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问我:“为什么我们不住自己家,要住在这么小小的房子,我以后怎么玩呢?”
“我把房子卖了,把钱分给妈妈一半。”
“妈妈说她要出国,出国了就有很多很多钱,为什么我们钱还要分她一半?”
“儿子,谁告诉你妈妈出国就有很多很多钱?”
“妈妈说国外有个叔叔有很多很多钱。”
“我问你,你爱妈妈吗?”
“爱。”
“对啊,你是妈妈亲生的,当然爱妈妈。叔叔又不是妈妈亲生的,怎么会跟你一样爱妈妈?他有很多很多钱关妈妈什么事?”
“所以要把钱分给妈妈一半,不然妈妈就没人管了。”
“对。”
“那你会不会也不管我?”
“你是不是我亲生的?”
“是啊。”
“所以我怎么可能不管你?”
“那妈妈也是我亲生的,为什么妈妈不要我了?”
“谁说妈妈不要你?是我不准妈妈再来看你。”
“你很坏。”
“我会陪着你,一直到你长大。”
“你说话要算数。”
“当然,男子汉说到做到。”
城市,对于我来说挺陌生。我给儿子报了午餐班,开始四处找工作。
没有文凭,没有特别的专长,我在城市中一文不值。
想放低身段先找一份简单的工作。当保安我不够威武,当保洁时间长太,除非儿子不需要接送。
职业介绍所跑得多了,被一位大姐注意到:“你怎么还没找到工作?”
她根据我的情况,先是介绍我去当电工。
汗,我的电工证压在公司拿不出来。更何况我平时工作的范围与民用电工有区别。
她又拿出一份用工申请:“这个不错,离你住的地方近,他要的是内部勤务。”
内部勤务应该简单,对人要求不高。
对方见到我很高兴:“你有现成人脉吗?”
我很奇怪:“你们不是要内勤吗?跟人脉有什么关系。”
“当然我们要的是内勤,我们所谓内勤要在办公室里给客户打电话推销产品,所以如果有人脉更好。”
“那不是推销员吗?”
“当然不是,你考虑一下吧。”
我跑回职业介绍所,找那位大姐:“他要的不是内勤,而是推销员。”
大姐翻翻资料:“他们当初登记的就是内勤,说得很明白。就是要找个人帮忙整理杂务,在公司全体外出的时候守门守电话。”她又看看我,“可能你看上去精明强干,所以他们见到你改主意了。”
哈!我精明强干,别笑话我,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之后,我碰上过骗子。碰见过打着“历史文化”的幌子,实则去周边乡村行骗的所谓“乡土民俗研究室”。
一无所获。
最终,我发现开间文印店不错——打字速度快也算是我的专长嘛。
我现在住的地方离大学城很近。于是我在大学城周围找到一间小小的店面。
“店铺出租,三个月起租,不然不给租。”房东说。
“我先租半年。”——没有坚持,浅尝则止成不了大事。
我签了租房合同,一次**半年租金(其中三个月是押金。)
很快!我的小店开张了,没有锣鼓鞭炮,没有人到场祝贺,一切静悄悄。
大学城里的学生们很快发现这片小店,陆陆续续有人前来打印文件、复印资料。
头一个月,略有亏损。
“还行,一步步来吧。”我对自己说。
天天面对一张张青春的面孔,心情大好。有女学生进来的时候,我都会想起遥远的陌上雪。
她会不会也常常去学校附近的文印店,问大叔级的店主:“复印一张多少钱?”
每个周五的晚上,我把儿子送到母亲那里,顺延他过去的习惯。
“你怎么不去上班?”父亲问。
“公司没工程。”
“不是说新的总经理很不错吗?怎么会搞得没工程?”
“总经理能带钱下来补窟窿,又不能带合同下来救急。”
“有工程的时候你怎么办?把小宝转学到附近学校,不要去浪费钱租房子。”
我没有答应。
我当然知道,仅仅靠着一片小店不足以支持我的人生。所以我学着创作广告文案。偶尔也去投稿,不过从来没得过奖。
一来二去,认识了一位广告人,别人都喊他“赵老师”。我拿着一篇红酒广告登门拜访。
那天他刚刚搬家,一家人都在。
我送上果篮,祝贺他乔迁新居。
赵老师打着哈欠:“凌晨两点开始搬,累死了。”
我很好奇:“为什么要那么早。”
“我们家乡习俗,搬家要有时间。”他家老太太很慈祥。
虽然很明白这个日子不合适,我还是硬着头皮把稿子递给赵老师,请他批评指正——我很难有借口再来拜访。
赵老师扫了一眼:“这谁写的狗屁东西。”
他妻子暗里捅他一下。
“你写的?”他问我。
“是,不好意思,我刚学着写。”
他似乎又想说出什么劲爆的话,被他妻子抢先:“你好好看看,给人提提意见。别上来就乱说话。”
老太太慈祥地看着我:“你什么时候到城里来的?”
我被她问得一愣一愣。
“考学过来,然后留下来找工作是吗?”
我吱吱唔唔不知如何做答。
老太太对他儿子说:“人家刚刚出来工作,不容易,你们报社不是缺一个接电话的吗?”
“接投诉电话的。”赵老师补充。
“就介绍这个孩子去做吧。”
我当然没接受这份工作,临走时赵老师告诉我:“别再去投稿给方案征集,那都是广告公司骗创意用的。”
“你在干什么?”
