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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战争本就是丧失人性的最野蛮的行为,为什么还要想到什么爱、诗、哲学等人类最文明的东西呢。

——作者注

远处,两名全副武装的西维亚士兵伸手拦住车辆,旁边很多眼睛和枪口正万分警惕地看着这边。

车辆慢慢驶过去,士兵变掌为大拇指向下一坐示意车辆停下,然后走到驾驶座位置敲敲窗户。里面的驾驶员驻好车打开门走下了来,周边西维亚士兵看见后立刻举起枪包围过来,“咔嚓!”岗楼上的重机枪子弹上膛进入射击状态。

“举起你的双手!”哨兵脸埋进枪托里大声喊道,“其余人下车!”

车里又下来几个人,依照命令将手举高站在远处。西维亚士兵进入车里严查细翻后又拿过检测仪探照一圈,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同时有数名士兵正在搜查这几名人员的全身,确定安全后摆摆手示意他们可以放下双手。

“先生,你们为什么见了我们这么紧张?”气氛有些缓和后其中一人问道。

待到他们放下手臂,西维亚士兵才发现他们胳膊上绣着一面国旗:“你们是中国军人?”

“是的,我们有事情需要去东部山区,本来可以提前来到这里出关,但是中途遭遇到汽车炸弹袭击所以来得比较晚。”绍辉回答道。

对方松了口气,将刚刚没收的枪支还给他们:“很少有这么晚出城的,而且你们每个人都浑身是血,我们不得不提高警惕。”对方做了一个西方人特有的幽默表情,“我们也接收到炸弹袭击的消息了,一看到你们还以为是袭击者的同伙!”

这种幽默实在不可笑,但绍辉还是配合地笑出声:“既然误会解开了,那请你们放我们出城,路程很远我们还需要赶时间。”

西维亚士兵点头道:“好,请稍等。”说着走过去准备把拦路杆抬起,走了几步忽然又转身返回绍辉的身边,绍辉一时搞不懂他想做什么。

“天马上就要黑了,这里距离东部山区非常遥远,路上有你们想象不到的危险,我劝你们还是返回市里住下明天一早再出城,白天相对还是比较安全一些。”这名西维亚士兵是个好人,他不忍心看着别人一步步踏入险境,于是走过来好言相劝。

绍辉心里一动,远方有怎样的危险这帮士兵应该最清楚。他故作随便地问道:“如果我们现在出城,都有可能遇到哪些危险?”

“迷路、强盗、地雷、狼群和燃料不足,从这出去以后全部是沙漠山岭地带,中间有很多拦路的强盗和狼群。但是这些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地雷,当年打仗的时候巴塞拉执政党为了阻碍对手在陆地侵略首都,所以在这片沙漠和山上空投了很多地雷,还派部队布置了大量的诡雷。这些地雷白天都很难发现,如果在晚上……”对方耸耸肩摊开双手做了一个无奈的动作,“我相信结局就不用我说了。”

绍辉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他想到途中肯定是危机四伏,但是没有料到状况竟然会是如此凶险。军人执行任务的宗旨是保存自我完成任务,在完成任务的前提下尽量减少伤亡。如果自己都挂了,还谈完成什么任务?想到这儿他扭头对赵正豪说道:“我们还是回城休息一晚吧,晚上出去碰见强盗倒不可怕,万一压上地雷,一颗就够咱们干杯喝彩的。”

赵正豪衡量一下说道:“也好,两桶备用油咱们也没有拿过来,回去吧,找个加油站买点油明天一早咱们再过来。”

主意打定后,他们挥手道别这些西维亚士兵,驱车重新返回市里等待明天的到来。

有时候,后退一步是为了能够更好地前进。

清晨六点,天刚蒙蒙亮,队员们重新出现在这里,守卫的哨兵换了人不再认识他们,但是这一次是清晨出城,而且他们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哨兵简单地查看了一下便放行他们。路杆抬起,越野车非常慢地穿过“S”型减速道后视野突然开阔起来。远处地平线,一抹山峰如淡墨轻勒一笔隐约呈现,脚下,是一马平川的荒漠戈壁,越野车像是马儿进入草原一样,打着响鼻撅着马蹄发泄般跑向深处,只留下背后遮天蔽日的滚滚黄烟,绝尘而去。

