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的事就是这般难以预料,妈妈的手术延后了。主刀医生不小心摔伤,估计得有个十天半个月才能恢复。几经思索,我还是决定等他,毕竟这位是业界顶尖的人物,也是邱宗民找人帮忙才排上的。
而舒凝的宴席倒是提前了,孙越发来讯息,舒凝的签证已经办妥,准备早点过去。看了看日历,那天我应该是没有什么安排的,所以我就答应了,也想看看舒凝,有没有什么变化。
周末,回家洗衣服,整理房间,翻出了一副裱好的画卷,打开一看是《采菊》,眼前浮现出当日在画室和舒凝一争高下的情景,顿时觉得有些好笑。那时候,好像赢过她,就是赢了全世界似的。
收起画卷,想着她即将出国,将来再见也不知是何时候,是不是该送她些什么留作纪念?
对方是富贵人家的大小姐,也不差什么东西,我们自小学画一场,倒不如就赠她一幅画聊表心意吧。
想做就做,我铺陈宣纸,磨开墨,提起狼毫,心中顿有千言万语,尽付笔下,直抒胸臆。
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
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
荡胸生曾云,决眦入归鸟。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按上印章,我完成了这幅《望岳》,山峦连绵起伏、层叠不绝,不愿做过多修饰,只彰显那自若天成之感,即使看似空荡寂静了无声,仍遮不住那开阔豁达本逍遥。
“Auf?Wiedersehen!(再见)”结束了一场口译,我笑着挥手告别,只身率先踏出了会场。
室外温度已降至接近零点,空气里浸带着潮湿的因子,即使风不大,依然冷嘶嘶的。
我缩了缩脖子,看了一眼表,差不多晚饭的点了,肚子有些饿,于是开始在医院和饭馆之间摇摆。这时,“滋滋……”,包里手机震动。
“慕凌,看右前方。”Martin阳光的声音响了起来,周身有些暖意。
我抬眼望去,邱宗民的车停在那儿,我有些惊讶,挂了手机快步走向他们。
车窗摇下,邱宗民探出头来,稍微哆嗦了一下,估计他没料到外面会这么冷,笑容僵在了嘴边,赶紧缩回身子,只说了两字:“上车!”
我拉开车门,跳了上去。坐定后,好奇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特地来找你,带你吃顿好的!”Martin回头咧开嘴笑说。
“带我吃饭?”我纳闷道,“是有什么好事吗?”
“哈哈,”Martin笑得更开怀了,“我们邱大教授说要找你一起庆祝一下!”
“邱大教授?”我马上明白了,“评上教授了?恭喜你啊!”
“呵呵,不过就是一个职称而已,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邱宗民一边打着开车,一边淡淡地说,“主要是想谢谢你,那两个项目和文章都起了很大的作用,你的功劳不小,所以也该犒劳你一下。”
我对着后视镜,他也正好看了一眼,彼此相视,微微一笑。
车行至一座高楼,我和Martin先行下车,进入餐厅,邱宗民则去停车。
这附近是沪上有名的高档区域,我们所在的也是消费不菲的一家海鲜餐厅。Martin打开菜单,我一看价格直接傻眼,悄声问他,我们是不是要换一家。
Martin断然拒绝:“你只管大胆放心地点和吃,何况你这么小的胃口,又能吃得了多少?”
尽管如此,我还是战战兢兢地往便宜的页面翻去。一只大手压在我的菜单上,我回头一看,是邱宗民。
他没有看我,只是很快地翻到一页上,指着一个菜式说:“这是这家的招牌,你一定要点一个尝尝。”然后又“噌噌”翻了几处,一一帮我做主了。一旁的服务生不断把信息输入手上的一个小机器里。
下单后,邱宗民坐了下来。因是圆桌,他俩分别在我的两边,我们像个等边三角形似的。
“你点了好多,这里好贵的!”我还没吃,已经在心疼这钱了。
“你别为这犯愁,你带给我的远比这多得多!”邱宗民爽朗地说着。
“评上教授,应该也不会加很多钱吧?”我老实地说。
“哈哈!傻丫头!”邱宗民笑得更为大声,“你有多久不和我们见面了,我们可能都忘记告诉你。我那两个项目都上报中央了,不久前在业界评了几项大奖。还有那篇文章,中德几个重要的权威期刊都登了。近来有个国际项目组在搭建,找到了我,邀我一同加入。其中几位发起者和成员都是德高望重的顶尖专家,我是最年轻的。说实话,慕凌,我觉得你是我的福星,这两年这么顺遂,多亏有你!”
我顿时有些受宠若惊,不过也着实为他感到高兴,除了恭喜,别的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抱一个吧!”Martin笑着起哄道,“既然觉得言语无法表达,干脆行动一下!”
我有些语塞,正兀自纠结,邱宗民居然大大方方地站立起来,展开手臂,侧头对我微笑:“是啊,应该拥抱一下!”
他的脸上荡漾着一个小酒窝,让我心神一振,也毫不扭捏地起身与之相拥。邱宗民的胸膛很结实,安全感油然而生,我不由感慨,Martin真是幸运!
“你太瘦了!肉都没有!”邱宗民抱着我的时候,居然不忘打趣我,“待会儿菜上来了,你给我都吃了!”
我抬起头,瞪了他一眼。Martin在一边笑得合不拢嘴。
一道道大餐呈上,色香味具佳,直让我味蕾翻腾、欲罢不能。席间,我们相谈甚欢、妙趣横生。每每和此二人共处,总嫌红了樱桃、绿了芭蕉,时光容易把人抛。
渐渐地,一桌桌开始翻台,一拨拨人群离开餐厅。一群嘈杂的嬉笑声从我背后穿过,怎么有声音听着依稀耳熟。循声看去,十多个年轻人簇拥着走向门口,背对着我,互相交错着,我也看不真切,人群已到了门外。
邱宗民的车转弯驶进医院门口的那条道上,远处亦有好几辆出租车从旁经过。
Martin道:“这个点了,医院这里的车辆还是进进出出不少。”
“是啊。”我幽幽地说,“在医院呆久了才知道,活着不生病是人世间最幸福的一件事情。”
“慕凌,放心吧。你妈妈一定会好起来的。”Martin接口安慰我说,“你自己也要保重!”
我点点头,与他们道别,下车上楼。
正走着,手机响起,是韩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