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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人的一生,不过是一段苦短的时间轨迹。中途你会受到很多苦难的打击。这时候会有人告诉你,或是你自己安慰自己:灿烂的阳光总在风雨后;这句话也对也不对,对的是一种状态永远只是暂时的,不对的是,当你筋疲力尽地等待阳光出现时,说不定等来的是下一场更大的打击。其实人这一辈子的滋味是由酸甜苦辣构成的,没有苦,何来甜?没有离,何来聚?没有煎熬,何来幸福?想通这点,你的人生轨迹方能继续健全地延伸下去。

——作者注

赵正豪的父亲是小县城里的一名医生,所供职的医院规模不大,主要是因为县城本身就不大,周边全部是生活比较拮据的劳动人民,市里每天都在宣传又投资多少钱建了个什么东西改变了市貌和市民生活质量,可是新市貌的尾巴始终没有扫到这个县城,所以老赵的工资还是那么的微薄。一个月的薪水码齐放在桌子上,近视眼的人根本看不到这张桌面上还有那么几张钱。

“赵大夫,麻烦你能帮俺买那什么湿吗?人家护士说用粗布对小孩不好,叫俺去买那东西。”医院简陋的走廊里,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太太拦住了正要下班的老赵。

这个医院很小,医护人员也不多,医生和患者之间都相互认识,而且赵大夫的口碑很不错,所以老赵被拦下是很自然的事情。

“那叫尿不湿,你自己可以去买啊!出门左拐的超市里就有。”老赵停下脚步,说道。

“地里现在忙,孩他爹回家去啦,这里就我一个人伺候着,我又离不开。”老太太在衣服里面掏出一个洗衣粉的袋子,打开,颤巍巍地拿出一把钱,最大面额是十元。她拣出五元钱,好像感觉有点少,放下又拿过那张面值十元的钞票递过来:“赵大夫,俺也不知道那玩意多少钱,这些够不够?”

十元钱,在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眼里应该能买很多东西,他们忙碌终日或许也挣不到十元。这种事老赵见识得很多,他考虑了片刻后接过这张钱:“够了大姐,我这就去给您买。”

在老太太的连声道谢中老赵走出医院大门拐弯来到县城最大的超市里,拿过一包尿不湿走向收银处。收银处摆放着几列香烟,老赵看着他平时爱抽的牌子,思量了半天没有去拿,又看看一块五毛钱一包的香烟,抿了抿嘴想叫服务员过来,手刚抬起一半又放下,最后扭头走进超市里面又买了一袋水果,丢下两张百元大钞结完账后离开了这里。

他把尿不湿和水果交给老太太后准备回家,值班的护士长突然叫住他:“赵大夫。”

老赵扭过头:“噢,小王啊,叫我有事吗?”

护士长看看四周没有人,用埋怨的口气对他说道:“赵大夫你怎么这么傻,刚才那个老太太也找我去买尿不湿,她只递给我五块钱,一袋尿不湿一百多块啊!我一看她也没多少钱就没答应帮她买。虽然他们生活很困难,但咱们工资也不高啊。”

老赵笑笑:“正因为他们没钱咱们才要帮忙啊,咱们工资再不高也总比他们多吧。”

护士长张嘴还要说什么,老赵伸手打住:“正豪在部队吃住不花钱,他每月还给我寄钱过来。我和你婶子又用不着多少钱,遇到困难的病人,能帮一点是一点吧。”

护士长看着走远的老赵,嘴里嘟囔着:“自己都过不好还老想帮人家。发善心,这年头你发得过来么?”

病房里,老太太拿出尿不湿后发现购物袋底压着十元钱,她慢慢拿出来,对躺在床上的儿媳说道:“这赵大夫真是个好人,给孩他爹说一声,下次叫他带些苞米过来,咱们给赵大夫送去。”

老赵没有马上回家,他骑着自行车慢悠悠地来到菜市场买了些菜,又走到最里面的一个摊位前停下车子:“秤上一斤烟叶。”

“好嘞!”摊主应声道,抬头一看是他,于是打趣道:“怎么了赵大夫,这个月又抽烟叶啊?”

“嗯,”老赵笑了笑:“烟叶好哇,抽起来有劲。”

摊主把秤抬得高高:“一斤二两,算一斤!”

老赵递过一块八毛钱接过烟叶:“那谢谢你了!”

小城的黄昏总是那么的宁静祥和,不像大城市那样充满浮躁和杂乱。柔和的光线拉长了老赵的身影,自行车轱辘不急不缓地在马路上转动着,带着他慢慢在回家路上行走着。此刻小城千家万户的厨房里已经热闹开来,刺啦声不绝于耳,随后整个空气弥漫着一股浓浓菜香味。老赵很享受这种气氛,心想老伴现在也应该炒着菜等自己回家开饭了吧。

果然,等他回家后发现饭桌上已经摆放着两碟菜,和自己相濡以沫大半辈子的老伴还在厨房里忙活,巨大的幸福感立刻涌上来。他悄悄走到老伴身后蒙住她的眼睛:“老婆,猜猜是谁回来啦?”

“除了你还能有谁!”老伴愠愠地回答道。老赵笑呵呵地放下双手:“知我者莫过妻也!”