很快,队员们在车里面便感觉到苦不堪言。按说一群热血方刚的小伙子在沙漠中驾驶着一辆马力性能都非常卓越的越野车,这是一件多么令人激情澎湃的画面,但是当汽车天上一脚地下一脚地颠簸着,当一块块石头黄沙激扬起狠狠拍在车身车窗上不离不弃一路相随时,担心的成分往往会大于这份想象中的激情。

“老赵,你开慢点!这不是装甲车!”绍辉紧紧抓住扶手喊道。

“这哪是汽车!比我们模拟飞行还要狠啊!”尹默坐在后排中央止不住地颠簸,他摸索着想扣好安全带,发现这辆不知是几手的老破车除了发动机外,其余早就烂成乞丐版的配置。不对,车的配置再怎么乞丐也该有安全带啊?

“嘿嘿,别人的牛有力气!”赵正豪成心想跟他们过不去,右脚继续使劲,恨不得要把油门跺进油箱一般。

车辆的响声欲渐尖锐,发动机转速马上要达到红色区域,越野车在赵正豪非人道的蹂躏下,仿佛想自我了断一样玩命地狂奔着,像一颗鱼雷划破这片黄色海洋飞速消失在浩瀚中。受离心作用的影响,队员们身不由己地紧紧贴住座椅后背,左明干脆手抓扶手脚蹬前座上下合力稳住身体。车辆无视任何路况肆意奔驰着,俗话说常上山终遇虎。“砰!”车在一处深坑狠狠颠了一下,好在车身没有散,只是里面的乘客骂起了娘。

左明被镇下车座,虽然就他准备工作最为扎实。他揉着生痛的双腿坐在下面破口大骂:“奶奶的赵正豪你能不能开车稳点!我他妈还以为是压着地雷了呢!”

“你还这么乐观!我以为是导弹!”同病相怜的绍辉在旁边捂住头说道。

赵正豪双手握住方向盘看着前方:“噢,我忘了告诉你们,我开车有两项绝活,夺命挂挡手和追魂油门脚,你们要不要见识一下速度黄泉路?”

“不要!”所有人异口同声地喊道。

果然是天道酬勤,没过多久,当时还在地平线的山脉此刻已经出现队员们的眼前。车辆“嘎”一声刹住,赵正豪跳下车双手掐腰看着地形,其他人看见他眉头紧锁的模样心里的怨气顿时消减大半。

“老赵,有什么问题吗?”绍辉走下车关切地问道。

赵正豪依然保持着冷酷神色:“你知道蝴蝶效应吗?”

绍辉一怔:“我知道。”

“我再想如果在这里撒泡尿,你说多年过后这里会不会变成青山绿洲?”赵正豪说着便开始解腰带。

绍辉从小到大向来是调侃别人的主,被别人这样调戏还真是第一次,他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话:“老赵,你的脸现在要是张棋盘该有多好哇!”说完转身冲越野车走去。

“绍辉。”赵正豪出声叫住他。

绍辉停下脚步扭头问道:“还有什么事?”

“刚才是跟你闹着玩,你看,”赵正豪扎好腰带指着前方路说道,“咱们走的这条路在这里开始往南拐,这不是我们的方向而且地图显示这条路不通往东部山区,我们要走的是这边。”随着话语赵正豪把手指向东边,“但是这边不受西维亚军队控制,很少有人经过所以没有现成的路走,这意味着什么?”赵正豪反问道。

绍辉顺着手指方向看向远方,目光有些深邃。

“之所以我刚才把车开得这么快,是因为我想早点完成任务,不管这次之后能不能回家,任务总还是完成的吧?”赵正豪敞开心扉对他说道。

绍辉笑了,点点头拉开车门跳了上去。赵正豪随即也跳上驾驶座,大力关上门后对所有人说道:“从现在起车速开始降下来,如果大家不想出什么意外的话,一定要万分注意周围一切情况。”

