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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战友,我们有足够的时间永远陌路。在这之前,请让我再见你一眼。

——作者注

4月25日,清晨,湖南。

刘君浩的母亲一晚上没有睡好,大清早就起床去院子里掏鸡蛋,把打鸣的公鸡和抱窝的母鸡轰得满天飞,鸡毛洒满一地。群鸡大合唱扰了家人的美梦,一位面容姣好的女孩揉着惺忪的睡眼打开门喊道:“妈!我明天才回学校,今天不用找鸡蛋,再说家里不是存着很多的嘛!”

“茜茜你出来得正好,帮我逮住这只公鸡。”君浩母亲正在弯腰和一只鸡兜着圈子,茜茜看着这场景忍不住发笑,随后感觉不妥,穿着睡衣上前帮忙去抓这只公鸡中的“战斗机”。两个人前堵后截了很久,终于把这只鸡赶到墙角拿住了它,君浩母亲舒了口气说道:“茜茜你是大学生,我问你件事。”茜茜不知道母亲卖的什么关子,轻轻回答道:“妈您说。”

“你说,梦里发生的事情到底会不会发生在现实中?”君浩母亲感觉这样表达不对,想了想换句话问道:“你说到底有没有托梦这种事?”她一脸期待地看着茜茜,等着答案。

茜茜忍不住“扑哧”笑了:“妈,您一大清早就忙乎原来是因为这事啊,我是学戏曲的,没研究过周公解梦,不过您说说昨晚您都梦到了什么?”

“可吓人咧!”君浩母亲一想到昨晚的梦还心有余悸,“我梦见君浩一脸是血地站在我面前跟我说想家,想我和你爹还有你。”君浩母亲咽了口唾沫,“我还看到他的胳膊腿都断了……对了还有,他身上也全是血!”

这确实是个噩梦,更何况是一位母亲梦见惨死儿子的噩梦。茜茜为了安慰她故作轻松说道:“妈,梦里的事情都是相反的,再说做梦和现实根本没有联系,估计是您太想君浩了所以才梦见他。前段时间我去部队演出看见人家的生活可好啦,吃的住的比在家里还舒服,您要不放心的话可以给部队打电话问问君浩的情况啊。”

“唉……”君浩母亲提着公鸡拉过茜茜的手,“不啦,一打电话再让君浩分心。孩子你真懂事,让你这么一说我这当娘的心里踏实多了,不过既然梦到不祥的事了,咱们还是去请祖宗来镇一下吧。”说完,君浩母亲拿着鸡蛋和公鸡走进厨房,片刻,一股香味在里面飘了出来。

山间,刘家老坟。君浩母亲挎着篮子被茜茜搀扶着走过来,她按照当地风俗摆上炖鸡和煮熟的鸡蛋,拜上三炷香开始对着列祖列宗说话,大意无非就是保佑刘君浩平平安安早日回家娶妻成家生个大胖小子之类的,茜茜站在旁边听得直脸红。当她听到君浩母亲说道如果儿子真有什么灾祸时请老天降临到她头上,她愿意替儿子抗下一切病灾时,茜茜的眼有些湿润,她悄悄在心里说道:“请你们好好保佑君浩,我未来的老公,如果他真有个三长两短,我面前的这个老母亲可该怎么办?”

君浩母亲还在虔诚地说着什么话,茜茜看到天有些阴沉开始起风,她走向前扶起母亲:“妈,祖宗们都知道了,咱们回家吧,起风了,您的身子扛不住。”

君浩母亲停止说话睁开双眼看看自己未来的儿媳:“茜茜,你一放假自己家也不回,先坐火车过来照顾我和老头子,你这样的儿媳妇到哪儿去找啊?列祖列宗你们都看见了吗,这就是咱家君浩的媳妇啊,求你们保佑他赶快回来让他们小两口团聚……”

“妈!您说什么呐……”茜茜非常不好意思,边撒娇边把君浩母亲扶起来。

雪山,平原,巴塞拉。

“抓紧时间撤!这里已经非常不安全了!”穆萨喘着粗气急促地说道,他突然发觉所有人都在看着他,稳稳呼吸继续说道:“这个部落已经被红雪控制住,他们正伪装成这个部落的人,等着你们的到来……”

“穆萨先生,你是怎么知道下面的农夫是敌人伪装的,难道那些农夫你全部认识或者他们走过来告诉你他就是你的敌人?”汉斯侧目看着穆萨开始对他发难。

“汉斯先生,我没有在欺骗你,”穆萨没在意对方的神情,“第一,一个部落的人应该全部认识;第二,经常杀人的人和百姓根本不一样,就算再怎么伪装,眼神会将他出卖。这其中随便一条都可以令我断定下面已经不安全了,而且不确定他们现在是否对我起了疑心。我建议咱们还是撤到山里再作计划。”

赵正豪扭头看看绍辉:“你的意思呢?”绍辉拉开衣袖看看时间:“既然这样,事不宜迟咱们抓紧时……”

“嘘……”

“轰隆隆……”很熟悉的一个声音!就在离他们不远的一个地方响起!所有人的心顿时沉到海底。果然,不到一分钟一架武装直升机缓缓在山脚下升起离着他们只有咫尺距离,螺旋桨产生的巨大风力吹尽满山积雪,山中所有东西在其中瑟瑟发抖着,黑洞洞的机关炮口和大口径机枪如君临天下般虎视着下面一切。队员们费力稳住身上的伪装网,职业习惯令刘君浩和左明立刻把狙击枪抬高聚精会神瞄向这个半空中的庞然大物,距离实在太近,机身上的铆钉在狙击镜内粒粒可数,赵正豪在狂风中稳稳地压住狙击镜,食指慢慢扣动扳机……

“啊!”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接近死神的甄倪此刻慌了神,忙乱中身上的伪装网被风吹开,整个人顿时毫无遮掩地暴露在直升机面前。他大叫一声,本能地爬起来想往身后山林中跑去,但是他的身体此刻不听使唤,匆忙站起身后脚下一滑,整个人顺着山势滚翻下去。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直接影响到赵正豪的射击连贯性,他没有时间再去稳压扳机,食指刚刚压制到扳机第一火便直接扣下去,枪膛里面的撞针发出一声微响,“砰!”弹壳里的压缩火药受到打击后发出爆炸声响,把弹头顺着螺旋膛线高速推出枪膛,子弹毫不畏惧地迎面飞向武装直升机,“啪!”擦着驾驶员的头部把挡风玻璃凿出一个圆圆的洞之后便不知去向。驾驶员感觉到致命威胁后顾不得开火打击目标,急忙把操纵飞机侧向飞走躲避到安全位置再行攻击,就在飞机侧身驾驶员将要消失在他们视线中时,左明手中的狙击枪不急不缓地开了火……只见飞机摇摇晃晃地侧飞着,如喝醉酒一般坠落在山下的平原田野中,“轰”的一声震天响,把正在天地中劳作的人们赶了出去。

“保护甄倪!”赵正豪掀开伪装网大喊一句,毫不犹豫地站起身冲山下跑去。其他人同时紧随其后迅速跑了下去,山腰一瞬间没了人,汉斯左右看了看,嘴里骂了一句脏话深吸一口气,骂骂咧咧地也跟着跑去。

