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是为什么？”塔尔有些反应不过来，“我们才刚见面，而且我甚至连男爵的爵位还没有真正继承。”
这未免太过草率了，他想着，却没有说这句话，担心会激怒眼前的国王。
“这本来就是我此次来的目的之一。”国王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罗威四十年前就应该成为大公的，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拒绝我的册封，最后只接受了我强行赐予的男爵爵位。”
“你是他的养子，就先替他接下这个爵位，等那老东西醒了，就不怕他不接受爵位。”国王笑的有些狡猾。
“凭他在南北战役的军功，这家伙足够胜任大公之位，但他不接受册封，不就让其他战士以为我不想授予他大公之位么！”塔尔看国王似乎长出了口气，“现在好了，四十年的烦心事，终于让我给结了。”
“但这样的话，为什么不等男爵醒了之后再说呢？”塔尔眼见无法改变国王的决定，也只能接受这个现实，但还是有些疑惑。
“他这种人很固执，脾气简直硬的像十二月的冰坨子。”奥古斯汀看了眼躺在床上的男爵，语气突然变得有些阴沉，“他拒绝接受大公爵位也就算了，却还和那个教会的罗德大主祭走的那么近。”
“教会到底给了他什么好处，会让他出资修缮教堂，要知道当初我征集税金修建先祖大殿时，他根本就不想上缴资金”
说道这里，国王话头一顿，目光转向塔尔“之前我们在路上的时候，看到这边的天空有一些奇怪的景象。”
“是那些兽人和教会搞出来的？”
“是的。”塔尔也想起了几天前的那一幕，金色的巨人和三眼巨怪，它们的一举一动都透着莫大的威能，随手间便能改变天象，拥有着远超凡人想象的力量。
“陛下也知道，兽人几天前发动了一场袭击对吧。”
“对，信使已经告诉过我，当时我们还在向这里赶来的路上。”国王点头，“可惜，没有赶上，否则我一定要打的那些兽人叫爸爸。”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奥古斯汀身子向前倾了倾，“当时离的很远，但我们能看到这里的天空变得很奇怪·····”，国王回忆着当时的景象，“天空分成了两种颜色，一半是紫色，让我觉得厌恶，另一半是金色，感觉还好。”
“紧接着我还看到了冲天的火光，以及一道赤红色的火线划过天空，到最后又传来一声巨响，之后那些异象就全都消失了。”
国王一摊手，“不准备向我解释一下吗？”
“事实上，这也是我接下来要对您说的。”塔尔看了眼窗外，远处的教堂屋顶笼罩在铅云之下，透着些许沉重的灰暗。
“有关于·····在那场袭击中降临的神。”
·····································
几乎就在同时，一场秘密的谈话也在进行。
西城区，一条废弃的狭窄小巷内，艾文站在一堵高墙后，背靠高墙望着头顶灰暗的天空。
“突然用契约叫我来，你想做什么。”
“从今天开始，我有事要离开一阵子。”高墙对面传来丁格尔沙哑的声音，“只是来通知你一声，这些天不用再去公墓那里挖坟了。”
“你要离开？”艾文被这个消息弄的一愣，“那我的书怎么办？”
从昨天拿到那本伪装后的《火中舞》之后，她就沉浸在其中不能自拔，短短一天，就看了将近四分之一，如果丁格尔离开，那她之后不就没有其他的相关书籍来看了么，自然有些担心。
“桀桀桀…”丁格尔发出一阵阴森的怪笑声，“很好，看来你很有潜质，已经具备了对知识的渴求啊。”
“有机会的话，离开文莱去南方的辉耀帝国吧，那里有更多的机会和知识，我也可以在那里把你引荐给我们的首领。”
“你们的首领？”艾文敏锐的捕捉到这句话中的信息，“巫师团的大本营在南方？”