“你又买烟叶了?”老伴突然问道。

“嗯。”老赵嗅嗅手里的气味,把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

“你呀,自己都顾不过来还老想着去帮别人!”老伴放下火铲扭过头嗔怒道。

“嘿嘿,我这不是学咱儿子嘛,儿子在部队保家卫国,我当爹的没这本事就范围小点,算是当雷锋了,要不怎么叫爷俩啊!”老赵嬉皮笑脸地哄道。

“你们爷俩倒好,胳膊肘老往外拐。”老伴早已习惯这种场景,她熄掉火端起刚刚出锅的菜走出厨房:“雷锋,吃饭了!”

2006年7月5日,上午,基地。

苏岳松透过窗户看着操场上正在跑步的队员们,基地主任走到他身边一同看着,许久,主任问道:“他们现在的情绪怎么样?”

苏岳松知道他想问什么,两眼盯着窗外回答道:“你放心,他们不是普通兵,所有兵被挑选到特战队的第一天时就会被告知三个基本观念,第一是吃苦,在特战队不要把自己当人看;第二是死亡,决不能因为战友的牺牲而影响到战时的决心;做到以上两点才能遵循第三点——不遗余力地完成任何任务。”

“再说,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他们的情绪也该稳定了。”他补充道。

部队的训练看似枯燥其实是大有乐趣。在这片男子汉所待的地方,他们信奉用肉体上的锻造来锤炼精神上的韧性。正如他们自己所打趣的那样:部队供自己吃,供自己穿,还能免费供自己锻炼身体,何乐不为?还有就是五公里治百病,这也是部队里面的一句土话,意思是不管得了什么病,出去跑趟五公里越野立刻就会好起来。所以在现在士气最低落的时候,队员们每天都会出来狂跑一阵发泄一下情绪,希望把自己身体抽空,没有太多的精力去想那些蒙在心上的印雾。

主任看着操场上的他们,不无担忧地对苏岳松说道:“现在再把这项任务交给他们,合适吗?”

苏岳松没有吭声,转身踱着脚步来到沙发前坐下,顺手抽出一支烟在茶几上敲着,把烟叶夯实后放在嘴中点燃。办公室非常安静,甚至可以听见烟叶燃烧的声音。

“情况已经摆在咱们面前了,还由得咱们去选吗?”苏岳松终于发话,“这项任务关系到咱们基地的机密,必须要在第一时间完成,但是,”苏岳松顿了顿,“等完成这次任务后,咱们一定要给国内汇报申请新人来,可能的话最好是把他们送回国去过他们想过的生活。这些孩子实在太可怜了。”

主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后叹了一口气。

“不知道他们会有几个人还能再次踏上祖国的土地。”苏岳松自言自语道。

晚上吃罢晚餐后,苏岳松的办公室响起轻轻的敲门声,“请进!”得到许可后,绍辉推开门,五个队员出现在他的面前。

队员们看见中校和主任严肃地坐在沙发上,顿时明白了,如果没有非常棘手的事情,他们不会用这种气氛来迎接自己。

“坐吧。”苏岳松首先开了口。

五个人依次笔直地坐在沙发上等待着命令。苏岳松拿起面前的两张纸走过去递给他们:“你们认真看看,记住这个人的相貌和地址。”

绍辉接过发现是一个人的相片,另一张纸上是一幅地图,上面一个地方用笔重重地圈了出来。看完后,他把这两张纸传给后面的赵正豪。

“这个人叫查希尔,是雪山虎的人。当年雪山虎抓走了咱们的不少工作人员,后来你们一举歼灭了他们。但是查希尔这个人侥幸逃脱并带走几份基地的绝密文件,事后我们一直在寻找这些文件,后来通过种种渠道终于打听到他的下落,你们将要去的地方是巴塞拉东部山区里的一个叫做司若码若的小部落,到那里找到查希尔拿回那些资料。必要时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地动用武力,明白吗?”

“明白!”

“回去好好准备吧,明早五点半吃饭,六点出发!”苏岳松说完看着主任问道:“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主任摇摇头:“孩子们,你们要早点回来,你们的父母还在家盼着你们回家团聚。”怜爱关切之心溢于表外。

队员们起身走出办公室,满空的星星又如约而至为他们铺砌了一条通往儿时记忆的道路。所有人都有怀旧情绪,尤其是他们这些过着有今天没明天的军人,每每遇到危险重重的任务时心底会自发地产生浓烈的怀旧情愫,为自己梳理梳理一路走来的人生轨迹。很多小说和影视作品都会把即将出征的特种军人描写成慷慨赴死的形象,这种现象只是表面的,尤其是那些初次上战场的军人更会如此,用激昂的动作和话语来为自己打气壮胆卸掉心里的紧张情绪。但是对绍辉赵正豪这些看过太多生死的战士来讲,当嗅到战火前的这段时间里,他们麻木的心中会泛出一股暖流——老家的山水土地,家乡的父母亲人,小时候母亲温暖的怀抱和老爸慈祥的笑容,一点一滴历历数来清晰浮现在脑海中。

这不是在打退堂鼓,而是战前军人的真实写照。毕竟这些深埋在脑海里的记忆对于他们这些一无所有的军人来讲,在临死前是最宝贵的财富和精神支柱。

在子弹横飞的战场上,谁也说不好自己是否会一头栽倒永远不会爬起来,是吗?