此时被摔得七荤八素的甄倪站起身,求生的本能令他不顾身体的疼痛继续顺着山坡跑向下面的部落。山下迎接他的不是穆萨所说的食物和火堆,而是两支黑洞洞的枪口。

两名百姓打扮的红雪军人赶到山脚时发现了上面的猎物,立刻抬起手中步枪瞄向正在奔跑的甄倪,赵正豪在后面看得真切,他突然刹住脚步曲起膝盖半跪在山坡,身体重心后移,屁股坐在弯曲的右腿上,左臂弯起抬高架住狙击步枪大口呼出一口气,镜片中的三角箭头顺着呼吸向下沉,来到一人鼻梁间时他果断扣下扳机,弹头呼啸着贯穿了对方的额头,对方头部绽开血雾的同时身体被子弹的巨大冲击力打翻,凭空一个旱地拔葱跃起而后又重重栽向后面。

此刻山脚下另一名红雪军人手中的步枪开了火,子弹像无头苍蝇一样散落在山间。当他看见身边战友被一枪打爆头的惨状后,马上收起步枪扭头跑向村里面。两个人互为对手时,谁先冷静下来谁就离胜利不远了,他掉头向后跑正好为赵正豪留出一点宝贵时间准备再次击发。

赵正豪大口喘了几口气,把三角箭头放在对方回村的必经之路上,待到目标跑进镜中时他毫不犹豫地开了枪,枪响之后,目标趔趄几步摔倒在地上,透过狙击镜赵正豪看到子弹打中了他的腹部,人体这部位中弹虽然可以丧失战斗力但并不足以致命。目标人员仍然强悍地往村里爬着,这个动作就像羊在老虎爪里拼命垂死挣扎一般,激起猎食者的戏谑之心。

赵正豪一动不动地看着镜中目标慢慢爬着,看着他的腰爬过瞄准箭头,又看见大腿蹭着地面移过,等到其膝盖来到箭头处时他扣动扳机,山下顿时响起一阵撕心裂肺的嚎叫。赵正豪正欲打烂他另一处膝盖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枪响,镜中目标的头部像西瓜一样爆裂,红色汁水汩汩流出冒着热气染红大片路面。赵正豪刚刚扭过头,左明擦着他身边跑过:“别玩了,现在不是练靶子的时间!”

此时,村落里已经乱作一团,隐藏在里面的红雪军人大声喊叫着召集同伙赶去枪击地点,村民们扛着农具不择道路地跑向自家方向,路面上脚步匆匆,本来就狭窄的道路此时更加显得不够用,一副鸡鸣狗叫的慌乱景象。在山坡之上,左明一把抓起趴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甄倪,将他拖到一处隐蔽地点,随后赶来的赵正豪脚步没有停,大声喊道:“不要和他们形成远距离对峙!抓紧时间跑到村里去!”在这里,野战军与特警的专业不同立刻显现出来,常年浸在野外作战的赵正豪立刻判断出现在的形势不利于己方打对峙战,虽然居高临下占尽地理位置,但是自己毕竟是深入敌中,暴露位置后只需片刻后续敌军和飞机就会将整座山包围,到那时就算弹尽粮绝想学狼牙山五壮士壮烈殉国的话,那最起码身边也得有座悬崖。如果想绝地重生,奔袭到前面敌人群中再找机会突围是最好的办法,也是唯一一条生路。

但是山下的敌人没有给他们奔袭的时间,对方人马很快就来到山脚下依靠石屋和地形构建成一条射击工事,随后枪声在各个角落响起,子弹像隐形的蝗虫一样满山乱飞,这条山坡顿时像下了一阵暴雨般激起尘雪无数。这么多子弹都是冲着自己方向招呼,甄倪算是又开了一次眼界,两腿一软“扑通”栽倒在地,身体不自觉僵硬起来,再也不受大脑支配。左明急忙将他拖开,甄倪满脸惨白瞪着惊恐异常的眼珠看着左明,左明拖着他大声喊道:“算算我拖过你几次了,回家后把拖车费算给我!”甄倪本来就变了形的眼睛顿时向上一翻,昏死过去了。

这种形势下即使甄倪不被吓晕,队员们也必须停下脚步寻找有利地形保存自己再求反击。玩命的前提是必须要有命去玩,命都玩没了还拿什么去玩。此时已经距离村落很近,威力巨大的苏制步枪射出的子弹成为主宰这里一切生命的神,甚至包括土地和石头。赵正豪狙杀屋顶上的一个人后大声喊道:“穆萨,下面究竟有多少敌人?”穆萨啐出一口泥土,下巴胡须上还粘住一些口水:“很多,你放心够咱们打的!”“谢谢!”赵正豪白了一眼揶揄地说道。

双方的枪战进入白热化,红雪人员一心想把这几个人永远留在这条山坡上,队员们却破釜沉舟组织最大火力拼命想突围出去。两队人马瞪着冒血的眼珠使出浑身解数都想置对方于死地。山上山下不足二百米的距离每一寸空间都充斥着子弹,扯着嗓子怪叫着想带走每一条生命。无数颗弹头划破空气钻向山体,或者蹭着地面打进地下,空气中充斥着“嗤嗤”声,当一条条声音混杂在一起时,顿时拧成一股巨大声响,加之漫山遍野的枪声,山野就像滚滚天雷在反反复复地来了又去,震撼着所有人的身体和胆量,人在其中显得那么的单薄。每个人都在驱使自己手中步枪拼命嗑着一粒又一粒子弹,俗话说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五个经过多年非人军事锻造的特种兵面对比自己多出数倍的敌人,竟然没显丝毫败象,反而越战越勇渐渐占了上风,飘曳在这场你死我活战场中的村落间横尸遍野血流成河,红雪人员抵挡不住这些没有退路的军人们的攻势,纷纷跑向村里构建起第二道防御战线。

“咔!”绍辉手中步枪的枪机吐出一枚弹壳后不再前进,他立刻拔下弹夹在身前掏出另一只换上,手不小心擦过枪管,手背立刻烫起一个水泡,他把手狠狠砸在防弹衣上,水泡挤破流出一股清水慢慢渗进空空如也的弹袋中。“冲下去!”他大喊一声,所有人同时站起身用尽浑身力气跑向下面村落。左明一把揪住甄倪的衣领把他拽起来。“我……我能走。”甄倪发抖地说道。“哦,你醒了。”左明看着他说道。甄倪费力地点点头。“那还等什么!”左明大吼一声,甄倪吓得爬起来一溜烟跑远,左明满意地点点头,端起狙击步枪掩护队员前进,待到队员来到村边稳定后,他抄起枪飞快地跑了下去。

绍辉来到村边后迅速捡起死尸旁边的弹药充实弹袋。除了极个别的国家,国际上大部分的军队使用的都是同一规格七点六二毫米的子弹,这令军人们在战场上很容易能够寻找到补给弹药。当身上的弹袋又被塞满时,绍辉心底又有了很足的底气,兵王在战场上越打越兴奋,他有心要把眼前这些残喘的对手全部变作尸体。但是,他忘记了这里是对方的地盘。