尾椎处突然传来一阵刺痛，令艾文身子一紧，浑身的力气在一瞬间被抽空，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呼吸也渐渐变得困难。
“别动什么歪心思，女孩。”丁格尔警告她道，“不要违背我们的约定，作为一个邪恶的巫师，我有很多种方法杀了你。”
话音落下，那种窒息感消失不见，体内的力量也恢复过来，艾文深吸口气，抑制住心中升起的愤怒，她明白自己现在只是对方手中的玩偶，面对这种难以捉摸的家伙就如同在刀尖上跳舞，稍不小心，便会无声无息的死去，现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忍耐和蛰伏。
兴许是觉得自己的反应有些激烈，丁格尔的语气缓和了几分。
“你不用知道太多，只要按照我说的去做就好，找个机会离开这儿，到辉耀去。”
“离开这里么·······”艾文犹豫片刻，开口说道：“我还暂时不能离开这里，还有些事情需要弄明白，等做完这些事，我才能离开这里到南方去。”
“是么，既然你现在不想去，那么我也不会勉强你。”丁格尔的声音渐渐有些飘忽，“最后提醒你一句，这段日子里会有教会的大人物来到这里，他们身边从不缺乏猎犬修女和屠夫修士这些疯子，一切小心，不要被别人发现你的那本书。”
“你怎么知道？”
艾文有些惊讶，她也是前些日子才从凯尔那里知道会有许多教会的大人物来到这里，但对方作为见不得光的巫师，是怎么知道这个情报的？
但对方没有回答，又停了一会，少女才确定，他已经走了。
“再等等吧。”少女低声呢喃，看着手中厚重的书籍，“只要让我找到证据······”
“你就可以去死了，我亲爱的叔叔······”
一阵轻风拂过，天空中的云块缓缓移动，露出些许光芒，映照在少女伪装过的面庞上，她的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个无声的笑容，眼底涌动着阴郁浓重的黑暗。
“是时候回去了。”那种令人心底生寒的表情只持续了几秒，艾文收起脸上的神情，向巷子外走去，自己是背着凯尔出来和丁格尔见面的，如果时间长了，他又会出来找自己，十字铁骑就驻扎在附近，指不定就会被那家伙找来。
在废弃的街道上走着，思考该用什么借口来解释自己这些天的行踪，以及手上的伤口，少女目光落在缠着的绷带上，目光闪烁，眼前又闪过凯尔当时的眼神。
“那家伙·····”一想到早上和凯尔发生的不快，艾文心里就有些莫名的烦闷，但随即就被她压了下去。
还记得两人的相遇，就是在这么一个阴沉的天气里。
在【那件事】发生后，她就对男爵产生了厌恶感，离开这座城市，跟随远行的海上商队，到了东方的海上巨城，中央圣城格莱纽斯。
在那里，她伪装成一名男孩，接受入教洗礼，学习，训练，直至加入辉耀派系，能够自如的使用神术。
后来，她成了一名灰袍牧师，能够进入藏书室自由查找书籍，就在一个有些阴沉的下午，遇到了那个脸上总是挂着笑容的青年，和自己脸上虚伪的笑容不同，那是一种纯粹而发自内心地善意，艾文还记得当时自己正在试图从藏书室找到有关人体结构的相关记载，但还是一无所获。
无意中的一瞥，正对上那个家伙的目光，他站在另一排书架旁，正看着自己。
“在找什么书，需要帮忙么？”那家伙笑着问她，但艾文也仅仅是看了一眼，就将对方无视。
也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身边就多出了那个有些烦人的家伙，叫着她的名字，跟在她身后，再后来，两人就成了朋友，凯尔那家伙，应该算是她在圣城里唯一的朋友了。
也就是在两年前，她为了查明当年的真相，也为了将自己心里的那个人召回世间，她再次回到了这里，面对已经有些陌生的叔叔，以及在记忆中淡去色彩的故乡，还有那个突然出现在叔叔身边的女管家，她就这样落脚在诺瑟尔大教堂，一面作为牧师，一面暗自调查着自己一直追寻的真相。