五个人走回宿舍里坐下开始保养武器,赵正豪拖出弹药箱打开放在中央,大家走过去取出各自所需的弹药压进夹内,一切都在默不作声中进行着。当准备工作做完后,绍辉把手枪塞进枪套叹了口气:“去看看兄弟们吧。”

基地的一间房屋常年紧闭不开,所有人也不希望它打开,因为开一次锁意味着他们其中的一员或者多人已经死亡。自从弯刀分队的十二名队员来到这里,这扇门开开合合数次后,为依然还活着的人留下了一片空旷无垠的想念。

队员们没有房间钥匙,如果需要用钥匙来对付这种老式锁的话,他们的颜面将会无地埋葬。赵正豪掏出一纸卡片老练地插进门缝,另一只手抓住门把柄陡然向上一提,同时那张卡片一捅一拨,“嗒”一声微响,门就这样被打开了。五个人进入到房间内,关上门,屋内一片漆黑。“嚓!”黑暗中窜出一簇火花,随后一簇火苗蹦了出来,赵正豪点燃一支烟摆放在保险箱前,这保险箱里住着的,正是已经远去再也无法相见的七个战友。

赵正豪手扶在保险箱上,低下头牙齿顶住上颚强忍住不哭泣,片刻后说道:“兄弟们,刚才中校和主任很严肃地把我们叫过去布置了一项任务,估计难度不小,要不他俩也不会这样见咱们,如果这次哥哥我能回来的话,我一定会带着你们回家替你们伺候好父母。如果我回不来的话,那现在啥也别说了,等咱兄弟们在底下聚会时再好好喝两杯!”

等赵正豪离开后绍辉走向前插上一支香烟,红着眼睛说道:“小黑,兄弟们,当哥哥的来看你们了……你们在下面过得好吗……小黑,你说你想家,想妈妈做的饭菜,想你当兵时为你送行的那帮哥们,那时咱们还在一起生活着……现在咱们分开了……永远分开了,你想哥哥了吗……”绍辉说到这已经泣不成声,受到他的感染,屋里响起一片抽噎声。

“兄弟……哥哥想你啊……呜……呜……”绍辉再也无力支撑自己的身体,趴在保险箱上悲恸地哭起来。

众人流着泪把他搀扶到一旁,左明万分心痛地拥着绍辉,心中像是被塞满东西一样,隐隐作痛。

“哥,你说你这辈子最大的骄傲是能自由地翱翔在蓝天之上保卫着祖国。你做到了,而且做得这么圆满,弟弟这辈子拿你当骄傲。你说你特别喜欢天空的蓝色,哪怕是牺牲在这天蓝色里也心甘情愿……哥……异国他乡的天空你习惯吗?”这座保险箱仿佛拥有魔咒一般,铁骨铮铮的队员们无论是谁,一旦走近后全部都会情不自禁地悲痛起来。

王建斌摆上一支香烟后拍拍尹默的肩膀告诉他:“人死不能复生,人的命运天注定,节哀顺变。”

尹默擦擦泪水点点头退到后面去,谁料刚才还在劝说别人的王建斌走到箱前便号啕大哭起来:“我看着你们一个个牺牲却救不回你们……我怎么这么没本事哇!”他揪住头发抓狂地喊道,“伟泽,是我害了你哇……要不是当初我一时冲动,你就不会不明不白地牺牲……”

“咣咣”两声,王建斌砸得保险箱直作响。

众人走向前劝说住他,所有人的情绪演变成这样,左明不再敢上前诉说衷肠,他看了一眼保险箱心道:兄弟们,一切尽在不言中吧。

夜外,天涯共此时。星空依旧闪烁着,只是空荡荡的宿舍里,队员们裹紧被子仍感觉到清冷的空气透过心窝冰冷的凉。枕边,早已湿漉漉地弥漫开来。

清晨五点半,队员们准时坐在食堂准备用早餐。虽然没有任何食欲,但是他们仍然硬着头皮把面前这份饭菜吃下去,故人已去万事皆空,但是活着的他们毕竟还有任务要执行,军人在国家面前是无私的,既使自己的五脏六腑被伤痛填得满满的,为了能够用尽全身力气最大概率地完成好任务,他们仍要强忍着吃些东西。

这其实是一种痛苦。

清晨六点整,基地操场。队员们全副武装提着几箱弹药站在苏岳松面前,苏岳松凝重地举起右手向他们敬了一个军礼:“孩子们,我替部队和基地感谢你们,我已经失去了七个好战士,真的希望不再失去你们其中的任何一人。如果你们再有一个人回不来,我会立刻打报告辞职。”顿了顿,“等你们这次回来后,我和主任会尽全力把你们调回国内,你们失去了太多,该好好享受自己的青春和生活了。”

这些掏心窝的话语胜过任何的战前动员,回家,这是一个多么诱人的渴望。队员们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当回家的希望出现在他们面前时,钢铁般的脸庞也情不自禁地动容开来。

越野车一声轰鸣载着他们驶向基地外面,脚下的这条路,不知是带领他们走向久违的家乡,还是引导着他们走向阴冷地狱。

路在延伸,队员们在车中沉默不语。赵正豪摘下头盔扭扭脖子打开地图指点着:“照咱们这个速度估计晚上十点多就能到达。”“当然了,”他又补充道,“是在不迷路和不堵车的前提下。”

绍辉身体放松地坐在后排,当年队员们还都在的时候后面都要挤四个人,加上每个人身穿厚厚的防弹衣,四个人坐进去就像一堵墙一样杵在了后座,如果又是长途的话,他们四个人要比这辆越野车还累。不过现在不拥挤了,绍辉反而更加怀念起以前来。

“想什么呢,绍辉?”赵正豪见无人说话,扭过头问道。

“噢,”绍辉欠欠身子,“没想什么,你刚才说什么?”