此时村落里枪声大作,野战变为巷战,这地形属于城市作战,是特警的拿手好戏,在这里面绍辉非常熟悉墙角拐弯处如何侦察敌情,如何在第一时间发现敌情,如何警戒和先敌开火。左明看清附近制高点没有情况后把狙击枪背着身后,一个箭步蹬在石屋墙壁双手一搭便跃了上去,居高临下地看着村落里面寻找狙杀目标。绍辉不是狙击手,当把对方再次打散后他命令所有人组成战斗小组进行插入突击,赵正豪把周烨遗体交给甄倪,又费力地帮助他爬到左明所在的屋顶呆着。甄倪像是一个无助的孩童般让做什么就做什么,爬到屋顶后头冲天四仰八叉地躺在上面一动不动。左明看也没看地说道:“躺文明点!”甄倪立马并起手脚,“翻过身来!”左明又命令道。甄倪听话地转过身效仿左明的姿势趴着。

左明这样说其实有他的目的,狙击手所在位置是最危险的,如果发生情况,甄倪先前这种姿势是很难在第一时间跑掉的。在这种极端危险的情况下,军人出身的左明根本不会文绉绉对他解释什么。

由于他所在的这座屋顶只不过是众多房屋之中的一座,并不出众,所以视野着实有限,只能看到左侧纵向道路和眼前的局部环境。他看着绍辉等人的头顶没过一座石屋后开始把视线全部集中在上方,防止敌方狙击手在上方对他们形成火力威胁。就在这时他听见下面传来几声枪响,知道绍辉他们已经在巷子里遇到敌人接上了火。左明心里突然感觉到一丝无可名状的荒凉和孤独,他慢慢把手指在扳机上面拿开,摊开冒汗的手掌在屋顶擦擦,掌心的汗被蹭掉并且沾满泥土,这样大大增加手掌的摩擦力,“哒哒……”身旁的甄倪不知是害怕还是寒冷,牙齿一直在打着架。左明看看警戒范围中没有情况后抽出一只手拍拍他的后背,甄倪试图咬紧牙关止住打颤,但是无济于事,两秒钟后哒哒声又重新响起来。

突然,一阵可怖的声音有节奏地在远处天空中传来,遮住甄倪牙关打架的声音。左明的心随着节奏向下沉着。他侧过脸去看,这片山脉在蔚蓝得有些虚无的天空下更显凌绝巍峨,天之下,山之上,一架武装直升机正飞快地为两者划出一条分界线。他暗叫一声糟糕,立刻拿起电台喊道:“隐蔽!两点钟发现敌方直升机!”说完拽住正在犯傻的甄倪迅速跳下房屋,另一手拿着狙击步枪开始寻找可防御空中打击的工事。

摆在绍辉面前的是一个九十度村道拐角,他举起手示意后面的人停下,其他队员立刻把枪口对向四面八方形成立体警戒圈。他离开墙体一段距离垂肘持枪,眼睛枪支身体三点呈一条垂直线,一步一步走着弧形路线慢慢扩大拐角处的视线范围。而这条街道的尽头正有一个人在打着埋伏,双眼盯着拐角,只要有一丝风吹草动他手里的枪便会立刻有动作。这时,他看见墙角边露出半个人,紧紧是刚看见,一颗子弹迅雷不及掩耳地打穿他的头部,这一死亡照面的时间不足一秒钟,他的意识还未完全死透,瞪着被污血脑浆蒙蔽住的眼睛试图让自己身体再挣扎一番,但是大脑组织已经被弹头搅烂,还没来得及有任何动作时,“砰!”身体重重倒在这条石板铺就的生命之路的尽头,再也不能看到头上这轮刚刚升起的朝阳。

这是绍辉来到村落后打死的第三名武装人员,他不想与任何人为敌,更不想看到对方一条鲜活的生命在自己手中变成一具尸体,可是生命中的事情十有八九不如意,你越是不想碰到的,或是不想做的事情往往正是摆在你面前需要你忙活的事情,甚至成为你一生中的主调。对于这一点绍辉已经完全麻木,时间和环境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全部,尤其是在战场这种极端的生存环境,不管什么样的人在里面待久了都会完全颠覆以往自身的种种思维,就算没有颠覆也会把它深深地压在心底,变作无奈的麻木。绍辉看看地上的尸体,挥挥手示意队伍可以继续前行,走过这条路眼前豁然开朗起来,一望无垠的田野顿时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们已经走到这个村落的尽头了。

所有人愣住了,不是因为面前这片田野,而是在这片土地上奔跑的人正是刚才和他们进行你死我活火并的红雪军人。王建斌看着逃跑的对方忍不住说出一句话:“这么容易就打垮他们了?”他的这句话也是所有人的疑问,刚才对方所表现出来的战斗力根本不像一击即溃的乌合之众,但是眼前这一幕他们又无从解释。赵正豪转过身对其他人说道:“不要管这么多了,汉斯先生,你的越野车藏在什么地方,能不能载我们一程?”汉斯刚要开口回答时电台中传来左明焦急的声音:“隐蔽!两点钟发现敌方直升机!”

直升机的轰鸣声伴随着左明的警告传入队员们的耳中,“果然有诈!”绍辉恶狠狠地吐出一句话,他四处望望随即跑到最近的一间石屋前大力踹开紧闭的房门,紧接把手中的武器丢进去用英语喊道:“救命!”停顿两秒后他把双手伸进去向主人表示手中没有携带任何武器,屋内没有任何动静之后他才把脚迈进去。果然,屋内的男主人和两个儿子手中拿着步枪,枪口方向正是房门。绍辉走进去举高双手,其余人也尾随其后跟了进去,绍辉看到在这三个男人背后躲藏着三个女性,凭年龄判断应该是这间屋子的女主人和两个女儿,三人抓着三名男性背后的衣服睁着惊恐万分的眼睛看着他们这帮不速之客。

“你会说英语吗?”绍辉轻轻地问道。

为首的父亲没有说话,旁边的一个儿子点了点头。

“我们不是敌人,我们是……”

“嗤……”绍辉的话没有说完,外面居高临下响起巨大的破空声,随后一阵爆裂声由远及近传来,速度之快密度之紧强度之大令人们如在惊涛骇浪中一般前仰后合站不住脚步。“趴下!”绍辉大喊一声,顺势卧倒在地上。这间房屋本不是很大,众人全部趴下,头脚接踵拥挤不堪,很幸运,爆裂声在这间房屋的不远处擦肩而过,没有击中这所庇护着众人的普通房屋。除了被电影中的孤胆英雄蒙住双眼的汉斯之外,在场的除了军人就是一辈子在战场夹缝里求生存的武装平民,他们对各种武器的性能、杀伤力和攻击规律了如指掌,深知刚才的爆炸声是武装直升机凌空发射机关炮造成的,再结合红雪军人莫名其妙地离开这件事,他们断定对方是想用武装直升机来屠村!