周围,在和平年代是一个多么温馨的词语,可是在战场上,它又是那么的恐怖。

越野车划了一个半弧转向鲜有人迹的东方,越过山,天地一片苍茫,除却荒漠,还是荒漠。恰恰像队员们此时的心情,荒凉沙漠海。

车速异常缓慢,在戈壁中行车完全不用观察前面情况,赵正豪便踩油门边观察着周边状况。路边,焦黄色的沙石主宰着一切,看不出任何的异常,没有那名西维亚士兵所说的强盗和地雷,越野车在这片荒地中行驶了很久,距离巴塞拉的首都已经非常遥远。赵正豪紧张得眼睛有些发涩,他抽出右手掏出一支香烟,企图用尼古丁来刺激自己的眼神。车外,蓬勃的阳光照耀着大地,泛出一望无垠大气的金黄色,可就在这片养眼的颜色中,赵正豪发现了一丝异常。

一支劣质口红!赵正豪一脚刹车,他打开车门跳下去在路边捡起它,拧转几圈发现里面空空如也。这不是个好兆头,在这里出现这种东西,作为资深特种军人当然明白意味着什么。赵正豪拿着口红环顾四周,无果,他沉思片刻在车里拿出墨镜戴上趴在地面仔细看看,又站起身用余光看了看,终于找到了他想象中的东西。

口红,这是一种深受女性青睐的化妆品,当然也不排除少数男人对它的钟爱。人们使用它来增加自己魅力和诱惑力,但是如果放在一些军人手里,它是一种伪装的工具,当然不是伪装自己,而是地雷。口红的主要成分是油、蜡、软化剂组成,这些物质可以令口红具有凝固和持久的特性,把它涂在雷体表面再巧妙的伪装一下形成诡雷之后,很多人就会不明不白地栽在上面。当然,伪装诡雷的口红颜色因地而异,经过一段时间的风吹日晒氧化后,即使经验再丰富的军人如果不全心观察的话也看不出来。但是这种颜色和周边环境毕竟还是有色差的,尤其是在太阳底下戴上墨镜观察更加容易看出端倪。

赵正豪正是通过这种方法寻找到几处可能是诡雷的地方。四周大漠无边人迹罕见,料想枪声不会惹来任何麻烦。他在车里拿过步枪打开保险推子弹入膛,抖抖手腕将步枪送到眼前屏住呼吸,“砰”的一声,一颗石块应声破碎溅起一蓬灰雾。赵正豪放下枪,皱起眉头思索着什么,片刻后又将枪口对准别处,结果击中的仍然是一颗石块。赵正豪不愿浪费子弹,干脆收起步枪准备重新查看一遍。

“能不能用石头探探路,这样覆盖面积还能大一些?”尹默在后面提议道。

“没有人会步行穿过这种地形,这里安放的应该是反装甲雷,压强不够的话根本不会爆炸。”赵正豪趴在地面上回答道。

他站起身再次将步枪举起,干脆利落的几记点射,弹头呼啸着散开钻进各个方位,“轰!”地面某处突然一声巨响,整片荒漠为之颤抖,附近的沙石烁粒像沸水般起伏,一股热浪扑面袭来令他们喘不过气。这时,巨大的震动又触发另外几颗地雷,荒漠顿时成为高爆炸药的乐园。几声爆炸此起彼伏后,漫天沙石雨铺天盖地的砸了下来。

“呸!呸!”赵正豪吐了几口唾沫,摘下头盔脱掉上衣开始清理掉在里面的沙子。“买一送四,没想到他们这么大方!”王建斌拍打着衣服打趣道。

“不是大方,是他们的专业水平不够,不知道布雷讲究个安全距离吗?”绍辉接过话说道,虽然他对这一块不是很精通。

赵正豪麻利地将身上的土沙清理完毕,戴好头盔后往车里走去:“都不是,这片区域很大,只有广布雷才能形成有效防御。还有你没听别人说这儿的雷大部分是由飞机布的吗?这叫做集群布雷。”他拉开车门迈进去一条腿,突然又转过头说道:“你们也看到了,诡雷不是那么好勘察的,总之一切要小心。”