“在写小说,讲一个大将军和富家千金的爱情故事。”
“哇!期待。”
“写完一定给你看。”我做一个凶凶的表情,“快考试了,你还在网吧里玩!”
“哪有,我用手机上Q的好吧。”
“哦——错怪你了。”
“切!”
我又做一个凶凶的表情:“手机Q也不行,去好好复习。”
“人家偶尔上Q的好吧。”
“唔,认真学习。”
“其实我不算很认真,昨天还去看《杀生丸》。”
我给了她一个“凶狠”的表情。
“大结局了嘛,我和我同学咬咬牙就去了。”
我给了她一个“凶狠”的表情。
“你写的富家千金什么样?”
“玉步轻移,体态婀娜,行动好似风摆柳,国色天香”
“难怪,都不记得我这倒水丫头。”
“你怎么是倒水丫头,在我心里你就一公主。”
“贫嘴。”
“快去复习,公主!”
“对公主这么凶。”
“恭送公主殿下移步书房——复习去吧您呐。”
晚上,她又上线:“你还在写?”
“是的。”
“真勤奋哪。”
“谢谢夸奖。”
“就是想不起我。”
“小的给公主请安,公主吉祥。”
“切!形式主义。”
我以自私的理由,祈祷她能考上,她成功,我走得心安理得。她失败,我又怎忍离开。
所以我对她的监督,比她爸爸还严。
偏偏考试临近,她告诉我,感冒了,发烧。
“吃药了吗?怎么这么不小心。”
“去校医那儿拿了药。”
“哦——今天还能复习吗?”
“我的头好疼,想睡觉。”
我多想说:“可以的话,尽量去复习吧。”又怕太过疲劳适得其反。只得违心地说:“那你好好休息,多喝水。”
次日,她说:“烧退了,感冒好了。”
我松口气:“那就好好复习吧。别老是玩手机。”
“唉,我为什么总要上线看看你在不在。”
我震惊,半天说不出话。最终与她约定,我每天都在线,只是不和她说话。最后两天大家一起不上线。
我们坚守着约定,每天为对方亮着头像。1月8、9日两天,小人物没上线。我用游客的身份登陆,看她的QQ头像一直灰色,心里有一丝失落。
或者,就这样悄悄溜走?
1月10日晚,她的空间有一条状态:“悲哀啊。”
我急速登陆,她的QQ头像亮着,但没有说话,我不敢主动开口。
1月11日,她考完了,施施然登陆。
“生日快乐!”
“谢谢。”
“今天考得怎么样?没哭吧。”
“今天还行,昨天已经哭过了。”
“今天上来收获一堆生日祝福?”
“嗯。”
“看来你的心情不错,我准备的一堆安慰的话派不上用场。”
“你想安慰就安慰呗,我听着。”
“何必浪费口舌。”
“你无视我的奋斗!”
“一切早有定数,你不嫌我啰嗦,我觉得自己话多。”
……
那天晚上聊天,我少了平日的洒脱和任意发挥。我决定第二天再和她说清楚。
第二天,她在网吧。
“你考完了,很轻松吧。”
“嗯,我来找些很有意思的东西。”她像平时一样给我发些小图片。
“有件事我想跟你说。”
“嗯,我听着。”
“认识你是我今生最大的荣幸。”
“我也是”
“在我生命最黑暗的时候,你的陪伴是我最大的慰藉。”
“我没有那么伟大。”
“谢谢你,对不起,我不能再和你继续下去。”
“为什么?”
“因为……”我一次又一次地删掉后面的字,最终写道,“你是我生命中的最后一块玻璃,不忍轻易打碎。”
“我很坚强,不会碎。你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什么事吗?”她停了很久,又送来一句,“是因为你的家庭吗?”
“和那无关,我早离婚了。”
“难怪每次和你提起嫂子,你总顾左右而言他。”
“呵呵,我不想再做一次错事。所以今天跟你道别,永远不再联系。”
“可是你得告诉我为什么。你忘了我们当初的约定吗?”
“我正是在践约。”
“还真是第一次看你说话这么不干脆。”
“对不起。”
“如果你决定了,我不勉强你。”
“对不起。祝你一切都好。”
“我会很好,你也要好好的。”
我还有很多很多话想对她说,此时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沉默又沉默之后,她送来一句话:“我曾安静地爱过你。”
“你的那篇小说啊,可惜我没机会读了。”
“你不要装傻好吗?”
我顿时泪崩,一边用手背拭泪,一边视线模糊地回她:“我没资格说。”
“网吧里的人很多,我不想让人看到我哭的样子,今晚你还在吗?”
“在!我陪你到今晚12点。”
“没有我同意,你不准离开。”
晚上,我早早端坐在电脑前。
八点,她的头像亮了。
“晚上好。”
“嗯。”
那天晚上我俩好似一对太极高手,小心地绕着圈子。
“今天可是我先说的哟。”她说。
我贴上一首诗:
我在这里,
就在这里,
不管你在不在,
我都在这里。
我爱着你,
深爱着你,
不管你爱不爱,
永远爱你。
“这是我去年坐火车时候写的,本来以为,永远没机会给你看了。”
她送来“一朵鲜花”:“你什么时候开始打算离开我?”
“去年8月,本想趁着你考研,悄悄溜走。”
“呵呵,幸好我那时用手机QQ没让你溜走。”
“9点了,你不回宿舍吗?太迟不安全。”
“嗯。”
“听好,我只说一次!”
“嗯!”
“我爱你!”
“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