即使再沉默的羔羊被逼急了也会咬人,再柔弱的兔子到生死关头也会与鹰相搏。等到直升机旋转回来再次光临这座村落时,这间石屋就会在顷刻间化作断壁残垣。眼看自己的家园将要被毁,自己的亲人和平静生活将不复存在,石屋主人咯咯咬着牙带领两个儿子拿着步枪冲出去誓死捍卫自己的家园。绍辉等人见状跟随他一同跑了出去。

屋外的村庄里浓烟四起残砖败瓦随处可见,叫喊声、哭泣声和残壁的坍陷声混杂在一起,很多妇女有的在抱着自己丈夫或者儿女的尸体仰面痛哭,有的不顾亲人的拼命阻拦跑去废墟用手去刨家人尸体,昔日的世外桃源被卷进这场争斗后瞬间变作人间地狱。眼前这幅人间悲惨画面深深震撼着所有队员的心灵,直到一个被炮弹炸掉半边脸的小姑娘惊恐地哭喊着蹭着自己跑过去之后,绍辉才回过神,目光随着小姑娘沥沥血迹走远。心灵的震撼过后,一股莫大的自责又澎湃地涌上来。毕竟,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话,他们今天仍然过着男耕女织的甜蜜生活,仍然不会像现在一样,家人已经阴阳两隔。

战争中受伤最重的永远是平民百姓,百姓就像是一群群柔弱的绵羊,忍受着交战双方带来的种种折磨与痛苦。但是还是那句话,再沉默的羔羊被逼急了也会咬人,羊群一旦被逼上绝路之后,所爆发出来的力量绝不亚于虎狼之群。在肇事的直升机还在远空盘旋时,村里的所有男性、其中还有不少女性纷纷拿出自家武器守在家园里毫不畏惧地等待着。在巴塞拉每家每户都藏有数支武器,这是多年战乱造成的,在毫无人身安全可言的环境里,一支步枪的信赖程度远远大于任何组织和政府的一纸承诺。

“哦!太好了,咱们马上撤,让他们自相残杀去吧!”汉斯一拍手掌兴奋地说道。

穆萨,包括所有队员立刻怒目看着他。“怎么了朋友们?这可是咱们逃生的绝好机会,你们的脑子不会是被炸弹炸晕了吧?”汉斯摊开双手不可思议地说道。

“汉斯先生,从现在起我们之间再也没有任何协约,如果你想离开,请自便。”穆萨冷冷地对他说道。

“你简直不可理喻!”汉斯冲他大声喊道,把目光投向队员们,希望在他们之间能够找到自己的拥趸者。

王建斌微笑着走过去拥抱着他,汉斯欣喜若狂用力抱住王建斌:“朋友,只有你才是真正的智者,跟着我走永远是正确的!”

王建斌如老友一般拍拍他的后背,把自己的步枪递过去又帮他卸下重机枪和子弹链:“汉斯先生,或许你选择的道路是正确的,但我们都是愚者,恐怕不配和你同行,既然你选择离开,那我借用一下机枪为你争取更多的时间,你同意吗?”说到最后一句话时王建斌已经拿着机枪走回原处,明则询问,实际上是不容他再选择。

现在的形势一目了然,汉斯恨恨地挤出一句话:“你们简直就是一群强盗!”

平民百姓都能用耕地的双手拿起枪与侵略者血拼到底,作为中国特种军人的队员们根本不可能在百姓尸体上为自己蹚出一条逃生路。绍辉对着汉斯微微一笑:“强盗也分贵贱,猎人也分好坏,至于谁好谁坏,百姓心里自然有杆秤。”可惜汉斯不知道中国的刘罗锅,在他眼里只有自己和金钱。当然,还有正在远处俯冲过来的武装直升机。

直升机已经在远处掉转过方向带着巨大轰鸣俯冲下来,队员们立刻寻找掩体准备用手中的步枪与之抗衡。赵正豪所趴的位置旁边有一位岁数不小的老头,引起他兴趣的并不是这个老头,而是他手里的这杆火箭弹。如果精度准确,这枚火箭弹将会成为直升机的地狱引路者。赵正豪指指武器又指指自己,示意让他来操作这枚火箭弹,老头愤怒地喊着什么,仿佛是自己要亲手打掉直升机的意思,赵正豪没有时间再和他争辩,据起狙击步枪进入临战状态。

直升机凭借自己空中优势和火力优势先发制人,离着村落还有很长一段距离时率先开了火,机关炮的小口径炮弹雨浇般扑向村落,顷刻间排排房屋被爆炸声淹没,藏在其中的人们顿时化为灰烬。一条冒着黑烟的断臂砸在绍辉头上,他看着熏黑的一截骨碴突然想到什么,用英语大声喊道:“不要开枪!”可是为时已晚,沉不住气的百姓看到又一批亲人殒命后悲愤地开了枪,无数颗子弹嗤嗤作响冲上天空。枪声和子弹出卖了他们,换来的是直升机更加猛烈的炮弹和大口径重机枪的报复。就在这天与地之间,火药的爆发力催赶着密密麻麻的金属弹丸上天入地,本来潮湿的空气中竟然产生雾气和水蒸气的味道,夹杂着浓烈的血腥气令人作呕。

“砰!”老头的火箭弹终于击发出去,“轰”的一声在半空炸响,直升机密集的炮弹竟然能够在半空阻拦到这枚火箭弹!

火箭弹虽然没有起到直接性杀伤力,但是浓烟和破碎的弹片阻碍了直升机的攻势,就在直升机短暂的一缓间,无数颗子弹终于找到目标,争先恐后地扑了过去。飞机在密密麻麻的弹头中颤抖几下见势不妙,急忙又掉转方向飞向深山之中。

这场惊心动魄的火并告一段落,胜利的村民并没有显露出高兴神色。正如《战争与和平》书中所说的那样:“战争,不管是胜方或者败方,一旦开始后其实都已经输掉了自我。”

望着仓皇逃走的飞机,失去目标的村民顿时无力地垂下持枪的手,悲戚的神情涌上脸庞,他们喊着自己亲人的名字游走在片片废墟里,希望能够再次听见那声熟悉的声音,一张张流泪的脸庞,一声声悲恸的哭喊,这永远是战争留给人类的序曲。队员们摘下帽子为这些死去的亡灵默哀,旁边,一身尘埃的左明带着同样灰头灰脸的甄倪慢慢走了过来。

赵正豪抬起头看着左明,突然问道:“周烨呢?”

左明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手里的狙击步枪也和他一样低着头。

赵正豪好像明白了什么,跑过去抓住左明的衣领:“我问你周烨的遗体呢?你把他放哪儿了!”他用力抖抖左明。

左明慢慢抬起脸,眉头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触目惊心。大股鲜血顺着他的面颊流出来,在嘴角拐了弯又顺着下巴大滴流到防弹衣和地面上。

“没了……只能保护好甄倪……我已经尽力了……”左明哑着嗓子说道。

赵正豪怒睁双眼瞪着左明,两只胳膊用力揪着他的衣领,交错暴起的肌肉撑紧衣服。一滴血渗进左明的眼睛,他本能地眨眨眼皮想把血液排出去,但是无济于事,只好低头忍受着眼内剧痛。

赵正豪慢慢松开紧握衣领的双手,为他擦去脸上的鲜血。他突然跑去废墟去寻找周烨,跪在地上双手拼命地去挖碎石,手指被磨出鲜血后摘下战术手套,继而又掏出匕首狠命掘着。队员们望着他的背影,心酸地说不出话。