诡雷,被人们称之为幻影杀手,又称地雷狙击手。有它存在的地方就有鲜血和亡灵,诡雷之所以称之为诡异,是因为它总是变作为各种物品杀人于无防之中。可能是一支钢笔,一只手表,或者是香烟食品和酒类,它能伪装成你能想到的任何一种物品来诱惑激怒对手过去触动引信,当然它也会把自己匿在山间路边充当一块不起眼的石头或者一株植物,并且这种雷分为易动型和延时型,令人防不胜防。诡雷无迹可寻但是它还是有一条规律的,那就是布雷人员非常重视诡雷的首发效果。他们绝不会让雷在敌人一进入布雷区内就被触发,而是要等更多的敌人进入了布雷区后再爆炸,才能达到一雷伤多人的效果。这也正是赵正豪为什么一开始毫不顾忌,而纵深到一定程度时却又小心翼翼的原因。

这里真是一片死亡地带,没有任何现成的道路可走,只有零星植物和一些小动物生活在里面。越野车低速行驶,队员们把眼睛睁到最大警惕地看着前方道路,即使这样,他们心里仍然忐忑不安,不知道路面上哪块石头会把自己突然送上半空,这时候的心情最为受煎熬,如履薄冰的脚步也最是惊恐。赵正豪快速眨眨干涩的双眼,感觉没效果后双手重重搓搓脸庞,眼部神经受到挤搓顿时又活泛起来,一路走下去,赵正豪的脸面如同烧红的锻铁一般,只是这么长的时间里,车辆并没有行进太多的路程。

越野车在四驱低速行驶时最能耗费燃油,等到油表指针慢慢指向最后一格,赵正豪驻好车走下来拿出一桶备用油加满油箱,顺便休息一下双眼,长时间聚神盯着一段段车前道路两只眼睛早已疲惫不堪。他伸伸懒腰美美地看着四周景色,突然,一件东西如吸铁石般紧紧将他的视线套牢,赵正豪瞪着双眼看着那边,忘记了自己还保持着伸懒腰时的姿势。

远处,一辆不知被抛弃了多久的汽车正孤零零地躺在地面——具体点应该是一辆汽车残骸。旁边散落着很多大小不一的零件,毫无疑问,这是一辆被倒霉催得压到地雷的汽车。

“怎么回事?”王建斌走过来下意识问道。

赵正豪不满地看了他一眼:“这么简单的事情都看不出来?这里没有墙没有树没有车祸,你看看这辆车全身漆黑,要不就是被烟熏的,要不就是车漆没了钢板生锈了。你再看这车的操行,只有在立交桥上被两辆重卡前后夹击然后又一头栽下来才有可能出现这种形状,提示这么多了,你能猜到出什么事了吗?”

这些话把王建斌着实噎得够呛,其实所有人都能一眼看出这辆车曾经遭遇了什么,但咱们中国人有个爱搭话的习惯,只要遇到认识的人都会不过脑子地张口问道:“吃了吗?忙什么呢?干吗去?”其实他心里根本没关心人家这些事,只不过是习惯使然。王建斌犯的正是这个毛病。但是赵正豪关心的不是这辆罹难的车,在这片诡雷博物馆的荒漠里如果没有这些东西反而是不正常。他正在思考着这辆车骸暗示给他的线索时,王建斌突然在背后来了这么一句废话打断他的思路,赵正豪的回答已经算是客气,要是换做特警那三人组早就开始指着鼻子骂娘了。

赵正豪说完没有再答理他,突然抬开步子冲那辆车走去。他所在的兵种属于陆地之王,尤其是在野外更是精通保己杀敌方方面面的技能。其余队员虽然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但是大家知道他这样做肯定会有这样做的道理。他们放眼望去毫无生机的荒凉,空荡荡得有些抽象,面对于此,一股相依为命的感觉再次强烈地涌上每个人的心间。