赵正豪收起地图,仿佛不经意地说道:“曾经就是曾经,再回忆也是曾经。”

绍辉的心思突然被人点破,感觉有些尴尬。沉默一会儿后转移话题:“左明,你和你那个女朋友怎么样了?”

“大早晨的别提那些不开心的事!”左明把嘴埋在防弹衣领中瓮声瓮气地说道:“因为她我都不想回国了,我觉得战场要比女人好应付得多!”

他的这句话令绍辉想起一个笑话,国家法律规定公民满十八周岁可以应征入伍,满二十四岁可以结婚,这充分说明老婆要比敌人难对付得多。左明的这句话正应和了这个段子,绍辉忍不住笑了一声。

“笑什么?”左明有些不满意,“看着别人的痛苦你就这么快乐?”

绍辉摆摆手示意不是这个意思。结婚,也不过是为了给内心找到一个归属感和安全感。当人在财富名望婚姻里没有找到这种归属感时,就会向自己所擅长的领域里去寻找。倘若心很累了,就向佛学里去索求。左明正是人生中朝气蓬勃的黄金岁段,他肯定不会去向佛学索求,在感情面前束手无策时,他只能一头扎进自己所擅长的这片领域寻找心灵归属,把自己的感情寄托给飞逝的子弹、纷飞的弹片和陈尸林林的遍野。

在现在的感情观面前,普通的军人永远都是弱势群体。他们只能用自己的身体和性命来抵消感情殇,换取心里短暂的平静。

身心俱悴,这其实是一种更大的苦。

这一带多丘陵,穿过德克罗小镇后尽是弯曲的山路,大部分的道路没有经过人的修缮,高低不平土石相错,大量牛粪驴粪和马粪,被融化的雪水冲刷后混在泥泞的地面上招来群群蝇虫。怪不得曾有人说在巴塞拉驴的速度比车快,很多军队在这里打仗时必备的交通工具就是牲畜,这一点队员们总算见识到了。在这个时候他们的头盔起了大作用,越野车凭借良好的性能在路上忽高忽低忽左忽右地颠簸着,队员们在里面也跟着上天入地腾云驾雾,头盔“砰砰”撞得直响。忽然,“嘎”的一声,汽车前胎陷进一个很深的地坑里,后面两个轮胎有些凌空,作为司机的王建斌踩了几脚“地板油”,除了发动机声嘶力竭的吼叫和浓滚的黑烟外,汽车再也没有其他变化。

王建斌身体伏在方向盘伸长脖子向前看,最后干脆下车查看了一番,打开门说道:“哥们儿们下车吧,这次你们要当次纤夫了。”

赵正豪走下去一看就明白了,这种困境就算是发烧级越野车也未必能逃脱出来,这时候能依靠的只能是人力了。人力在上古时代蛮荒时代是人类作为与大自然斗争的主要力量,后来随着人类文明的进步,尤其是在两次工业革命之后逐渐淡化。但是在高度发达的现在,有些时候这种蛮荒的力量要比工业力量远远可靠实用得多,譬如说现在。

赵正豪搬来几块石头垫在后胎充当发力点,然后分组前后摆好架势准备连推带拉。这时候绍辉突然来了兴致,高声喊道:“大家听好口号一起用力!妹妹你坐船头吼……一二!”

“哥哥我岸上走……一二!”

“恩恩爱爱咱俩没缘分……一二!”

这一招果然管用,本来阴沉的气氛顿时一扫而光,大家笑呵呵地一起发力推动车辆,只是左明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越野车在自身力量和外界力量的作用下,“嘣”的一声,急促有力运转的后胎把垫在下面的石块崩上高空,车头重重撞在地坑的内沿喘着粗气,队员们见状傻了眼。

“报应!纯属报应!你唱啥不好,偏偏唱什么没缘分这种丧尽天良的歌词!”左明掐着腰冲绍辉喊道。

“嘿嘿……”绍辉想努力保持来之不易的活跃气氛,故作笑颜地说道:“没缘分不能算丧尽天良,真正的悲哀应该是情深意浓缘分薄,你还没到那一步呐!”

左明的口齿永远赶不上绍辉伶俐,被绍辉这么一憋,他瞪了瞪眼满肚牢骚顿时发泄不出来。正当赵正豪故伎重演再次寻找合适的石头时,远处传来一阵铃声,一匹驴车出现在他们眼前。

车上,一个老翁抽着烟袋赶着驴不急不缓地来到这里,怜悯地看了这帮满身泥点的纤夫一眼,鞭子一挥,把毛驴赶上山坡绕开他们走了过去。留下队员们大眼瞪小眼地说不出话来。

“早知道这样咱们就应该开直升机来!就算要开车也不该走这条路!”左明开始大发牢骚。

“唉,人这辈子不能由着自己性子来,否则会吃更大的亏。”绍辉有意无意地点化他。

当初他们的确想乘直升机,但是考虑到无遮掩的空中更容易遭受到攻击,而且这条山路人烟稀少较为荒僻安全系数相对较高,所以最终选择了乘坐车辆来到这里。然后,出现了驴车戏谑四驱越野车的悲壮场景。

