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当塔尔从床上醒来时,已经是早上九点,大厅中的座钟正敲响九下。
坐在床上,塔尔能看到窗户外面的雨已经停了下来,空气格外清新,只是今天的天气还有些微妙,天空中飘荡着厚重的铅色云块,令人心生压抑之感。
虽然在昨晚发生了刺客袭击的事件,但当塔尔走出房间后,发现大厅和走廊已经被打扫了一遍,尸体,血迹,这些东西都不见了。
二楼的地毯也换成了墨绿色,一夜之间,那些和刺客有关的事物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几名女仆忙碌在大厅中,摆放餐具,打扫卫生,也许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昨晚有一个和她们一样的女孩死在了这里。
少年又看了眼二楼的墙壁,上面还残留着几滴褐色的印记,令他又想起昨晚发生的一切,后背一时有些发凉,不再停留,径直走下楼梯。
“早上好,少爷。”辛西娅一如既往的等在餐桌旁,神色有些憔悴。
显然宅邸的这些变化都离不开女管家的指挥,经过一个晚上的忙碌,至少将那些令人不安的污渍都清理干净,毕竟,她看了眼坐在餐桌前吃饭的少年,不久之后,这座宅邸可是会有一位国王来临。
也许是因为昨晚吞噬了那名刺客力量的作用,塔尔今天吃的很快,虽然碳烤牛肉和松露烤蛋糕被吃得一干二净,吃完后,他还觉得有些意犹未尽,发现自己的饭量似乎增大了。
“辛西娅,有什么事吗?”放下刀叉,塔尔对身旁欲言又止的女管家说道。
“少爷,如果您已经准备好·······”女管家微微欠身,“是时候去见见那位陛下了。”
“什么?”塔尔有些惊讶,“已经来了么?!”
“呜——”
不待女管家回答,远处就传来一阵嘹亮的礼号声,回响在这座城市的上空。
“他来了,少爷。”女管家看了眼仍有些紧张的少年,暗中叹了口气,“让客人等着可不是合适的待客之道,更何况是国王陛下。”
“我们得去迎接他。”
塔尔深吸口气,站起身来,让辛西娅给他披上袍子,目光落在远处,那里是城门的防线,也是号声传来的方向。
他握紧拳头,随即就平静下来。
“我们走,去迎接国王陛下。”
································
奥古斯汀·哈克坐在高大的战马上,活动了一下身子,胯下的异种血战马打了个响鼻,在冰冷的空气中凝结成一团白雾。
他身形魁梧高大,虽然已经多年未进行锻炼,奥古斯汀已经生出了浑圆的啤酒肚,但不可否认,这位北地的君王身着青金色战甲,身高足足将近两米,魁梧如同一尊行走的巨神。
在久远的传说中,他的先祖奥杜因·哈克也是这般高大。
在编年体传记《北地之子》的描述中,哈克家族继承了来自大海东面的巨人血脉,那些古老的生灵被尊奉为神明的战士,他们生活在远古时代,抬手能触碰天穹,一跃能跨过最高大的山脉,是能够和巨龙徒手搏斗的神话生物,黄金种族。
也许这只是史学家们为了讨好那位北地先王而杜撰的谎言,但不可否认,在南北战争中,这位君王手持先祖传承下来的武器,由特殊金属矿【血色星辰】所打造的斩首长柄斧“收割者”,率领军队冲锋时,没人胆敢挡在这位暴熊一般的王者面前。
作为三阶血脉战士,传奇境界的强者,国王自身的实力就已经能够横行北地。
除却辉耀皇室的君王,银色蔷薇冈格尼尔以及少数几位传奇职业者能够与他抗衡外,在战场上碰到国王的所有敌人,都被他砍掉了脑袋,暴熊大君之名也因此流传开来,甚至有人说,国王就是当之无愧的北地守望者,奥古斯汀尚在世间一日,辉耀帝国就不敢打破盟约,出兵北上。
此时在国王身后,清一色的银甲骑士排列开来,他们皆配备着两把银色钉头锤,背上还背负着一面小圆盾,皆是身形高大威猛的北地汉子,是由国王亲自挑选出的战士,实力都在二阶。
“白熊军团····”塔尔走出城门后,第一眼看到的是巨人般高大的国王,第二眼就是这些锋芒逼人的战士们,以他这些日子所学到的一些常识来看,这就是那个传说中每个成员都能徒手斗熊的白熊军团,王国内战力最强!
