马上把手插进口袋里,默认收下了。“还有就是麻烦你多关心她一下,如果牙刷磨尖了,给她换一支,免得她伤害自己。”
“放心吧,她是镇长的女儿,不会怠慢的。”护士说完便锁上门,离开了。
我走出大门的时候,门卫吃惊地看着我,可能在想我到底怎么进来的。出了精神病院,我便收到一条信息,上面是银行卡号,开户名叫方莉,应该就是刚才那个护士了,我随机用手机给她转了一千元,发信息叮嘱她随时向我汇报方思睿的情况。
刚开车离开,手机里就收到一条信息,又是那个隐秘的号码:明山精神病院有问题,想办法把方思睿弄出来。
我停下车,看着那一大串号码,焦躁得不行,看来这家伙知道不少问题,我非常讨厌他故作神秘,在幕后操控我,但我又无法找到他的行踪。我将手机扔到副驾驶上,开车回警所,一路上我想了半天,还是准备去市局求助信息科那不太友好的老同事,查出这个幕后的家伙,也许我能得到想要的信息。
回到警所拿了电脑便打算去市里,里面有那家伙发的邮件,不管他用谁的账号,都可以查到IP地址,然后看看能不能查到一些信息,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办法了,这件事我还得找以前的同事帮忙,不然我是没法公开查的,毕竟没有立案调查。
到市里的时候因为天色已晚,我疲惫不堪,便去老搭档家旁边的小旅馆开了个房间,将手机定在七点,连饭都没吃,就倒头大睡。
第二天我七点半就守在小区门口,坐在车里一口气吃了五个包子,顿觉整个人都精神了。顾军通常会在这个点上班,差不多八点的时候,他叼着烟从小区出来,在门边的小卖部买了几个包子,付完钱转身就将包子塞进嘴里,一口咬掉一半。他一抬头就看到我的车了,先是皱着眉头走近看了看,看清是我后,掉头就走。
我连忙开车追上去,摇下窗户,笑着说:“咋的,这么久没看到我了,不想我就算了,还掉头就走。”
“滚蛋,回你的农村去,别坑我。”他吼道,嘴里喷出的口水都有一股肉包子味。
“上车,我送你上班去。”
“不用。”
他之所以对我有意见,就是那起案子我收到消息时,他女儿正好过生日,我没有告诉他,自己一个人跑去蹲点抓人,若是他在,我是没有机会对那犯人下重手的,他会第一时间拉住我。我被发配边疆,他也被记过处罚,毕竟这件案子是刘芸的姑父,也就是解局长特意交给我们两人,令我们限期破案的。没想到立功不成,还被处罚,他生气也是正常,他是一个老实人,不会交际,比我大七八岁,四十多岁的人了,至今也没混个一官半职,上有老,下有小。
“老顾,上车呗,我是来给你道歉的。”我说。
“道个屁歉,你个愣头青,混成现在这个鬼样,能怪谁?你离开时咋不来跟我道歉?偷偷摸摸的就逃跑了。”他怒道。
“快上车,不然包子都冷了,我有事跟你说,你不帮兄弟,这城市可就没人愿意帮我了。”
他看了一眼包子,上了副驾驶,狠狠关上车门。“有屁就放。”
“我这还有一杯豆浆,是温的,你先吃了再说。”
他没理会我,大口地吃着包子,我开车去市局,他吃得太快,三个下肚,不停打嗝,就是不肯拿豆浆,我拿起豆浆,递给他,说:“喝吧,别噎着了。”
他吃完包子,喝完豆浆,点了一支烟,情绪也平复下来,凉风吹进车里,我们谁都没有说话。
“说吧,有什么事。”
“有件案子需要你帮忙。”
“怎么帮?”
“帮我去求老张,查一个IP地址。”
“你当时得罪他的时候,咋没想到这一天呢?”
“即使想到有这么一天,当时我还是会得罪他的,懈怠工作,差点出人命,难道还能怪我?再说,当时刘芸刚出事,我憋着一肚子火没处发。”
“所以啊,今天你要用到人家的时候,怎么办?”
“人情关系,你比我懂,所以才找你这个搭档啊!”
“别放屁,我不是你搭档。”
“人命关天,你不帮忙谁帮?”
我大概跟他讲了一下情况,但并没有说我跟方思睿的关系。他听着一直皱眉头,盯着我问:“你确认自己不是在编故事吗?我咋不相信呢?”
“我是个乱说话的人吗?”我急了,瞪着他吼道。最怕我说半天,最后别人不相信,简直是浪费时间,尤其是人命关天的事。
“得,得,别急眼,把电脑给我,我去信息科帮你试试。”
“这差不多。”
“停下!”他说。
“干嘛,还没到呢。”
“下去买条好烟。”
“还送礼,这……”
“别废话,去不去?”
我只好乖乖的下车,花了五百块买了一条我从来舍不得抽的高档香烟,还给顾军也买了一包。
“你小子平时挺抠,真办起事来,倒是挺舍得,我们一起工作这么久,还没抽过你一包好烟呢。”顾军迫不及待的拆开烟。
“腐败。”我嘟囔着说。
“你懂个屁,你这又不是公事,人家不愿意帮忙,你还能咬他啊?”
到了市局,他让我在市局对面的超市逛逛,不要去局里,免得被信息科的老张看到,影响他们帮忙的积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