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泽正雄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多了。
“高所长,我最近有很多病人,你什么时候来做评估,得提前预约。”他说道。
“教授很着急吗?”
“是的,如果你不愿意,最好跟李局长说清楚,不要让我为难,他们希望我能客观公正的提交你的精神评估报告。”
“那教授什么时候方便?”
“这几天我们要安排五十个康复得比较好的病人出院,还有十几个外地的病人在明天送过来,你可以晚上过来,白天我是没时间的。”
“好的,我没问题。”
我自然不相信他白天没时间这种说法,不过晚上也没所谓,反正这件事迟早要做的,大家都知道我要去他那做评估,我想他不至于找那些嗜血疯人来袭击我。
吃了点东西,我精神要好多了,我又给黄杰发了信息打了电话,他依旧没回,我给他办公室打电话,接电话的人语气很差劲。
“你知道黄杰在哪吗?妈的,还欠我十几万房租呢,你是谁啊?替他还钱不?”那家伙声音跟他的态度一样粗暴。
挂了电话,我有些吃惊,黄杰不是雄心壮志吗?怎么这就让公司黄了。房东的房租都敢赖,那是铁了心准备关门啊,难怪上次去除了一些桌椅,啥也没有,难不成这家伙早就提前做好打算了,不接电话是因为欠债太多?
晚上的时候,我已经休息得很充足了,吃完泡面,我便开车去了精神病院。门卫看到是我,便直接打开了车门,看来长泽正雄已经跟他说过了。
长泽正雄正在办公室里喝茶看书,我被他的一个日本男助手带上去的,隔壁的办公室也没见到长泽直纪。
“教授,直说吧,做评估有两个条件,第一是必须在这个房间,第二长泽直纪必须在场。”
“怎么,高所长不相信我吗?”
“是的。”
“哈哈,但你却相信我的女儿。”
“不错。”我直言不讳地说。
“好吧,成全你。”
长泽正雄说完,给长泽直纪打了个电话,拿起一个干净的茶碗放到我面前,接着他笑道:“你为什么不相信一个专业的医生呢?”
“越是专业的越让人害怕。”
他煮好一壶茶,给我洗了洗杯子,然后给我斟满茶,做了个请的姿势,我不知道该喝不该喝。
“如果你要是不相信我,那最好不要来我这做精神评估,说实话,我不喜欢你,所以你不在明河镇任职,对我来说是好事。”他说完便端起一本英文书继续看着。
我也没回话,两个人安静坐在房间,里面茶香四溢。
“最近还经常喝酒吗?”长泽正雄看着我问。
“偶尔。”
他点点头,接着看书,长泽直纪推门进来,看到我的时候,面无表情,我也没主动和她说话。她的气色看上去不是太好。她坐到我身边。
“我要给高所长做精神评估,你就做我的助手吧,跟着学学。”长泽正雄说道。
长泽直纪点点头,依然没有说话。
“高所长,喝了这杯茶,我们就开始。”
“精神评估还需要喝茶吗?”我怀疑地问。
“你太紧张了,这茶有安神的功效,难不成你希望我给你吃安定片吗?待会儿我们要进入催眠状态。”
“精神评估还需要催眠吗?”
“如果只是简单评估,通过一些测试就可以,不过你这是深度评估,我需要进入你潜意识,看你是不是有躁狂症分裂症等暴力倾向的精神疾病,这一切都是因为你持枪威胁方镇长和方思进,怪不得别人。再说,你本身就有暴力倾向了。”
我看了看方思睿,她也看着我,什么都没说,我端起茶碗,几口喝干。
“去沙发上吧。”
长泽正雄说完点上一小盘土黄色的香,放在茶几上,我躺倒沙发上。“平躺,双手交叉放在腹部,要放松,先深呼吸一百次,我先打印一些评估的表格。”长泽正雄说道,接着他就将一台摄像机架在不远处。“放心,整个过程都会录出来,跟评估报告一起给你。”
我稍微放了心点,接着闭上眼睛,按照他说的全身放松。他走到电脑前打印着什么,打印机很有节奏的运行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已经忘记深呼吸多少次了,只是觉得那打印机好像一直没停过。
“啪”的一个响指,我想睁开眼睛,却没有力气,接着我又昏昏沉沉的。
“高朗,记得你是什么时候来明河镇的吗?”
梦里有人在跟我说话,我能听见,也能理解他的意思。
“去年12月2日。”
“白天还是晚上?几点钟?”
“十一点半。”
“当时周围一片漆黑,你开着车子,慢慢驶进明河镇,一个人都没看到。”
“是的。”
“这是你第一次来明河镇吗?”
“第二次。”
“第一次是什么时候?”
“一年前的11月22日。”
“来做什么?”
“齐峰的妻女死了,我来上坟。”
“你很难过。”
“是。”“你觉得齐峰也死了。”
“是。”
“但是他并没有死。”
我的心里一阵绞痛,接着我耳边便想起一个响亮的响指。
“那天夜里,河水冰冷刺骨,四周漆黑一片,你跳进河里,冰冷的河水进入到你的嘴里,你的鼻孔,但你依然把齐峰的尸体从水里面捞起来,你知道他一定是齐峰,你内疚愤怒,因为是你的追赶害死了他。”
“是……”我感觉手脚冰凉,全身像被浸在冰冷的水里。
“啪”的一个响亮的响指。
“你已经离开了冰凉的水里,坐在万人体育馆里,那里正在进行一场足球球赛,灯光明亮,万众呐喊,你喜欢的球队进了一粒球,你开心地搂着老婆亲了一口。比赛结束了,你牵着老婆的手,随着人群慢慢走向外面,那里,发生了什么?”