但真正让塔尔惊住的是国王两旁的侍从们,他们有的手拿乐器长号,有的手举绣有白色大熊的旗帜,甚至还有一些手持画板的艺术家,还有许多容貌靓丽的年轻侍女混在其中。
这是带了个仪仗队么?!虽然早已听说过有关这位国王的荒唐事,但亲眼见到仪仗队和军团混在一起的怪异画面,还是令少年有些无法适应。
少年强忍住内心怪异的感觉,能感受到身后的辛西娅碰了自己一下,随即醒悟过来,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几人,首席行政官辛西娅,两大军团的团长杰姆和瑞姬,以及一个从未见过的中年男人,一脸苦相,据说是议政厅里男爵亲自提拔的官员,类似于书记员一类的文职人员,因为他曾跟随男爵接待过国王,就被女管家叫来。
塔尔深吸口气,抬头看向国王奥古斯汀,抬脚向前走去。
就在少年注视着国王时,战马上的国王也在注视着他,目光中有些疑惑,似乎不明白来迎接自己的为什么不是罗威男爵吗,而是这个有些瘦弱的清秀少年。
“孩子,你是谁?”国王的声音响起,就像是平地里打了个响雷,虽然塔尔看出对方已经刻意压低了嗓子,但还是被这吓人的声音吓了一跳。
想到辛西娅之前交代自己的事情,少年还是努力让自己放松下来,对国王屈膝行礼,右手抚在胸前,“尊敬的国王陛下,北地守望者,英雄奥杜因的后裔,请允许我向您表达我的敬意。”
相比起国王的声音来说,塔尔的声音有些小了,他极力提高音量,才能让国王听到。
“我是罗威男爵的养子,塔尔·琼斯。”说出这句话时,塔尔注意到国王的目光闪了闪,随即就恢复平静,他继续说道:“由于一些特殊原因,男爵无法亲自出来迎接您,就由我来代替他向您送上男爵最诚挚的祝福,也欢迎来到红枫城,我们会接你们去宅邸,以上就是我想说的,向您致敬,陛下。”
一口气说完这些,塔尔只觉得心脏跳得厉害,他能听到四周的那些侍从在议论着自己,感受到国王的目光紧盯在他身上,似乎要将他洞穿一般,只有亲自站在国王面前,才能体会到他身上的威严和气势,直压得少年有些喘不过气来。
“你·······”国王藏灰色的瞳孔注视着少年,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到底是什么事情,会让罗威那家伙竟敢这样怠慢他的国王!”
听到这话,不单是塔尔,他身后的几人也是心里一沉,感到有些不妙。
“他不来接我也就罢了,却还派了你这么丁点大的····孩子!”国王座下的战骑似乎感受到主人的愤怒,打了个响鼻,塔尔只觉一股强烈的气流扑面而来,将他冲的一屁股坐在地上,仰视着面前高大如山的国王,少年能清晰的看到对方眼中的不满和愤怒,“你真是男爵的养子么,不会是在骗我吧,欺骗国王可是犯罪,是对我的冒犯!”
“不是的!”女管家见势头不对,也顾不得其他,就要上前拦在塔尔面前,“这一切都是我的安排,请陛下不要责怪这个孩子!”
“站住!”国王怒喝一声,单手握住狰狞的【收割者】指向辛西娅,迫使她站在原地。
“我记得你,来自辉耀的女奴。”国王语气轻蔑,“罗威那家伙虽然免除了你的奴隶身份,但这不代表我就会忽视你曾经所犯下的罪孽!”
“现在我在和这小子说话,你再敢多嘴,就等着被砍头吧!”国王示威性的动了动巨斧,划过女管家的脖颈,紧接着,他的视线又转向塔尔,宛如巨人俯视着脚下的侏儒。
“小子,知道激怒国王的下场么?”血色的长柄战斧猛然砍在少年面前的地面上,国王话语中满是铁血杀气,“所有曾经激怒我的人,最后都被这把武器砍掉脑袋了。”
“我····我才不怕你!”塔尔眼见国王这幅作态,也算是有了几分火气,他现在虽然还是不入阶的普通人,但拥有短暂瞬移能力,真将他逼急了,只要一个瞬移来到国王身后,就能用怀里的匕首“獠牙”刺死他!
“我所知道的国王,是英雄奥杜因的后裔,可不是一个只会在这里吓唬小孩子的人!”