出人意料的是,这辆驴车在狭窄的山路中华丽地转过身冲着队员们走来。四个人本来放松下的心又提了上来,刚刚放下的右手又重新靠放在腿部的手枪处。

老翁抽出嘴里的烟杆在车梁敲了敲,把烟丝袋缠好走下车用当地土语对他们询问着什么,但是队员们根本不会说当地语言,只好警惕地睁大双眼睛睁睁地看着对方不知所云。老翁也发现自己和他们语言不通,干脆直接赶着又绕到车头前停下比画着什么。绍辉恍然大悟:“我明白了,他是想帮助咱们把车拖出来!”他急忙打开后备箱拿出攀登绳,老翁满意地点点头,帮助他把车辆和驴车拴在一起。

“喔!”老翁拉着毛驴下达了移动的命令,毛驴潇洒地一甩头开始发力。别说加上这匹驴力之后果然有了效果,车辆终于嘶吼着一点点挪出这个地坑。

“这就是传说中的摩托罗拉吗?”左明走过去抚摸着驴头说道。

“不是,这是丰田驴拉。”绍辉纠正道。他打开车门拿出一瓶高度白酒送给老翁做答谢礼,老翁笑眯眯地收下后仍不肯走,绍辉不明白他还有什么意图,老翁伸出右手拇指食指捻了几下。世界上有四种手势是全球人民通用的,第一是夸赞的大拇指;第二是鄙视的中指;第三是胜利的食指和中指;第四就是这个要钱的手势了。绍辉掏出一把零钱塞给他,老翁接过满意地点燃旱烟杆赶着毛驴悠哉走开。

“该让他开张发票,要不你回去怎么报销啊?”左明看着渐行渐远的驴车阴森森说道。

“算了,我估计他车上没有带打印发票的机子。”绍辉煞有其事地回答道。

五个人擦干净脸上的泥点坐回车上,王建斌轻踩油门,越野车又开始在这条驴马主宰的山路上颠簸起来。

中午,他们抵达到一个城镇,找家干净的餐馆吃完午餐,又在一个破烂不堪的油站加满油,只是这里和其他地方一样,在堵车方面,这里丝毫不比发达国家逊色。队员们在车流里整整堵了半个多小时才慢慢挪出这条并不长的主干道路。当前面拨开云雾重见天日后,按捺不住的司机大脚踩下油门,越野车略一迟缓,“嗖”一声,电光雷闪般窜出去。

人歇车不歇,中途赵正豪替下王建斌,按照地图上的路线来看,应该在下午四点能够到达巴塞拉的首都亚布措玛,这个时候有两条路线摆在队员们面前。第一是横穿亚布措玛直线走过去;第二是绕过它去走远路。但是亚布措玛作为巴塞拉的首都,出于安全考虑对外来陌生车辆限制得非常严格,而且在晚上七点之后禁止所有车辆进出,再就是里面交通异常堵塞,都说北京的堵车饿死过人,对于这一点亚布措玛表示压力不大,饿死人的事倒没有出现过,逼得人弃车步行的事倒是经常发生——反正在战乱国度也没有什么秩序可言。这种情况下堵个几小时非常正常,也就是说,队员们一旦扎进去很有可能在七点之前出不来。第二条路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相反路上空荡荡连鬼都会害怕,但是路程会增加一倍,并且战乱国度的野外危机四伏,就算队员们拥有超人蝙蝠侠的飞行能力,恐怕也会被各式各样的导弹击落下来,况且他们也不是超人。衡量很久后,他们最终选择了第一条路线。但是他们只考虑了堵车的不利因素,还有一点他们没有想到,正是这个选择,让他们见识到了巴塞拉另一面的恐怖。

附近出现了重重碉堡,越行越近后开始出现用沙袋堆积成的“S”型路线,毫无疑问这是逼迫车辆减速慢行。一个全副武装戴着墨镜的西维亚军人在路口拦住队员们的车辆,赵正豪走下车对他出示中国军人的证件,中国是和平外交大国,从不主动打击或者帮助别人打击任何国家。在全球任何一个战乱地区,中国人的身份和中国国旗是最好的通行证。哨兵仔细检查完车辆后没有刁难,甚至没有按照规定搜身,大手一挥便放他们进了城。

越野车与一支支大口径重机枪擦肩而过,穿过“S”型道路后队员们终于来到亚布措玛,道路状况和他们想象的一样,起初还算平坦,越往里面走车辆越多,即使是下午四点左右仍然拥堵不堪,无数个小商小贩穿梭在其中敲着车窗兜售着自己手中的商品,还有数量可观的乞丐伸出手讨要财物。这里没有红绿灯和交警指挥疏导交通,并且人们也没有丝毫的道路意识,车辆行人大杂烩般黏在一起,在这种情况下汽车往前挪动一点变得非常艰难。其实堵车和生活是一个道理——反抗不了就学会享受,绍辉干脆静下心来扭头看向车窗外的熙熙攘攘的街景,很快他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