“正豪,别挖了,咱们没时间了……走吧……”绍辉走过去轻轻劝道。

赵正豪好像没有听到,仍然喘着粗气挖掘着废墟,大大小小的碎石从他双手下飞出去,硬硬地用匕首在石堆中刨开一处坑。

绍辉默默地站在背后看着,不一会儿又劝道:“老赵,对方马上就会赶到这里,咱们不会有太多时间……”又顿了顿:“人一出生就是用一辈子在战场上和别人和生活赌着博,在这个最大的赌局上你会面临很多次艰难选择,你选择这个就必须放弃那个。选择、得到,放弃、失去,然后就是无休止的无奈和想念,就是这些构成了人这一辈子,很短,就几十年。但是人没办法逃避,你必须学会选择取舍。”

“至于你要选择哪一个,就要看这个值不值得让你为它做出选择。”绍辉又补充道。

赵正豪血淋淋的手渐渐慢下来,匕首迟钝地一下下扎进废墟,最后停了下来。

“呜……”赵正豪手里攥着匕首伏在上面像个孩子般哭起来,声音在胸膛发出,沉闷又轰鸣地回荡着,穿透了在场每个人的心。

绍辉眼圈开始发红,他蹲下抱住赵正豪的头,感觉到他的脸庞沾满泪水:“兄弟……咱们都一样……都失去了自己最好的战友……不是还有咱们这些活着的人吗……咱们以后相依为命,不都是好兄弟吗……”他哽咽地对赵正豪说道。

“周烨死……得惨……我只想……把他带……回家……就算不能……我想再见他……最后一面……”赵正豪哭着断断续续地说道。此刻他不再像以往那个顶天立地的军人,而是像一个小孩,一个孤独无助的小孩。

他在绍辉的搀扶下站起身,对着废墟深深鞠了一躬,队员们摘下帽子站在他的身后,在这狼烟四起哀鸿遍野的村落里,也深深地躬下腰身。

“兄弟,如果人死后真有灵魂,请跟我们走。”

一个衣衫褴褛的人跛着右腿在远处慢慢走过来,穆萨看了一眼后低下头,发觉不对劲又把目光投向对方,这次没有再离开:“古拉大哥!你怎么变成这样子了?”

古拉的脸庞被炸烂,他想笑一下,嘴唇一动牵扯到多处伤口,疼痛刺激得他的脸庞忍不住抽搐几下:“我这条老命看来是没法善终了。穆萨兄弟,你们抓紧时间走吧,红雪的人不是你们能惹得起的。”

穆萨看着强忍住痛的古拉,心里泛起莫大痛楚:“大哥,是我连累了你们,对不起……”

古拉慢慢从口袋里掏出一包劣质纸烟,哆嗦着抽出一支点燃,呛鼻的青烟蔓延开来:“兄弟,你不必自责,这不是你的错,你身边的狼早晚会伸过脖子咬你一口,唯一的办法是你自己要变成一头豹子。不要再管我了,你们还是走吧,那条路,会带着你们离开这里。”古拉伸手指指田野中的一条小道对他们说道。

“保重!”穆萨向前抱住他。

“兄弟你也保重,圣主会让咱们再相见的。”古拉拍拍他的肩膀告别道。

“不能走那条路。”尹默突然说了一句,所有人不解地看着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冒出这句话。

“兄弟,你认为我们该走哪条路离开?”穆萨转过身心平气和地问道。

“那边!”尹默伸手指向山里。

“什么?你疯了?那完全是一条死路!”汉斯忍不住大跳起来,恶狠狠地嚷道。

“我没疯,你们听我说,”尹默平静地说道,“古拉大哥为我们指的那条路确实是离开的方向,但是红雪组织绝对不会放过我们,他们一定还会再派重兵追杀,如果在这平原上再和他们碰面的话,你们认为我们活着回去的概率有多少?”

他把最后一句话问向汉斯,汉斯憋得脸通红也没回答出来。

“红雪的人推测咱们不会一晚上横穿整个山脉来到这里,但是以防万一在这里布置少量兵力堵杀我们。直升机不能进行远途作战,我相信那架飞机一定是降落在附近的那座山上,等待援兵到来后再发起空中攻击,毕竟塔卡尔镇离这儿比较远。而且他们知道咱们肯定会走古拉大哥说的那条路,就算咱们活着走出这条路,那又怎么回基地?如果现在折返回去抢过那架直升机,我相信他们肯定不会想到咱们会这么做。”

这个计划非常大胆,简直是用命来做一次赌博,赌赢了,他们可以乘坐直升机快速逃生,如果赌输了,将再也没有生还的可能。但是如果不赌的话,正如尹默所说的那样,他们非常有可能死在这条回家的路上。

所有人把目光投向赵正豪和绍辉,在短时间内要做出一个牵扯到所有人性命的决定,两人感觉压力非常大。赵正豪舔舔干涸的嘴唇望着那座山,下了很大决心对绍辉说道:“你刚才不是说人这辈子必须要学会选择吗,你感觉哪条路值得我们选择?”

“空中这条路,我支持尹默的意见。”绍辉一字一顿地说道。

赵正豪松了一口气,环视着众人用眼神询问意见。这帮军人本身就过着在刀口上舔血的日子,他们不约而同地点点头。

“干他娘的!反正最差结果就是一死,死在逃跑路上不如死在抢飞机的时候,也算是老子这辈子最后一个大手笔!”王建斌“啪”地用力把帽子扣在头上大声说道。

尹默看见大家都没有异议,对赵正豪说道:“咱们出发吧,时间拖得越长对咱们越不利。”

山顶,密集的山林挂着白雪如长城般蜿蜒到更高的山峰,到达一定高度后聪明地止住脚步,它们知道上面的海拔不再适合自己的生长。在山顶的一片空地中,两名身着迷彩服的驾驶员正围着直升机转着圈子,确定飞机没有受到致命创伤后两人坐在机身下休息起来。一人咧嘴笑着兴奋地拿出一包黑色的膏状物品递给另一人,对方接过贪婪地嗅了几下,把吸进的最后一口气深深憋在胸口,过足瘾后缓缓吐出,然后掏出两支烟递给另一人并说着什么,对方不情愿地接过香烟点燃一口吸掉大半截,感觉不过瘾又把膏状物品放在鼻下狠命嗅着,好像要把它吃进去一样。

在对面的丛林中,一个浑身黑血的人走出来站在他们面前,友善地对他们笑了笑。两人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急忙擦擦眼睛想辨别清楚,两只有温度的手掌突然在背后捂住他们的嘴巴,然后他们看到两支泛着寒光的匕首,这才发觉一切不是幻觉。

“你会说英语吗?”在他们背后响起一声毫无温度的声音,与嘴边的这只手判若两人。

两个人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目光里透着恐惧。

“很好,我想问你们一句,山下的村民犯了什么罪,你们为什么要判他们死刑?你们又有什么资格决定别人的命运?”