出乎她的意料，几天前，那个自顾自称呼自己为挚友的凯尔突然也来到了这里，这些天也是常常出现在她身边。
虽然对凯尔总是表现出一副淡漠的神色，但不知不觉中，艾文的心里已经多出了对方的影子，有时候也会关注那家伙的情绪。
“还是找个理由解释一下吧。”艾文深吸口气，“省的他再担心······”
目光一动，远远的，艾文看见前面十字铁骑驻扎的废弃民居前，凯尔正背对着他和一个光头壮汉说话，身旁还有两个穿着红袍的牧师，在和他说着什么。
等等！红袍牧师？！
艾文脚步一顿，诺瑟尔教堂的六十一名牧师，包括红衣大主祭罗德，都在召唤圣灵的仪式中死亡。
虽然他们只是想召唤出一名强大的圣灵，却没想到直接召唤出了那种存在，无法承受神明的力量，全部爆体而亡。
那么问题来了，这两名红衣主祭，是从哪儿来，有抱着什么样的目的，联想到红枫城现在所处的境况，艾文隐隐生出些令她不安的想法。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去问问凯尔，朝前面迈出了一步。
但就在这时，艾文突然感到背后传来一阵风声，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令她不能发出声音。
“呜！”少女想要挣扎开来，却被另一只手环住身子，与此同时，一股强烈的困倦感涌了上来，令她的意识渐渐沉入黑暗，直到昏迷前，少女眼前都是那个金发青年的背影。
【凯尔··········】
“嗯？”
心里莫名一跳，凯尔回头看了眼，后面只有荒芜的街道，空荡荡的不见一个人影，“错觉么？”
他低声说道，刚才好像·······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凯尔目光转动，眼尖的他瞥见远处的地面上有一个黑漆漆的东西，“那是什么？”
凯尔径直转身向那里走去。
“凯尔阁下？”站在他身边的两名红衣主祭叫了他一声，对青年突然的举动有些不解。
凯尔没有理会他们，径直走上前，弯腰将那东西捡起，等他看清手中的东西时，瞳孔猛然一缩，“这是····！”
此时在他手上的，正是那本艾文最近常拿着的书籍，《火中舞》。
“他在这附近么？”
凯尔环视四周，心中升起些许莫名的不安。
“凯尔阁下！”两名牧师的声音让他回过神来，转身看向两名红衣主祭，看见对方脸上不悦的神色，明白自己之前的举动有些无礼了。
“不好意思，刚才想起了一些事情。”凯尔抱歉一笑，“两位代表我父亲来传达的讯息，我已经收到了，这两天就会做好准备的。”
“最好不过。”一名较年长的红衣主祭点头，露出满意的神色，“事关重大，两位牧首都已经从圣城出发，正在赶来的路上。”
“希望您也能代表我们教会和国王他们交涉，毕竟这次的事情需要这些北地权贵的力量才能成功——”
“我尽力。”凯尔打断了对方的话，不知为何，他心里突然有些烦躁，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就要发生，或者已经发生了。
“原本他才是最适合的交涉人选，这家伙跑到哪儿去了？”艾文低声抱怨着，随手翻开那本艾文常看的《火中舞》。
“您在说什么·····凯尔阁下？”两名红衣主祭听到青年的低语声，有些好奇，却见凯尔翻了几页书，神色就突然变得有些怪异，猛然合上书本。
“不，没什么。”凯尔神色的变化只是一瞬，随即就恢复平静，“你们想说的事情我都已经明白了，我会尽力去做的，尽管让我父亲放心。”
“另外，我们这里关于兽人的调查也取得了一些进展，希望你们两位能够将消息传递给我父亲。”
凯尔神色平静，语速平缓，让人丝毫看不出他是在转移话题。