街上的行人穿的衣服大多只有两种样式,男人们一种样式,女人们一种样式,相同样式的衣服只有颜色的区别,这和基地所在的边陲地带是一样的。但是这里的行人要远远多于那边,大致可分为四种:第一是走路比较悠闲的一种,他们穿着大都很干净;第二是兜售商品的小贩,神色麻木嘴里像是念经一般介绍着自己商品;第三是搬运工,他们或坐或立在街边静静等待着需要劳动力的雇主的到来,这些人衣着污垢不堪非常地统一;第四便是乞讨大军,衣着更是惊人地统一,基本全是传统的女式服装,这种服装可以把整个人罩在里面。大概是因为经济原因,巴塞拉国家的人体格不算很好,单在体形方面根本看不出性别。所以队员们面对着一个个乞讨者打赌是否是美女时,经常会出现一只树皮般皴裂的大手伸出来敲车窗,然后五个人立刻正襟危坐在车内心默念视美女如粪土,不时也会传出一阵小伙子们特有的爽朗笑声。如果不是发生下面这件事情,那到此为止的行途也算是一次美好的公车自驾游。

在整个巴塞拉,西维亚的势力范围主要是在亚布措玛,出于种种因素他们没有在外省屯驻大量兵力。所以亚布措玛也是整个巴塞拉最安全的城市,被人称作为绿色地带。但是事物总有两面性,正如老子所说的福祸相倚那样,最安全的背后隐藏着的是最大的危险。

“大音希声,大象希形”这句话本是形容艺术和美的最高境界,但是用在大祸临头这里也是最恰当不过的。正当队员们打开音响听着卡式录音带时,一场人间惨剧毫无征兆地在他们眼前发生了。

“轰!”一声沉闷的爆炸声在他们车后不远处响起,整条街顿时响起“哗啦”的玻璃破裂坠地的声音,无数个沙石钢板碎片如同子弹般席卷四面八方,随后一股浓黑的烟雾在这闹区扩散腾开。这声爆炸把毫无防备的队员们炸得头皮直发麻汗毛竖起胸膛沉闷喘不过气。懒散地坐在后排的绍辉竟然被震下车座斜躺在座位底下,他的第一反应就是炸弹袭击:“出事了!快跑!”他的耳朵被震得嗡嗡作响,说话声音不是一般的大。本来熙熙攘攘的热闹街道此刻已经成为惨绝人寰的人间地狱,周围被炸翻的车辆横着出去砸在行人和其他车辆上,巨大的恐惧替代了人们的基本思维,所有司机不顾一切地加大油门欲想逃离,车辆顿时像一片无头苍蝇横冲直撞,把在缝隙间来不及跑开的行人撞翻挤死在两车之间。车辆撞击声与骨骼破裂声盖住嘈乱的叫喊声,放眼望去每辆车上都粘着点点红白之物,队员们的车辆也不例外,绍辉的话刚刚出口,后面一辆车紧跟着撞在他们后面,“砰!”已经裂开的后窗玻璃被整块撞掉。绍辉急忙扭头查看情况,顿时一幕可怖的事情出现在自己面前。

一个走在自己后面的小贩躲过了致命的撞击,但是左腿仍然被撞挤在两车之间,他双手扶着大腿惨叫着想拔出自己的腿,但是一连串的撞击力顺着车辆传过来,像锤子般一锤锤砸在他的左腿,活生生裂肢的剧痛令他五官严重走形。就在这时,一辆失控的轿车在侧面狠狠撞向另一辆车,巨大的惯性令两辆车又一并撞向小贩,一个人脆弱的身体无论如何也承受不住这种力量,小贩的左腿立刻硬生生地被撕烂,惨叫出最后一声倒在狭小的空地中,随后又被混乱的滚滚车轮压过搓烂,死无全尸。即便是杀人无数的绍辉近距离看到这个死法后也心中猛然一颤。

炸源是一辆装满高爆炸药的越野车,袭击的目标是另一辆乘坐有西维亚军人的越野车。高大的越野车里面塞满炸药后,整辆车就是一枚巨大的炸弹,而钢铁制造的车身就是无数个弹片,如平地一声炸雷,把这条繁华的街道瞬间血洗一遍。

从人间到地狱,其实距离就是这么短。

“弃车!”赵正豪大喊一声。

队员们所乘坐的越野车已经严重变形,四周被车流夹挤住打不开门,赵正豪抄起步枪用枪托搥烂挡风玻璃爬了出去,后座的绍辉三人在后窗钻出来站在另一辆的车头上张望一下,在后备箱里拿出所有行军装备迅速跳下车,连跑带跳地来到人行道路中,幸好,马路和人行道中间有花池阻隔,否则无数辆车会冲进这里逃命。人行道中行人亡命奔跑着,队员们背着装备在其中躲闪前进。一个妇女或许是惊吓过度,被旁人挤倒后再也站不起来,靠在花池边开始祈祷。绍辉走过时一把将她拽起来冲她喊道:“这时候神帮不了你!想活命要靠自己!”说完便不再理会她,继续迈步追赶前面的赵正豪。这时候大部分的人们还是感觉在车里是最安全的,仍然握住方向盘堵在街上想依靠车辆逃脱困境,像沙漠里的鸵鸟遇到危险便把头塞进沙子中,以为这样就是安全——或许,这种做法有时也是对的。

闹区发生自杀式爆炸事件,西维亚军人和首都政府军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赶往事发地点。一架直升机首先达到,在空中鸟瞰地面确定安全后实施空中火力警戒,配合掩护和指挥地面部队行进,在附近巡逻的西维亚军人也已经来到堵车路口疏散交通拉起警戒线等待着同伴的到来。善后工作一切做得有条不紊,场面很快就得到控制不再显得那么混乱。出人意料的是很多人并不买账,见到西维亚军人后显得更加惊慌,打开门跳下车飞一般逃远。

