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教堂做礼拜？”国王先是有些发怒，“简直是可笑——”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他停了下来，话音戛然而止。
“陛下？”
“是因为那个么？”奥古斯汀低语一声，看了眼远处高耸的教堂顶尖，目光中多出些复杂的意味，没有回答塔尔，他径直驱动战马，向着男爵宅邸的方向奔去。
诺瑟尔大教堂，凯尔站在一间静室内，看着窗外密集的民众，语气有些无奈。
“他们已经围在这里一个早上，你就打算这样放任不管么？”
“光明神降临的时候，大半个城市的人都看到了吧。”凯尔看着跪在外面祷告的民众，一时也有些头疼，自从见到神明投影后，这些教会信徒就在今天早上赶来这里，希望能得到神明的庇护。
毕竟在现在这种面临战争威胁的时刻，最大的受害者便是这些普通人，能够得到神明庇护，就成了他们在战争中幸存的一根救命稻草。
“他们这样子，已经影响到圣武士们正常的训练了——”凯尔声音一顿，“我好像看到了几个圣武士，他们竟然也在那里开始祷告了·····”
艾文坐在自己常坐的位置上，自顾自翻着手中的书，没有理会金发青年，今天她看的是《火中舞》这本文学作品，讲述一名虔诚的教会修女为了净化邪恶，牺牲自身，将自己燃烧后灵魂升入神明天国的故事。
表面看起来，这是一本正常的小说，但实际上，这本书是经过了伪装的，由教会至敌，巫师团的成员牧尸者赠予。
那个伪装成尸体的男人自称为亡者学派导师，名为丁格尔，虽然不知道牧尸者为何要获取如此多的尸体，但只要能达到自己的目的，其他的艾文就不会关心。
作为第一次交易的回报，牧尸者赠与艾文的这本书中，详细的描述了有关于人类身体结构的知识，血肉纹理，骨骼架构，林林总总将人体分为十三个大系统，例如心脏，消化系统，手臂，两腿，生殖系统等等，对于艾文来说，无异于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令她沉浸其中。
其中最神秘的，便是作为第十三系统的大脑，被称为人体禁域，其中牵扯到了万物最本质的东西，灵魂。
灵魂这种东西，没有形体，也没有实质，不可揣测，不能探寻，否则就会发生诡异不详的事情。
但对于艾文来说，要达成她的目的，明白灵魂的本质是无法避开的一个重要环节，就算会发生不详，也没有什么顾忌了，自己已经与异端中的最邪恶者，巫师进行了交易，灵魂早已不复纯洁。
昨晚的第一次交易中，艾文帮对方找到了五具刚下葬的尸体，他们是在城墙守卫战中牺牲的战士，却因为自己的自私被巫师亵渎，纵使死后也不得安宁。
这样自私的自己，已经无法再得到神明的眷顾了吧。
“我说，你最近是怎么回事啊？”
凯尔的声音令艾文回过神来，正对上挚友有些担忧的目光。
“自打从圣城回来，你就变得怪怪的。”凯尔语气不复原先的随意，“你和你叔叔关系不好我还能理解，但我总觉得你有些事情瞒着我。”
“这里不是你的故乡么？为什么我觉得你很讨厌这个地方，而且你有时会突然消失，不知道去了哪里，艾文·····”凯尔的手放在艾文肩上，“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们不是朋友么？”
“这不是你应该关心的。”艾文眼中有一瞬间的情感起伏，但还是被她压抑下去，想要拂开青年的手。
“别再问了。”
凯尔目光扫过艾文的左手，神色一变，将其抓在手里。
“你的手，这道伤口是怎么回事！？”
“放开！”艾文像是被烫了一下，猛然甩开青年的手，抓起《火中舞》就向外跑去，将凯尔留在这间静室内。
“艾文·····”凯尔站在原地，一想到艾文之前甩开自己的动作，心中隐隐有些刺痛，“你到底是怎么了····”
“该死的····”
他拄着手中的长剑，蹲在地上，看着面前伫立的十字架，目光有些出神。
“他们都说你一直在看着我们，聆听我们的祈祷·····如果你能听到，请帮帮我吧。”
“神啊·····”
······································
十几分钟后，国王迈着大步走进男爵宅邸，俯身走进相对于他有些矮小的大门，站在一楼大厅里环视四周，语气有些怀念，“上次我来这里，还是二十多年前了。”