“那···有什么进展呢？”两名牧师看向书籍的目光中多了些好奇，但眼前的牧首之子显然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便都明智的顺着对方的话说下去。
“关于兽人是如何出现，如何跨越山脉的屏障的答案，我都已经查出来了。”
“消息是两名斥候带回来的。”凯尔的目光转向西方，从这里能看到横亘在天际的巨大山脉，“那些兽人，是直接穿过来的。”
“他们挖通了寒脊山脉。”
“什么？”一名主祭有些不敢置信，“挖通了山脉，您确定自己不是在开玩笑？”
“我没有必要欺骗你，”凯尔指指身旁的光头壮汉，“这位是杰姆团长，我们在得知消息后，第一时间派人去查验，已经证实了这个消息的真实性。”
“我能作证。”杰姆神色凝重，“不仅仅是横着挖出一条隧道那么简单，根据斥候们的描述，那条山脉里面，现在怕是已经被改造成了——”
“一个军事要塞。”
“这，这么重要的事情，必须要报告牧首大人！”
听到这种惊人的言论，又见凯尔两人不像说谎，红衣主祭们再难保持平静，“那么我们就先告辞了，请您原谅，这种事情容不得拖延！”
“去吧，一定要尽快啊！”
凯尔看着两名牧师匆匆离去的身影，长出口气，还好没被他们发现。
“我说，小子。”
一旁的杰姆突然开口，“你刚才都看见什么了，脸色那么奇怪。”
“不，没什么。”凯尔否认，“你不是要找你家艾文少爷么，还在这儿干什么。”
“啧。”大汉摸摸自己光秃秃的后脑勺，“他平常不都和你在一起么···得了，我再找找去，你要遇见了就帮我说一声。”
杰姆嘀咕着，又四处看了看，有些无奈的离开。
“哎——”
眼见只剩下自己一人，凯尔有些无力的蹲了下来，翻开刚才看到的那一页。
“你这家伙是疯了么····”
书页上，赫然是一副栩栩如生的手绘图画，画的正是一具被解剖的尸体，各个内脏器官更是重点描画，如果按照教会的标准，这已经算是禁书，不但要被烧掉，阅读者也会被一并净化。
“你现在在哪儿，到底想干什么·····”
一阵冷风吹过，将书页翻动，发出一阵哗啦声，冷风掠过凯尔，向着更西方吹去。
这道风穿过平原，山丘，经过一片树林，直至临近那座耸立在天际的高大山脉，掠过一道山体上不起眼的裂缝，卷起些许灰色的布片。
“我们还要在这里守多久？”
裂缝中探出一名鹰头人身的怪物，手持长弓，他看了眼被卷起的布片，“都已经守了好几天了。”
“接着等吧。”裂缝里面的空间变大，地面上燃着一堆篝火，一名狼头人坐在火边，身边放着一柄弯刀，他挠挠头上的毛发，“萨满大人之前不是传来信息么，已经处决了胆敢反抗的旧神信徒，只是要收拢那些草原上的游牧氏族部落，还要花上不少时间。”
“起码也要一个月吧。”
“那就再让那些人类多些喘息的时间。”鹰头人语气里多出些嗜血的味道，“我已经等不及要将他们献祭给真神了。”
“先不说这个。”狼人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活动着有些发麻的两腿，“听说了么，王城的几名兽王都死的差不多了。”
“都死了？”
鹰头人有些惊讶，“那可是兽王啊！”
“嘿，萨满大人可是被真神眷顾着，那些兽王也不是他的对手。”狼人嘿然一笑，“除了狐王投降，蛇王，豹王还有虎王都被俘虏关押，其他的都死了。”
“摄政王也死了？”鹰头人有些感慨，“被大地眷顾的黄金狮子血脉，就这样没了？”
“我从小就听说过他的故事，没想到······”
“别感慨了，还是先守好这里吧，里面还有真神的血肉祭坛呢！”狼人提醒同伴。
“知道了，不过也没人会闯到那种地方吧，连萨满大人都很少进去。”
两个兽人交谈着，却浑然不知，他们口中提到的血肉祭坛，已经闯入了一个不速之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