队员们在拥挤的人群中即使有万分力也使不出来,只有抓紧自己身上的武器装备见缝插针向前跑着。地面上琳琅满目散落着小贩手中的商品,还有被踩掉的鞋,还有人类零星散碎的肢体。五个人像是农民工进城一般扛着装备来到路口,绍辉敏锐的目光突然发觉不对劲,顿时想起一句话来,他用汉语大声喊道:“抓紧时间跑!这里不太平!”队员们的默契感非同一般,绍辉这句话背后隐藏的意思他们立刻解读出来,但是苦于道路受阻,只好在人群里用双手粗暴地扒开一条路挤身奔逃。

战争就是战争,它不会遵循人类任何的规章制度和道德约束,虽然它本身也是由人类所缔造。西维亚的车队渐渐行驶过来,装甲车上面的哨兵只露出脑袋虎视眈眈地望着周围一切,包括那支黑洞洞的枪口,共同告诫着在场所有人不要轻举妄动。当车队慢慢走远行驶到某处时,一辆破旧不堪的汽车突然在旁边掉转方向急速冲头车驶去,未等哨兵反应过来,“轰!”汽车顿时化为吨级炸弹引爆开来。连环爆炸,这是西维亚军人最恐惧也最无可奈何的袭击,第一次爆炸将他们引来,即使善后工作做得再到位也不可能把周围清除为真空状态,只要还有行人和车辆在,那么第二次爆炸很有可能会发生,而且是防不胜防。

第二次的爆炸更加猛烈,炸药把周围五里地的车辆全部报废,首当其冲的那辆装甲车更是难逃噩运,既使自身重达四吨的钢板车体在这次爆炸中也无济于事。两辆装甲车同时断为两半瘫痪在路中央,浓烟笼罩下的爆炸地点竟然没有一个人走出来。满满一车的军人,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被整窝闷在车内丢失了自己的性命。

战争中受害的永远是老百姓。军人在战场无论是怎样的死法都会是他们自己应有的归宿,因为他们毕竟是军人。但是无辜的平民百姓又会是如何?正如现在,大量在附近冤死的平民,他们的归宿又在何方?

队员们距第二次爆炸地点有段距离,但是恐怖的爆炸仍然将他们掀翻在地,幸好中间有大量的人群和车辆缓冲阻挡了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和弹片,队员们才没受到直接致命的打击。即使如此,他们仍然感觉到眼前一黑,五脏六腑严重地移位,尹默的嘴角渗出鲜血,他站起身跌跌荡荡地走过去想扶起绍辉,绍辉晕沉沉的脑子尽全力保持着一份清醒,他借着尹默搀扶站起身后发现西维亚车队的尾车距离自己并不是很远,于是用尽全力将他摁在地面:“不要起来。”如果把第一次爆炸称作为血洗的话,那么这一次就是把这整整一条街变成一条红色的溪流,已经不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地面之上尽是黑红色黏稠的血渍,街道旁边的建筑物已是面目全非,花池树木更是不见踪影。道路中所散落的东西无不浸在鲜血中,没有被炸毁的建筑物和墙壁上满满一眼眶的暗红色极具视觉冲击力。爆炸处燃起熊熊巨火焚烧着汽车和尸体,灼人的高温把附近路面上的鲜血和柏油蒸发成气体,空气的味道令人作呕实在没法形容。队员们双臂护住头部趴在血泊里,零距离直面着鼻子底下的层层污垢。

军人想要在战场上保住性命依靠的绝不仅仅只是军事技能,更大一部分还是要靠经验和大脑对所在形势的分析。老道的绍辉正是凭借这一点挽救了其他队员的性命。

两次袭击已经完全把人们炸晕,前面两辆装甲车被毁,西维亚的车队受阻无法前进,车队欲想掉头驶到安全地带形成防御工事等待命令。最后面一辆装甲车开始后退转弯,车上侦察人员如临大敌般地看着四周,第二辆车也即时掉转过来,直到最后一辆车转过头后,车队加大马力离开了这里。

“咱们可以走了吗?”尹默小声问道。

绍辉抬头看看:“再等一会儿,等他们走远后再说。”

“啐!”尹默用力啐掉粘在嘴唇上的鲜血,慢慢地又把头低下去。

这时,远处的空中响起重机枪的射击声,一连串的火药爆炸声雷一般滚滚传入队员们的耳朵。紧接着又是“轰”的一声爆炸,这次的规模不亚于第二次,如同引发了一场地震,这条马路再也经不起这种折腾裂开一道宽长的地沟。上面的车辆被震得颤抖数下,伴随地震而来的还有大量的汽车碎片,这些碎片无疑是巨号的弹片,划裂空气带着怪异的声响击碎了阻挡它们去路的所有东西。

第三次爆炸!这一次队员们的处境就没有上次那么乐观,上一次中间还有大量的车辆做保护带帮助他们挡住冲击力道和弹片,并且现在这个距离正是弹片的威力达到极致的时候——弹片和子弹一样也有一定的运动轨迹。简单来讲,当一颗炸弹爆炸后,所产生的弹片呈飞溅状斜上射出,如果近距离和爆炸点保持水平的话相对会安全一些。当然,只是相对,因为巨响和冲击波也会对人体产生杀伤力,毕竟炸弹不是鸡蛋,人遇到它能够缺胳膊少腿的保住性命已算是万幸了。