两人听到这话后更加恐惧,身体开始忍不住战栗。

“既然你们这么怕死,那死在你们手下的那些百姓就不知道珍惜自己的生命?”身后之人用力捂紧对方嘴巴,“我告诉你中国的一句俗语,叫做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说完把匕首没进对方的大腿根。

“唔……”剧痛令对方大叫起来,无奈嘴巴被人用力捂住发不出声响。

“记住,下辈子要做个好人。”

对方感到嘴巴一松,正要大声喊叫时,一把匕首横着扑过来,扎透左腮崩断牙齿刺断舌头后又贯穿右腮,宽大的刀身挺在其中令他合不拢嘴,血液像自来水般哗哗淌下。对方并没有善罢甘休,拔出匕首又用力插进他的眼眶,然后缓缓拔出。

两处刀伤并没有刺在人体致命的位置,这名驾驶员一时半会儿不会毙命,他捂住自己的脸庞发疯地在雪地里翻滚,没了舌头的嘴发出“嘶嘶”的声响。片刻后,他终于因为剧烈的疼痛和大量的失血永远闭上眼睛,临死前身体还呈痛苦状蜷缩在大面积被血染红的积雪中。

绍辉看着这具尸体,美美地笑了。

另一名驾驶员看傻了,见过杀人不眨眼的,没见过这种把杀人当行为艺术的。他想张口求饶,但是全身已经僵硬,不再听使唤。

“你放心,我不会像他那么残忍。只需在你心口窝上扎一刀,不会痛的。”他背后的人温柔地说道。温柔,在这种时候,只会让他感觉更加恐惧。

“我的刀功不是很好,如果觉得痛的话,想想死在你手下的那些人和他们的亲人,你就不会感觉痛了。”说着,匕首一寸一寸地扎进他的胸口,对方拼命在扭动,身体下方的积雪发出阵阵声响。“噗!”刀尖终于扎透他的心脏,山顶顿时恢复平静,只有山风吹过树林的声响。

尹默在飞机后面走出来拉开舱门跳了进去,其他人也纷纷在山林中走了过来,穆萨望着溅满鲜血的绍辉和赵正豪,说道:“谢谢你们为那些村民报了仇。”绍辉黯然道:“报仇代表着两败俱伤,道谢也挽回不来死去人的性命,道谢又有什么用?”

穆萨怔住了,直到赵正豪冲他招手方才醒悟过来,直升机伴随着他一声沉闷的叹息,缓缓升起奔向远处。

尹默分析得很对,在高空中他们看见一列浩浩荡荡的车队正黄烟滚滚地赶向这边,上空还有数架武装直升机。对方也发现了这架飞机,用机载电台发出信号询问情况,穆萨拿过话筒沉稳地应付着,当对方发觉异常时飞机早已飞远,带着他们离开了这片埋葬下三个英魂的苍茫山脉。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来时相依为命的八个战友,归去时却已经阴阳两隔。机舱内的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汗腥和血腥气,只听得螺旋桨和发动机的声音在耳旁忽忽作响。赵正豪扔掉头盔无力地瘫坐在机舱内,同命相怜的战友们低下头默不作声,气氛如泰山般沉重。

直升机在穆萨的指引下降落在一个部落中,放下他和汉斯后穆萨又帮忙把飞机加满油,告别这位萍水相逢的生死战友后,直升机再次升空划破苍穹冲基地方向飞远。

2006年4月26日,基地。

苏岳松着实大吃一惊,怔怔地看着在飞机上走下来的这六个人,浑身上下看不到衣服的颜色和相貌,直到他们走到自己面前后才激动地喊道:“孩子们!你们终于回来了!”上前去拥抱每一个人,欣喜过后他发觉不对劲:

“周烨呢?”

“张伟泽呢?”

“刘君浩呢?”

“……”

“马红兵呢?”

“他们为什么没回来?”

“你们回答我!”

“……”

苏岳松站立着看着低下头的队员们,顿时明白了,两滴热泪滑落下来。

“他们自己回不来了,你们为什么没把他们带回来?”苏岳松忍住悲痛问道。

“找不到了……”绍辉轻轻回答道。

苏岳松张开嘴仰面望着苍天,很久,他擦擦眼泪:“孩子们,你们回来就好,先回屋休息吧,休息完了找我汇报情况。”

队员们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向宿舍,苏岳松站在操场中看着塔卡尔方向,抬起右臂庄严地敬了一个军礼。

屋,还是那所熟悉的平房,里面的床铺摆设依然如故,只是曾经满满的热闹的场景已不复存在,当年的欢歌笑语仿佛还回荡在里面。五个队员不解衣甲地坐在床沿看着一张张空铺,伤痛堵在心里喘不过气。赵正豪不忍再看,站起来走进隔壁浴室,拧开水喷头任凭冷水浇在自己身上,衣服上面的血垢逐渐溶解,浴室满满变成血池,赵正豪扶着墙一动不动地站在里面,打湿的脸庞分不清是冷水还是泪水,哗哗流下。

“你们能给我讲讲他们的故事吗?我想多了解一下他们。”甄倪敲门进来,恳求地说道。绍辉抬头看着他,递过去一包东西。

次日清晨,苏岳松推开队员们宿舍的门,发觉他们正蜷在床上沉沉睡着。他没有打扰,转过身就要走出去。

“中校,您找我们有事吗?”他身后响起绍辉的声音。

苏岳松听到后关上房门,欲言又止。

绍辉从床上坐起来等待着他开口。

苏岳松看着他,很久,重重呼出一口气说道:“我不知道这个消息是好还是坏……”

绍辉刚刚又在鬼门关转回来,既使再好再坏的消息对他来说只不过就是一个消息。他不动声色地等待着苏岳松继续说下去。

“有刘君浩的消息了。”

“什么?”绍辉猛地跳下床惊愕地站在原地,这个消息无疑是晴天霹雳,炸翻了屋里所有的人。

苏岳松看着队员们,面带愧疚的神情说道:“很遗憾,只有刘君浩的消息,你们在听之前要做好思想准备。”

“自从你们没有按时回来后我就动用一切关系打听你们的下落,其中有一些人认识红雪组织,但是说不上话或者说鞭长莫及。昨晚你们给我汇报完经过后我又拜托他们打听刘君浩四人的消息,他们今天一早就回了话,说有一个人在山中被巨腹人员包围后对他实行了石诫,不过那个人是个硬骨头,被石头砸得奄奄一息,临死前还能杀死那个头领和一条巨型蝮蛇。按照你们说的,我判断这个人就是刘君浩。”苏岳松说到这停下来,眼睛看着队员们的神情。

“后来呢?”绍辉急忙问道。

“后来,后来刘君浩的遗体被挂到塔卡尔镇中的广场上。不过他们说那时刘君浩已经没了痛苦,因为在这之前他身上有太多的致命伤,包括被石头砸的,刀伤,还有被毒蛇咬中动脉,这些随便一处都可以置他于死地。”

说完这些后,出乎苏岳松意料的是,绍辉竟然慢慢坐下没有任何过激行为。苏岳松明白此时说什么安慰话也无济于事,他在怀里掏出一条香烟放在柜子上,转身走了出去。

一天无事。等到夜幕再次降临后,绍辉来到尹默床前:

“你愿不愿意陪我走一趟?”