赵正豪来到车骸旁上下打量一番,地雷爆炸所产生的坑经过长时间的风吹沙已经快要被填满,他蹲下在坑里抓起一把沙土看着。坑非常深,可以看出当时这颗地雷威力何等的霸道,他缓缓松开手掌,一束沙流细腻地流出来慢慢在地面形成一座微小的沙丘,赵正豪此时的眼神正集中在车骸,通过形状他推测出这辆车当时的运动轨迹,这显然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他心道一声万幸,深吸一口气,站起身躬腰一步一寸地寻找着什么,终于,一根蛛丝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不是蛛丝,而是一根晶莹剔透的最小号鱼线,在这里出现鱼线,如果有人告诉他是钓者遗留下的,相信赵正豪肯定会暴起骂他祖辈都是近亲结婚的产物。他再次降低身体高度顺着鱼线望去,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赵正豪随手捡起一块石头,拿出匕首在上面刻了一个粗大的十字架,将石头摆放好之后他拍拍手掌来到队员身边,问道:“你们见过葡萄式地雷吗?”

这个名词大家谁也没听说过,他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微微一笑跳上车:“想见识一下的话就上车。”片刻,越野车轮胎急速运转激起黄沙倒退着把队员带向后方。“嘎!”赵正豪一把拉起手刹,降下车窗将狙击步枪伸出去,“砰!”一枚弹壳蹦了出去,几乎在同时,那块刻有十字标的石块被击碎,“轰……”荒漠好像被这颗子弹激怒一般,平地里爆发出一串炸响,爆炸把队员们眼前的土地整块搬上半空变作焦土四溅开来,乒乒乓乓地砸在越野车上。十几颗地雷产生的冲击力硬生生把拉上手刹的汽车推后数米,赵正豪的车窗正合拢一半,一股热浪袭来,大量的飞沙走石趁着空隙飞进,很快,车内弥漫起一股呛人的灰尘。赵正豪迅速手脚并用再次把车辆后退一段距离,所有人同时打开车门跳下车咳嗽,一张张脸上清一水黝黑,一抹,整个手掌心厚厚一层灰垢。

“呸呸……嗬……呸!”赵正豪用力吐出几口黑水后骂道,“奶奶的这是谁布的雷!太他妈偷工减料了!肯定有人在中间吃回扣!”

绍辉的鼻孔被灰尘和火药刺激得发痒,咳嗽完嗓子刚刚有些好转紧接着又打了几声响亮的喷嚏。他双手扶着膝盖大口向外呼气,一口熏黑的牙齿甚是恐怖:“什么有人吃回扣?你还嫌咱们被炸得不够爽么?”

“染缸!”赵正豪手捻着灰垢,“绍辉你知道黑火药吗?”

这一点绍辉当然知道,黑火药是一种没有提纯的火药,属于是那种炸不死人能唬死人的炸药,曾经在战场上作为主流火药出现过,后来随着技术的进步,这类中看不中用的火药被军界所淘汰,但是民间能炼制出来的还是只有黑火药。很简单的一个例子,当年河北人民创新性用地雷战反击鬼子时所用的地雷便是由黑火药填充而成。往往衣冠整齐的鬼子踩到了地雷,一阵电闪雷鸣过后,一个黝黑的乞丐顿时喷着黑烟出现在原地。这种现象便是由杀伤力不大的黑火药造成的,顶多会破掉一层皮而已。所以这种火药又被世人尊有“染缸”的冠冕。

“不至于吧,”绍辉拍打着衣服说道,“黑火药的威力不可能把咱们的车向后推这么远吧!”

“要不我说肯定有人在中间吃回扣,这些地雷里面只有几颗是黑火药填充的。”

赵正豪说着话清理完脸上的卫生,摊开双手看着满满一手心的黑色说道:“昨天一身血,今天一身火药,这日子什么时候算是个尽头!”

“明天吧。”绍辉回答道。

明天,对于他们来说这是一个多么遥远的未来。

他们身上穿的本来是很养眼的迷彩服,现在却变成一身黑色的夜行衣,昨天刚刚换上的干净衣服又变成了色彩,队员们索性不再考虑着装问题,他们每人只带来一套换洗的衣服,一身黑色总比一身血迹低调得多吧。

汽车发动起来像一匹忠实的老马载着他们继续赶路,压过一个个弹坑,前面仍然是固执的荒漠,有了这次教训,所有人的眼神更加敏锐起来。行驶一段路程后绍辉终于忍不住把心中疑问抛向赵正豪:“刚才要不是你慧眼识地雷,现在咱们早就永远健康了,你到底靠什么认出来的?”