“我跟刘芸说人太多了,还是等一会儿再出去,她坐在看台的蓝色凳子上,靠在我怀里,她有点不舒服。”
“她怀孕几个月了?”
“五个月。”
“接着呢?”
“人群慢慢散去,我扶着刘芸走出体育馆,到最后一级台阶的时候,前面人挤成一团,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女孩哭着喊:他偷了我的手机,你们帮帮我。但是大家都无动于衷,我让刘芸靠边站着,我钻进人群,那男人看有人走过来,便用力的甩开小女孩,还一脚将他踹在地上,他想钻进人群,被我抓着衣服拉住,他很生气,回头一拳扫向我的面部,我躲过了,接着将他重重摔倒在地。他的力气非常大,从地上爬起来,冲进人群,在经过刘芸旁边的时候,狠狠将刘芸推倒在地,刘芸没有站稳,从台阶上滚了下去。”我说完心脏就像被针刺了一样,刘芸卷缩在地上,满头大汗,痛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后来呢?”天空中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问我。
“后来,我把她送到医院,医生说……”
“说什么?”
“孩子没了。”
“你怎么解决痛苦的?”
“当晚我就查到了那个小偷的住处,把他抓了,出门的时候,我直接将他一脚踹下台阶。”
“你是为了报复还是故意的?”
“当时他反抗,我很愤怒,所以就将他一脚踹下楼梯。”
“你想过要杀了他吗?”
“没有,我是警察,不能杀犯人。”
“想都没想过吗?”
“想过,我当时去抓他的时候想过,手枪的子弹都装满了,我要他在我老婆面前跪下来忏悔,否则我就一枪崩了他,让他给我未出生的小孩做陪葬。”
“所以,当你知道长泽直纪怀孕了,被方思进侵犯而流产的时候,你想一枪杀了他,你心里想起了刘芸,你不能接受这种事第二次发生在你身上。”
“是……”
“当时为什么没开枪?”
“长泽直纪阻止了我。”
“如果他没阻止你,你就会开枪。”
“我不知道。”
“方思睿的失踪,你认为是方明山抢走了。”
“是的。”
“你也想杀他?”
“我没有证据,只是怀疑。”
“你曾经失去过江梓童,所以你害怕自己无法保护自己的女人。”
“是……的。”
“2001年的夏天,你十八岁生日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
“啪啪”连续两个响指,在我耳边响起,“你必须告诉我,十八岁生日的那天晚上,深夜十二点钟,你跟江梓童出去庆祝生日,回学校的时候,经过那条小巷,那条小巷灯光昏暗……”
我和江梓童走进小巷,她上身穿着白色T恤,下身穿着粉色碎花长裙,脚上穿着透明凉鞋,走在前面,摇摇晃晃,我们都喝了不少酒,今天是我18岁生日,我攒了三个月的钱就是为了请她吃饭。
“高朗,你生日不叫齐峰,他会不会怪你啊?”江梓童笑道,说完她回头看着我,倒着走,即便是在暗淡的路灯下,也能看出她的明眸酷齿,夏季的晚风拂过她的短发盖住了那张白皙,毫无瑕疵的小圆脸,她用手将头发捋到耳根后。
“你不要倒着走,会摔跤的,路本来就看不清楚。”
“不要转移话题,回答我,为啥不邀请齐峰,刚才怕你不开心,所以先陪你庆祝生日。”江梓童指着我,假装生气的撅着嘴问。
“本来我是打算邀请他的,所以我攒了三个月的生活费,但是他找我借了20块,所以就不够我们三个人吃了。所以……”我支支吾吾地回答。
“真的是这个原因吗?”江梓童停下来,走到我跟前,仔细盯着我问。
“那……还……有什么原因?”我退了一步,脸上发烫,她的发香让我有些荡漾。
“齐峰说,你喜欢我。”江梓童狡黠地问。
“哪有……”我说完就骂自己****了。
“没有啊,那就算了。你最喜欢的应该是枪,哈哈,齐峰说你就是想开枪才报警校的。”
江梓童说完转身就走,结果脚下有个坑,她没看到,整个人向后倒去,我连忙将她抱住。她的脸紧贴着我的脸,她身上的汗香都让人沉醉,我口干舌燥地看着她。
“我脚崴了。”她皱着眉头说。
我立刻清醒过来,将她扶着,她坐下来,靠在我怀里,揉了揉脚踝,想站起来,却痛苦的呻吟了一声,“我背你。”
我将她背在身上,她紧紧贴在我的后背,将头依偎在我的肩膀上,她的呼吸带着一丝酒味,吹在我的脖子上,我觉得很热。
快到一个小巷口的时候,从里面出来五个醉醺醺的青年人,他们光着胳膊,身上还有纹身,我心里并没有感到恐惧,因为我已经是警校的一年级学生,身上还穿着校服,虽然不是正式警服,但多少有些威慑感吧,我想。
我从他们中间穿过,其中一个光头朝我们吹了个口哨。
“哈哈,一对小情人。”另外一个说。
我连忙加快脚步。
“那个女的好像不错,长得挺性感的。”
“你有没有见过女人啊!酒喝多了吧?”
“真的,你丫才喝多了,我看得清清楚楚,应该是C,长得也很好。”
“那去看看。”
我走得更快了,后面传来一声响亮的口哨,“小朋友,站住,让我们观摩下你的小女友。”
我知道不对劲,可惜江梓童脚崴了,我背着她根本跑不快,若是一两个人,我拼了命也不会让她们碰江梓童一根汗毛,可惜他们有五个人,而且每个都比我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