尹默掀开被子没有说话,绍辉发现他没有脱衣服。

“好兄弟,我这辈子欠你一个最大的人情!”绍辉拍拍他的肩膀说道。

“这么好的事不能少了我们。绍辉,虱子多了人不痒,你要欠人情债就多欠些吧!”赵正豪和王建斌跳下床在黑暗里对他说道。

绍辉抬头看着他们,明亮的眸子一闪一闪:“原来你们都猜到了?”

赵正豪麻利地抄起床前的步枪:“咱们同生共死这么长时间了,难道我们还猜不到你在想什么?”

“是啊绍辉,不过咱们得事先说好,帮你办完这件事,回国后我们可要狠狠宰你一顿!”王建斌拿过手枪噼啪地验着枪,看也不看地顺手把它插进大腿上的枪套里。

“好,没问题!谢谢!我和左明谢谢你们!”绍辉动情地说道。

“哪里话!咱们之间谈什么谢不谢的!”赵正豪从床下拎出两箱弹药:“出发!争取天亮之前返回!噢,对了,事后中校问起来绍辉你要全部兜住。”

直升机正停在基地的操场中,庞大的体积在黑漆漆的夜里更像浓抹的一点,五个黑影出现在附近,他们没有着急地跑过去,而是躲在建筑物一角查看着,没有情况后赵正豪悄无声息地跑向苏岳松的住处和办公室门口,非常老练地看听一番后返回原地:“安全!中校睡着了,咱们登机!”五个人这才“嗖嗖”地跑向直升机,尹默打开驾驶舱门跳上去,赵正豪在后面拉开舱门避到一旁,紧随其后的绍辉没有减速一步迈了进去,后面的左明正要抬腿上机时突然发现绍辉堵在门口没有进去,想刹住脚但奔跑的惯性还是令他的头狠狠撞在绍辉的屁股上:“唉哟……绍辉你见鬼了!杵这儿干吗!”左明的额头被防弹头盔硌得生疼,没好气地问道。

“还不如见鬼呢。”绍辉站在门口阴阴地回答道。

他慢慢退下来,机舱口出现一个人,赫然是苏岳松的五官模样,赵正豪揉揉眼睛仔细看到,不是苏岳松又是谁?

“你们这么晚不睡觉跑这来干什么?”苏岳松跳下直升机抄起手问道。

尹默走下驾驶舱关上门:“中校。”

苏岳松看了他一眼点点头算是回答,他把目光放在绍辉那儿:“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去?”

“刚缴获这架飞机,我们估计以后能用得上,所以制定了一套预案过来演练演练。”赵正豪抢着回答道。

苏岳松看着赵正豪,一会儿说道:“你做贼搞侦察非常专业,但是撒谎就很业余了,你是在侮辱我的智商吗?”

“中校这不关他们的事,是我的主意。”绍辉在一旁揽过责任。

“你的什么主意?半夜过来搞预案?”苏岳松咄咄逼人。

“不是,我是想把刘君浩接回来,他人已经死了,尸体就不应该再受侮辱。为国捐躯落得这个下场,不把他带回来,我会内疚一辈子。”绍辉对苏岳松坦白道。

“中校,刘君浩是我们的战友更是好兄弟,再说人死为大,既然知道了他的下落,我们必须要去救他!”左明诚恳地说道。

苏岳松把手背在身后凝望着夜空,慢慢开口:“我也是军人,我理解你们现在的感受,但是我希望你们也理解一下我的感受。当年你们十二个生龙活虎的小伙子来到这里,如今只剩下你们五个,这一去危险重重,而且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我怕你们再次碰到他们后会不顾一切地火并起来,万一有什么意外,大不了我会脱下这身军装回家种地,可你们呢?你们还能活过来吗?”说到这苏岳松收回眼光环视面前的五个士兵:“先别说我这辈子良心上过去过不去,想想你们的父母。说实话,你们只是我军旅生涯中的一部分,但是你们每个人却是父母的一生。为了一个死去的战友来搭上自己父母的一生,这笔账划得来吗?”

苏岳松打出的这张亲情牌起了作用,五个队员站在原地说不出话。虽说现在不是冬天,但是夜晚的气温还是乍冷,六个人就这么在操场上僵持着。

“中校,我向您保证,我们绝不会再和红雪组织的人火并,过去以后如果发现不利于行动的话我们立刻撤离回来,绝不会去硬碰硬。就算遇到突发情况,我会掩护他们回来,到时候您往上汇报时就说绍辉不服从命令擅自行动,这样您的责任会……”

“屁话!”苏岳松动了肝火:“你以为你是谁?真火并起来子弹会听你的?你以为我是谁?出卖你们的性命来求官?”

“中校,我不是这个意思,”绍辉不亢不卑地继续说道:“刘君浩是跟着我在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兄弟,如果现在不去救他,我到死也不会瞑目。”

这次苏岳松沉默了,苦笑一声道:“人心将铁至,众力莫摧焉。看来我说什么也不能阻止你们了。”说完,他擦着队员们的身边走了回去。

“飞机上我给你们放了两桶燃料,明早七点前你们必须一个不少出现在我面前。”远处传来他的声音。

没过多久,操场里响起直升机的轰鸣,载着队员离开基地融进了无边无际的夜幕中。

4月26日,晚。

平时不爱说话的尹默此刻显露出深厚的飞行经验,在黑夜没有航空坐标和地图的情况下,凭借着只飞过一次路线的记忆力竟然没有走错路线。夜里两点左右,飞机来到塔卡尔城的附近。

队员们恐怕直升机巨大的响声惊动红雪的人,所以把飞机停在远处的一片空地中,留下驾驶员尹默看守,其余人整理好装备后顺着前几天的逃生道快步跑向塔卡尔。将要进城时绍辉再次嘱咐:“记住,咱们这次过来的目的是接刘君浩,除非万不得已,否则决不能主动和任何人接火!”

重见这座城市,队员们心里什么滋味都有,短短几天两度来到这里,昔日战友却已不在。他们据枪走着三角队形走过一座座并不陌生的建筑物,越是靠近广场心里越是忐忑不安,恐怕看见遍体鳞伤的刘君浩被高高挂在上空风吹雨淋着,又恐怕看见一只只饿狼瞪着绿色眼睛垂涎三尺地看着他的尸体。虽说古往今来军中勇士的下场大都很悲惨,放在自己身上或许感觉不到什么,但是发生在自己同伴身上并亲眼所见后,这其中百般滋味,恐怕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有体会。