“脑子。”赵正豪握着方向盘淡淡地说道。

“少废话!”绍辉根本不领这个答案的情。

“那还不赶快给我上支烟!”赵正豪的火气不次于绍辉。

绍辉咬牙颇不服气地点点头,掏出三支烟冲前面的赵正豪拜三拜,然后点燃其中一支探身塞进他的嘴中。赵正豪满意地点点头:“孺子可教!”

“那就请师傅教给学生吧!”绍辉恻恻地说道。

“诡这个字你知道多少含义?”赵正豪果然像一位师傅样循循教导着。

“凡是你想象不到或者出乎意料的都可以叫做诡。”绍辉高中原本是文科重点班的学生,咬文嚼字的问题难不倒他,虽然他当初并没有毕业。

“嗯,诡雷正是这样。”赵正豪开始步入正题,“诡雷千变万化层层相扣在军事领域完全可以列为一项专业学科。拿刚才来说吧,我估计那辆车的主人是一个军人,他已经发现那里有葡萄型地雷阵,所以他开着车离开当时的路线,但是他没想到另一边还有地雷,所以就不明不白地着了道,这就是出乎意料。另外有时候诡雷被隐藏得非常深,这是第一点,就算被人发现绕过去也有可能在附近碰触到第二根引线,或者它具有延时功能,被人挖回去之后再不亦乐乎地爆炸,这是第二点。总之它像八卦图一样千变万化令人防不胜防。”赵正豪俩眼始终警惕地看着前方道路,“还有一点,诡雷埋藏的位置也很有讲究,在这种地形里主要是针对车队,所以把诡雷布置成里小外大的葡萄串型,等到车队进入雷区,第一辆车触动总成引信后,所有的地雷将会一起爆炸,到时候就算是超人也会被炸得连那条标志性内裤都找不到了!”

“把你所有想象不到的情况全部和在一起,这就是诡雷。”赵正豪最后总结道。

全车人听愣了,赵正豪显然很满意这个气氛,但是外表没有显现出来。

“你说得很有道理,可我问的是你到底是怎么发现的?”绍辉的话有些煞风景。

赵正豪咽了口唾沫:“不管什么东西和事情,也不管有多么复杂和神秘,只要它存在,那就会有迹可循,有迹可循也就有办法解决。这不是一句两句就能说明的。”

小小的一枚地雷就可以玩出这么多杀人的花样,如果放眼整个战场,那么只能套用一句老话:战争永远是残酷的。

再遥远的路终究会有尽头。越野车风尘仆仆地来到几座山岭下,赵正豪把车停在一处阴凉地休息。长时间在烈日当头的荒漠里行驶,越野车的四只轮胎摩擦加上高温炙烤竟然泛出浓烈的橡胶臭味,这意味着队员们要被迫在这里长时间停留了。赵正豪仔细地检查了一番,打开引擎盖散发着发动机高温。他一屁股坐在旁边喝着水看着地图,这几座山岭是荒漠的尽头,走过这里沿途再穿过几个部落后就会进入东部山区,不出意外的话或许在日薄西山之前能够到达。看清楚之后他收起地图开始享受这非常难得的阴凉小憩。

“嘿!咱们的饮用水还多吗?”王建斌拿着一盒香烟问道。

“多,跑船还可以,要是藏潜水艇可能不够。”赵正豪躺在车边用头盔盖住眼睛懒散地回答道。

王建斌听到这个答案后抽出几支烟挨个丢过去,自己也塞到嘴里一支准备解解乏。长途行军中如果水源匮乏的情况下是非常忌讳吸烟的,因为香烟会令人感觉异常口渴。不过既然还能跑船,相信抽支烟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其实我很喜欢出海,尤其是晚上。你们知道吗,夜晚在海里看见的星星是蓝色的,自己就好像到了另一个星球一样,那景色不是一般的迷人!”