“你说什么?!”国王的脸色越发阴沉,逼视着面前的少年,胯下战马有些躁动的刨动马蹄,向少年缓缓逼近。
“我说····”杰姆脸色发僵,低声对身边的瑞姬开口,“这不会真是要干一架吧····”
“天知道。”独眼女军团长已经握住了手中的巨弓,同样低声回了句,“但如果陛下真的要动手,我还是有自信把少爷救回来的。”
“真是,这么快就叫他少爷了。”杰姆虽然苦笑一声,“我还没承认他的身份呢,艾文少爷才是正统的琼斯血脉。”
瑞姬看了眼他已经搭在佩剑上的手,会心一笑,“单凭这份敢于直面国王的勇气,他就已经得到了我的认可,这孩子在直面国王的时候,你的艾文少爷又在哪里?北地人从不追随懦夫。”
“况且,你心里不是也已经有答案了么?”
“嘿。”杰姆向前踏了一步,“国王真要动手,我有把握保住那小子的命。”
视线转回场上,此时塔尔紧紧注视着逼近的国王奥古斯汀,心里有些忐忑。
如果他真要杀我,就算我能杀了他并且逃离,但在那之后该怎么办,男爵和这些人又该怎么办,他的身世之谜也永远无法再解开,更不要提为祖父复仇的事情。
“你······”
国王身子突然前倾,令塔尔心中一惊。
几乎在同时,杰姆长剑就要出鞘,瑞姬长弓也准备举起,辛西娅袖子里也弹出一把银色短剑,除了他们,那个中年书记员却是一脸平静。
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国王猛然出手,一把将少年提了起来,放在自己的身前,使塔尔骑在马背上。
“你·····!”塔尔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一只布满老茧的大手揪住脸蛋,国王炸雷般的大笑声在他耳边响起。
“哈哈哈!老天,瞧你这小不点的样子。”奥古斯汀捏着怀里塔尔的脸蛋,原先脸上的阴霾早已消失不见,嘴巴咧得老大,“这么个小人,还学着大人说话,真有意思!”
其他几人见状也都松了口气,明白国王之前的行为只是在开玩笑,纷纷暗中收起武器。
塔尔此时坐在国王身前,感觉自己就像是背靠着一座大山,能闻到国王身上一股子浓重的酒味,不由皱眉,想要挣脱开来,却被按了回去。
“仁慈的国王决定赦免你!”奥古斯汀催动胯下战马,径直走进城市的大门,“既然你代表你的养父来迎接我,就带我去见罗威那个老家伙吧!”
他身后的军团和侍从们纷纷跟上,辛西娅几人见状也跟了上去。
走进城市,前方的主干道两旁是欢迎国王的居民,他们站在街道两侧,欢呼着国王的名字,前来瞻仰这位北地君王的风采,他魁梧健壮如巨人般的身材引得许多民众喝彩,而和国王共乘一骑的塔尔也收获了不少目光。
战马向前走着,国王不时对四周的民众挥手致意。
“陛下········”塔尔有些紧张,抬头对国王说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什么。”国王语气中有些玩味,“如果是之前吓唬你的事情,那我向你道歉,小不点。”
“我只是想试探你一下罢了,毕竟能让罗威那老东西收为养子,你身上一定有些过人之处,这让我有些好奇。”
“不····”被国王这样称赞,令塔尔有些尴尬,“我是想问,为什么要让我和您共乘一骑?”
“这是你的荣幸!”国王的语气有些不解,“和伟大的国王共乘一骑,你不应该感激我的慷慨么?”
“我的战马可是有异种血脉,除我以外从未有第二个人骑过它!”
“好吧。”面对这样的国王,塔尔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接话,“那···感谢您的慷慨。”
“其实我想问的不是这个。”国王的语气突然变了几分,塔尔一怔,回头正看到他有些阴沉的目光。
“这些欢迎我的民众,有些少了吧。”奥古斯汀的话语令塔尔心里一跳,“红枫城也算是国土西境的最大城市,不可能只有这么多人,难道是之前的兽人入侵?”
国王脸色有些难看,“一定是他们残害了我的子民,身为奥杜因的血裔,我一定要把他们打回山脉另一侧!”
“陛下····”塔尔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兽人之前并未造成太大的伤亡。”
“其他的民众只是没来罢了。”
“没来?!”国王的声音大了几分,随即又露出一副和善的表情,对四周的民众挥手致意,同时压低了嗓门,“最好跟我解释一下,小不点,为什么那些民众没有来欢迎他们的国王,对他们来说,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么?”
“事实上——”感受到奥古斯汀话里的威胁之意,少年咽了口口水,“他们正在教堂做礼拜。”
“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