四个队员的队形面积非常小而且个个军事经验异常丰富,来到广场附近时他们仔细查看了周围的蛛丝马迹,估计红雪的人认为他们不敢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为一具尸体再次来到这里,所以在广场附近没有布置武装力量。绍辉确定周围没有陷阱后快速跑向广场中心,几匹深夜出来觅食的狼正在“咔咔”嚼着人骨,绍辉的前来打扰了它们的夜宵,抬起头用惨绿的眼光恶狠狠地瞪着这个不速之客,嘴里发出“呜呜”的警告声。绍辉没有任何犹豫,拔出匕首走向离自己最近的那只狼,未等它做出任何反应,匕首已是白刀进红刀出,狼的警告声还没发完便断了气。其余的狼看见来了一个比自己更狠的主,掉头夹着尾巴跑逃走远。解决完畜生的威胁后,绍辉抬头看着上空,塔卡尔的广场像是一座屠宰场,上面永远挂着一具具不知名的尸首。天黑,绍辉看不清哪个是自己的兄弟,他索性收回匕首顺着木桩爬了上去,来到顶端后岔开双腿在横梁上移动,拉起一具一具的尸体查看着,直到放下最后一具尸体也没找到刘君浩。虽然现在的气温比较低,但这一趟下来绍辉头顶已然冒出热气,他擦擦脸上的汗寻思道是不是被挫骨扬灰或者被下面的狼给嚼了。想到这他立刻爬下来在地面的死人堆中查找。突然,一身被狼撕烂的上衣引起他的注意,他拿起来仔细看着,很熟悉的一件衣服,虽然已经血迹斑斑破烂不堪,但是仍然能够分辨出是马红兵曾经穿过的上衣。绍辉捧着衣服蹲下寻找着主人,只可惜这里的尸体早已被饿狼啃得面目全非七零八碎地露着惨白骨碴。他没有在这儿浪费时间,站起来围着广场转圈期望能够找到刘君浩,几只不甘心的狼站在远处,幽绿的眼光始终不怀好意地盯着绍辉。绍辉没答理它们,走到广场另一边缘发现这里还有一堆人尸,他心里又燃起希望,箭步跑过去一具具地查看,可这里仍然没有逃脱狼的魔爪,直到翻过最后一具也找不到他脑海里的那副模样,反而手里沾满了不知是谁的鲜血,污臭难闻。绍辉无望地站在死人堆里,心中就像是过山车般急速飞下,离心的失落。

“兄弟,你究竟在哪里?”

绍辉垂下头无力地走出死人堆,一阵夜风拂过,带来一股清新的空气,这反而令污秽塞鼻麻木了的绍辉突然感觉难受起来,跌跌撞撞地跑到旁边扶着柱子干呕,长串涎水垂在嘴唇,绍辉啐了一口,擦拭干净后,咬着牙下意识地看看天空,就在这时,他心里一颤。

在他的上方有一个人影,虽然现在是黑夜,而且这个高度应该是广场上最高点,但是绍辉凭借他过人的眼力仍然依稀看出这是一个被绳索垂下的人。更重要的是在这一瞬间有种感觉告诉他,上面就是刘君浩,他的兄弟。

“兄弟,我来了,但愿你没久等。”

绍辉双手扶住木桩晃晃,纹丝不动。桩身质地非常光滑没有毛刺,若不是久经风吹日晒,那便肯定是经常有人爬造成的。绍辉紧紧身后的步枪,抱住木桩快速爬上去。脚下的地面越拉越远,黑夜就像是一口巨大的面袋将他身影吞没。慢慢地,吊在绳索上的人影变得清晰,虽然还是不能看清面庞,但是他已经断定这就是刘君浩。亲人们之间的感应就是这般强烈,不要说整整一个身影,即使一只手放在绍辉面前,他也能分辨出是不是刘君浩。来到顶端后,绍辉双腿夹住横木俯身拉起绳索,地面在下方有些模糊,高度令人有些晕眩,绍辉没有注意其他事情,拉过绳索腾出一只手勾住刘君浩的下巴,然后全身用力将他拽上来。在这条横木上,刘君浩软软地躺在绍辉的怀中,再也不能像以前两人并肩看落日那样笑谈一切了。

绍辉摸着刘君浩的脸,嘴里喃喃喊着兄弟,低头去看让他朝思暮想的这张脸庞。这一看,绍辉再也没能控制住心里的情绪,眼泪大滴大滴地掉下,砸在刘君浩已经灰白毫无血色的脸颊上。凶残至极的暴徒们没有放过已经死去的刘君浩,将他的尸体一丝不挂地悬在高空并且用刀在身上刻了一条巨大的蛇,绳索勒得他的脖子和五官大幅度变形,灰白的嘴唇依旧坚强地紧闭着,只是眼睛还在半睁,垂着头好像查看着自己身体一样,昔日两只时而狡诈刚毅或者委屈的明亮的眼睛,现在也已经随着主人逝去了生机,空瘪如暴晒后的葡萄,没有色泽。脖颈处,一处巨大的咬伤很是夺目……

“兄弟,咱们回家……”绍辉不忍再看下去,解开缠在刘君浩脖子处的绳索,割断横木上的另一头,用这条绳子把刘君浩的遗体和自己紧紧绑在一起,然后小心翼翼地顺着木桩滑下去,脚沾到地面后小声说道:“撤!”

“收到!”电台里传来其他人的声音。

绍辉背着刘君浩,其余三人散在他四周撒开腿跑向原路。离开塔卡尔镇来到城外的小路后,绍辉心底的伤感又添一层,仅仅在前几天,还是在这条路上,刘君浩、张伟泽和周烨仍然鲜活地陪伴着自己共生死进退,那时的自己,包括剩下的队员们并没有像现在这样孤独。而现在物是人非沧海化桑田,他们已经提前结束生命离开这个世界,只留给活着的人一份沉重的想念,期限是一辈子。

当然,还有家中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绝望,期限是半辈子。

更重要的是,死去的这些战士只有二十几岁,韶华的青春和多彩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多年后绍辉参加了工作成为了一名人民警察,每次遇到年轻犯人时他总会语重心长地告诉对方:“好好珍惜生命,老老实实活着。”当然,这是后话。

四个人趁着黑夜安全撤到直升机所泊的空地中,尹默打开引擎,螺旋桨开始慢慢运转,片刻舞得密不透风带动着飞机慢慢升空。靠在门口的左明此刻再也压不住心里的仇恨,拉开舱门伸出枪管打出整整一弹夹的子弹,弹头像是流星雨一般坠向塔卡尔,借以这些来发泄自己心里无法发泄的恨。

刘君浩安静地躺在绍辉怀中,赵正豪沉默了,左明红着眼圈扭过头抽噎着,王建斌手扶着眉头,陆续离开他们的战友们的脸庞依次出现在他的脑海,不经意间,泪水悄悄滑过脸颊。绍辉如母亲般抱住刘君浩,低下头脸紧紧贴住他的脸,企图用自己的体温换来刘君浩当年红润的肤色。他心里很明白,在这架直升机里,是他和刘君浩相处的最后一点时间了,以后若是再相见,只有在相片中了。

次日早晨,队员们准时出现在基地,提前接到通知的苏岳松和所有工作人员用最朴素也是最隆重的仪式来迎接这位迟到的英雄。所有人员,不管年长年幼悉数到场,头顶白布身穿白衣胳膊匝着黑布,这完全是家中辈分最大的老人去世后才会出现的装束。或许他们认为只有这样,才能表达自己内心对英雄的最高敬意。当绍辉背着刘君浩缓缓走出飞机后,所有人竟齐刷刷地跪下开始痛哭,要知道,他们下跪的对象是一位和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晚辈!

绍辉受到猛烈震撼,“君浩,你这辈子没有白活。”他喃喃自语道。

有些人死了,他却永远活在人们心中。

这包括连遗体都没找到的张伟泽和周烨。都说军人是最可爱的人,其实,他们也是最可怜的人。

空空的七张床前摆放了七张照片,队员们望着这些照片,抽了整整一夜的烟。

战友,我的兄弟,我们这辈子真的就这样陌路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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