“唉……”赵正豪突然想到自己这么些年的回忆里除了臭水沟就是能饿死老鼠的荒野,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世界有些人得到的太多,有些人却一无所有啊!”同病相怜的绍辉也禁不住感叹开来。

王建斌已经习惯了他们的反应,吸了一口烟后说道:“你们不要羡慕,你们没见过这种美景,退伍后心里的留恋会少些,但是我却不能在这种环境里生活了,以后除了想还是想,这时候好的东西就会变成一辈子的负担,我比你们惨呐!”

绍辉嘴角微微一笑:“是啊,你说得很对,这玩意就像是感情,人家给你一段时间的幸福后再把你一脚踹开,然后你就守着这段所谓的幸福遗憾加想念一辈子。唉……这年头真是骗子多傻子更多。”

“她不是骗子!”左明神经质地挺起腰喊道,所有人同时把目光投向他,包括赵正豪。左明感觉此地无银三百两后急忙更正道:“我不是傻子……”绕来绕去始终没有绕出绍辉的那句话,他恨恨地瞪了绍辉一眼,低下头解气般猛抽着香烟。

“如果双方都是骗子或者傻子的话,对两个人的感情来说是个好事,就怕其中有一方不是。当然,我说的骗子是能骗一辈子的骗子。”绍辉幽幽地点化左明。

王建斌坐在一边笑意未减,双手摁在背后的地面想躺下休息一会儿,却感觉手下的地面松软异常,突然,一阵刺骨的疼痛顺着神经传到大脑,他急忙抬起手,地面上赫然蜷着一条土黄色的蛇,脑袋呈非常标准的三角形!王建斌暗道不妙,这条蛇非常凶悍,被人发现踪迹后不躲不逃,反而直起粗短的身子口吐信子准备再次发动攻击。王建斌想也没想闪电般伸出手扼住蛇头下方拎起来准备摔晕它再做处置,他扬起手后发现被咬的那只手开始发麻,顿时恶向胆边生,放下蛇,用脚踩住头部然后掏出匕首划开蛇腹,黑血顿时涌出来。他感觉这样仍然不过瘾,提起蛇身拿着匕首一刀一刀削着,仿佛削铅笔一样凌迟着这条毒蛇。蛇的生命力非常顽强,即使受到酷刑也没顷刻毙命,粗短的蛇身玩命地在王建斌手中滚动着。这里的异常终于惊动了其他人,正在旁边的绍辉看见这条蛇之后关切地问道:“咬到你了吗?”王建斌没有回答,但是绍辉通过他的脸色好像已经知道了答案。

王建斌终于停住手里的匕首,不屑一顾地把蛇丢在地上,毒蛇身体缓慢地蠕动着,他掏出弹夹取出两颗子弹,拔掉弹头,抓起蛇捏开嘴巴一股脑倒进去,又把另一颗的火药洒在它身体伤口处,“咔”,火机蹦出一束火焰点燃蛇身上的火药。高敏度的压缩火药瞬间爆裂,本来奄奄一息的毒蛇顿时被高温里外夹击,突然蹦起来重重落在地上然后痛苦地嘶叫,片刻,毒蛇不再动弹。

“王建斌你怎么样?”赵正豪等到他发泄完之后才开口问道。

王建斌看看被毒蛇咬到的左手,伤口处已经泛黑发肿,而且整只手掌没了知觉。他叹口气回答道:“这蛇的毒性很厉害,我这只手没知觉了。”

此话一出,所有人大吃一惊。刚刚被咬到一会儿伤口就没了知觉,可见毒性之强。照这样下去,蛇毒在极短的时间就可以蔓延到全身,到那时除了痛苦地迎接死亡之外再也没有第二条路可选。

绍辉急忙从急救包里拿出止血带绑住王建斌的胳膊,赵正豪又在里面拿出一次性注射器和小瓶麻药,左明递过一把手术刀,等到麻药注射完毕后绍辉说道:“有些痛,忍住。”说着,锋利的手术刀切进王建斌黑肿的伤口,一股黑血滋出来,手术刀均匀用力围绕伤口划了一个圆,往里一探,猛地挑出一块肉,乌黑的血液像放了闸一般汹涌排出。王建斌左手掌留出一块深可及骨的血洞,非常人可忍的疼痛压过麻药的药劲,王建斌闷哼一声,整条胳膊止不住地颤抖。