“罗威那个老家伙呢，让他出来见我，他应该为我办一场宴会以庆祝国王的到来！”奥古斯汀看着走在一旁的塔尔，有些期待，“我知道他可是藏了不少好酒，让我们举杯畅饮，为国王的荣耀欢呼！”
“陛下···”塔尔看到此时的奥古斯汀，只觉得先前国王给他留下的印象有些摇摇欲坠，“现在不是庆祝的时候，请您跟我去看看男爵吧，他现在的情况很不好。”
“怎么？”国王挑了挑眉，“那老家伙原来可是和我同阶的人啊，怎么说也能再活个二十多年，如果这是你们联合起来开的玩笑，那么已经可以停下了。”
“让他出来见我。”
“其实男爵他·····”少年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告诉国王实情，“男爵他在前些日子里遇刺了，中了刺客的毒，现在还在昏迷中。”
“他？遇刺？”国王有些不敢相信，“那些像娘们一样的刺客，他们能一刀捅倒一个传奇战士？”
“那些刺客不是一般人，他们似乎掌握有类似于魔法的力量。”少年见到国王怀疑的眼神，深吸口气，“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您还是和我去看看男爵吧。”
他走在国王身前，领着奥古斯汀上了二楼。
“少爷一个人跟国王待在一起，能行么？”女射手瑞姬倚在大门上，“我们已经二十多年没见过陛下，我总觉的·····他似乎和原来有些不一样了。”
“能有什么变化？”杰姆有些不以为然，“国王还是国王，和二十年前一样令人捉摸不透，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这也是为什么，他是国王，而我们只是军团长。”瑞姬两手环抱在胸前，看着少年和高大的国王走进二楼卧室，长出口气。
“真辛苦啊····，那个男孩，他本来不应该背负这些东西的。”
“他没有看上去那么脆弱。”辛西娅在一旁插话，“他是个很勇敢的孩子，只是需要时间来成长。”
“我相信他能应付现在的局面。”
“哼。”杰姆只是哼了声，难得的没有和女管家争执，“既然你们这样说，我还要监管城墙上的巡逻，就先走了。”
“希望国王带来的军团都不是些花架子，那些兽人随时都会卷土重来。”
丢下这句话，光头壮汉就转身离开，留下瑞姬和辛西娅两人。
“他就是这个脾气。”瑞姬看了眼同僚的背影，笑着对女管家说道：“嘴上虽然不承认，但他已经算是承认那孩子，真正将他当作男爵的继承人了。”
“毕竟，能够直面那样的国王，至少我是做不到。”
辛西娅苦笑一声，扶额叹道：“比起那个，现在还有更重要的问题要我来解决。”
“是么，辛苦你了。”瑞姬只能递去一道同情的目光，“我也要回去看看军团的训练情况，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大意。”
说完，她就迈着修长的两腿快速离开。
留下女管家自己一人，面对着面前一大堆的······侍女，画家，乐手这些乱七八糟的国王侍从们，听着他们喧哗的吵闹声，辛西娅只觉得心中突然生出一股强烈的疲惫感，现在摆在女管家面前的问题是，大宅中已经没有更多空余的房间，她为难的是该怎么安置眼前的这些侍从们。
那些白熊军团的士兵们已经被安置在兵营附近，至于为什么不和十字铁骑一样待在城西的废城区，其中自然是有原因的，但现在还是先解决了女管家眼前的问题再说。
“大人····”
一旁响起的声音令女管家移过视线，才发现还一个有些谢顶的中年男人站在身旁。
议政大厅书记员，仅次于她的高级文职官员，阿曼斯，这个容易被人忽视的男人恭谨的看着辛西娅。
“如果大人是在担心国王随行人员的安置问题，可以征用城中贵族们的宅邸，暂且让他们安置在那里。”
“你也是个贵族吧。”辛西娅神色不变，“你说的话能代表那些东城区的贵族？”
“我作为男爵的书记员，毕竟在这个位子上待了十六年，算是男爵身边的老人了。”阿曼斯语气自然，“我的话，那些贵族们还是会听一些的。”
“我想他们也会乐意向国王表现自己的慷慨和热情。”
“就按你说的做。”辛西娅挥手示意道，“现在就去做吧，可别怠慢了这些国王的侍从们。”
“额，大人，在这之前，还有个小小的问题需要您解决。”
“怎么，还有什么问题？”
女管家视线落在对方身上，有些疑惑。