凡在特战部队经受过训练的军人都懂得如何在各种形式下最大限度地保护好自己,队员们双臂护住头部心脏位置略微抬起离开地面,这个动作既护住要害部位也可减少地面震动对心脏引起的伤害。但是接二连三的打击一次比一次猛烈,赵正豪在地震中身体好像被震散一般实在无法再控制自己的重心,身体不由自主地随着震动起伏了一下,就是这么一松动,两枚弹片擦着他的钢盔飞过,将头盔削断后一直插进附近的一堵墙中。这种力道捎带着他的头向后仰起,赵正豪的脸庞被一些不知名的东西划破,顿时感觉到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第三次的爆炸后西维亚的士兵终于在车里坐不住了,打开车门跳出来纷纷跑步离开这里。绍辉在远处抖抖身上的杂物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等到他们走远后方才下达起身前进的命令。

“妈的,这帮人就是属航空母舰的!”王建斌满脸鲜血咬着牙说道:“纯属是炸弹磁铁!”

绍辉所关心的是赵正豪脸上的伤,他走过去用手指撑开伤口处查看了一下:“还好,皮肉伤,没有实质性的伤。”

“没事,这点伤算不了。”赵正豪活动一下脸部肌肉轻描淡写地说道。

“咦?”绍辉看着他的脸庞突然发出疑问。赵正豪抬头问道:“怎么了?哪里有问题?”

细节决定成败,这一点在战场上已经有无数例子可以证明。同样,一处微不足道的伤口也可能导致一个人最终丧失掉性命,所以当赵正豪听到绍辉疑问的声音后马上警觉起来。

“你脸上要是再多点伤口的话就可以当棋盘了!”绍辉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脸说道。

“滚蛋!这时候你还有心开玩笑!”赵正豪听见这句话后顿时发起了火。

绍辉摆摆手示意他不要生气:“好了,咱们的车算是报废在那里了,下一步该怎么走?”

队员们所乘坐的那部越野车现在仍然卡在远处动弹不得,而且后面的两次爆炸已经将道路完全摧毁,即使能开动,恐怕在道路修好之前他们也别想驱车离开这里。

这个问题令所有人一筹莫展,最后还是绍辉打破这个僵局:“咱们往前面走走看吧,我相信咱们肯定会找到一辆没主的车。”

队员们依言快步在人行道中行走着,眼光所到之处全部是报废的汽车和残缺不全的尸首,背景是一片黑红色。这里已经成为了一座屠宰场,所有的名望财富和欲望在这里全部化作黑烟消散在空中。

人虽是一种高等生物,但和地球上所有的动物一样本质上没有任何的区别。在大自然生命的轮回里,宿命都是公平的。

正如绍辉所想的那样,此时街两边被丢弃了很多车辆。西维亚的士兵已经走远,他们可以放下心来挑选一辆称心如意的车辆。终于,一辆没有被堵住的四驱越野车进入他们的眼帘,赵正豪走过去仔细查看了该车的性能和状况,除了车身有些变形外,其余地方尤其是轮胎和动力系统没有受到丝毫损坏。赵正豪非常满意地拍拍车身:“就是它了!”好像他现在所处的位置不是在异国战场而是在自己国家的二手车交易市场,于是这辆车成为了队员们的另一辆坐骑。多年后左明在国内醉酒后经常指着川流不息的马路对其他人说,那些越野车当年我在街上相中哪一辆上去开走就行,一分钱不用花!所有人嘲笑他在吹牛,都问他是不是当兵当傻了,只有看似喝多的左明哈哈大笑着,不肯再多说一句话。

就是这么一条街,五个人在这里一进一出不算长的距离,便经历了人间地狱两重天。赵正豪全神贯注地掌控着方向盘驱使车辆离开这里,绍辉等人卸下行军装备坐在车内休息着。王建斌在车内找到一卷手纸,他撕开逐个分发给每个人,绍辉接过来摘下头盔擦着脸上的血迹,洁白的卫生纸很快变为红色,他用力攥成一团,打开车窗丢了出去。

“当时你怎么知道还会有下一次爆炸?”尹默问他。

绍辉用手梳开打结的头发戴上头盔:“咱们刚来到这里时过来接咱们的王树楠曾经说过,以后一定要离西维亚的车辆远点,当时我看见他们还没走就感觉最好是先别动。”

“哦。”尹默应了一声后恢复沉默不再说话。

“还有你要记住,在拳台上对手不会因为你刚挨了重击就会停下不再攻击,反而他会更凶狠地对你进攻。这时候你要感觉自己受到的打击已经足够多了,那我只能告诉你这只不过是刚刚开始而已。”

“哦。”尹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人们都相信风水轮流转这句话,下一句便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意喻物极必反时来运转。但是人们总是忽略了河两岸中间还间隔着三十个年头,总想着自己已经吃够了苦头该是幸福到来的时候了,正如战场上的军人感觉对方进攻了这么多次,应该不会再有下一次一般,这些人最终都会消失在各自的战场之上。

每遇大事要冷静,不信今人无古贤。

绍辉说的那几句话背后隐藏着很多意思,他希望年龄比自己小的尹默能够听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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