“就是那两位···”阿曼斯给辛西娅指了个方向，“瞧，他们已经来了。”
女管家顺着这个方向看去，随即就是一愣。
“怎么会是他们····”
········································
“他就这样在这里躺了五天？”
男爵卧室内，奥古斯汀看着躺在床上的罗威，有些难以置信。
“从他遇刺开始到今天都是这个样子。”塔尔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房间里的女仆已经都出去，让他和国王来看望男爵，就在刚才，他已经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完整的告诉了国王。
“医生也看过，证明男爵体内被注入了一些毒素，虽然不会致命，但却会消耗他的力量，并使他保持昏迷，要想让男爵醒来······”少年看了眼国王的脸色，“至少还要两天。”
“该死的刺客·····”国王喘息着，神色有些狰狞，仿佛一头即将爆发的巨熊。
“这老家伙瘦成这样，我简直都要认不出他来了。”国王有些烦躁，挥舞着手臂，“瞧瞧现在这个局面，几天前我还在给他写信，想着要见见这个二十多年没见的老伙计，谁能想到他现在却躺在这里，我都不敢确定他还是那个王国之盾了！”
看到国王激动的神情，塔尔也不敢多嘴，只是坐在一旁听着。
深吸口气，奥古斯汀冷静了下来，似乎是怕惊扰了沉睡的男爵，他压低声音，“关于刺客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关于那些刺客····”突然听到这个问题，少年心里一跳，“警备队已经在全城搜查，但目前还没有发现什么线索。”
“是么。”国王有些失望，“这么说还不知道刺客的身份和来历····”
少年咬咬牙，又想起了自己被刺客挟持的那一晚，以及那张神秘的纸片，“如果是关于刺客的身份······”
“你想说什么？”国王目光一闪，抬头看着这个少年。
“男爵有没有什么仇人？”塔尔犹豫片刻，还是开口说道，“也许····是有人想对男爵复仇，所以派刺客来杀他。”
就像那个女人说的，少年心里想着，一场幻夜氏族对琼斯家族的复仇。
“男爵的仇人？”国王先是重复了这句话，随即就像是想起了什么，“难道是·······”他心里跳出了一个名字，但随即又被否决，不可能是那个人，虽然他是男爵的仇人，但如果他要复仇，早在四十年前就应该动手，而不是拖到了现在，更何况······
目光落在塔尔身上，国王思索着，按照这个少年的描述，那个刺客的着装，令他想起了自己曾听说过的一个神秘组织，以那个人的力量，也无法请来那个组织的人为他效力。
刚刚出现的线索转瞬间又陷入了死胡同，奥古斯汀晃晃脑袋，将这些令人头疼的事情抛出脑海，坐在塔尔面前。
落座的瞬间，红木家具在他的身下发出一声哀鸣。
“陛下？”
察觉到国王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塔尔有些不安，毕竟和如此魁梧高大的国王共处一室，还是很有压迫感的。
“这件事，我本想和罗威那老家伙谈谈，但既然他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国王沉吟片刻，难以想象在这个大块头的脸上会出现一副沉思的神色。
“那我就和你说吧，男爵的养子······”国王开口说道，“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这个消息可能有些···嗯，让你承受不住。”
“什么消息？”
“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文莱公国的第三位大公。”
国王的话令塔尔呆了一下，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盯着国王的表情，想要看出他是不是在开玩笑。
“没错。”国王的语气有些轻描淡写，仿佛在说着一件并不重要的事情。
“这是仅次于国王的至高荣耀，你将成为我最忠实的封臣，红枫大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