绍辉看着血液慢慢变成正常颜色,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他拿过止血药撒上又用绷带缠好,站起身拍拍王建斌的肩膀:“放心吧,毒已经排干净了。”

“谢谢!”王建斌托着受伤的手真诚地说道。

“兄弟之间不谈谢。”绍辉摆摆手。

“我建议咱们还是走吧,这里不是久留之地。”一直没说话的尹默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其他人顺着他的手指方向看去,在这处阴凉的山道间,数以百计的毒蛇都慵散地蜷在这里躲避着外面的高温,蛇的颜色和地面一样,如果不动的话根本发现不了。

“我想起来了,这种蛇叫娅斯罗安奇,在当地语言中是“遇见死神”的意思。别看这种蛇非常小但却有剧毒,是巴塞拉最著名的毒蛇。刚才咬伤王建斌的就是这种蛇,只是体型有些大,估计是条蛇王。”绍辉恍然大悟地说道。

娅斯罗安奇蛇的体积非常小,成年后也只有蚯蚓那么大,很多人都会被它的外表欺骗放松警惕。其实它是不折不扣的迷你杀手,在巴塞拉这个医疗条件落后的国家里,说它一口一条人命丝毫不为过,而且它们的颜色是一层天然的保护色,人们很难发现它们,所以当地人敬畏地称它们为“遇见死神”。

如今呈现在队员面前的正是它们,密密麻麻形态各异地蜷缩在这片阴凉地中躲避着沙漠高温,看到这几个陌生人后有一些慢慢冲这边爬来,这里是它们的领地,向来只有人躲避它们,而它们在人类面前从来不知道什么是害怕。

“啪!”赵正豪厌恶地抬起脚跺下去,厚重的作战靴用力在地上碾了碾,抬起脚,地面上多出一堆血肉模糊的烂肉,这条蛇真正做到了“遇见死神”。

“我拿桶汽油把它们全部火化了!”王建斌的气还没有消,心里直想把这群蛇赶尽杀绝。

“算了,咱们还是走吧。”赵正豪制止他,“别在这种事情上浪费时间,把咬你的那条蛇弄死就完了,这些是无辜的。”

“老赵说得对,咱们还是抓紧时间赶路吧,天黑以后进山区可能会引起很多不必要的误会。”绍辉随声附和道。

王建斌走了几步,放弃了自己的想法。五个人坐上车顺着山道纵深到山的深处,这里已经是东部山区的边缘地带,这几座山岭好像是山区的大门,如果在首都想最快到达东面的话,这是一条必经之路。进入以后仍然是一片沙漠,穿过去就会看到接天连地真正的东部山区,那里面的某一部落便是队员们的目的地。赵正豪开玩笑说在这个国家打上几年仗回去后可以去军事研究所,专攻山地战和游击战,肯定是院士级别。尹默说这点肯定没有问题,自己一个空军现在都精通山地作战了,更别说像你这样的陆地老油子了。王建斌没有说话,他感觉自己体内火烧火燎地渴,拿过水壶“咚咚”往嘴里灌着水,直到水壶见底后才长吁一口气慢慢放下。

越野车慢慢驶进一道峡谷,路两旁是比较低矮的山崖,队员们正有一搭无一搭地说着话,赵正豪突然低声说道:“你们看前面出什么事了?”不用他说其他人也看到了前面的情况,一棵巨大的树干横躺在中央挡住了车辆的道路,树干旁边倒着三具尸体,距离有些远,队员们无法看清他们的模样和衣服特征。

“这里的情况肯定不简单,记住,不要触动这里的任何东西!”赵正豪非常严肃地嘱咐道。

“你能看出什么情况吗?”绍辉问道。

“现在还不知道,反正这里很诡异。我问你,自从咱们进到这山里面后你什么时候见过树?”赵正豪反问道。

绍辉下意识地看看周围,除了石头还是石头,从下到上光秃秃一片。突然,他的余光所到之处好像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他急忙抬头看向山崖,刚才也可能是错觉,上面什么也没有。

“我过去看看,你们留神周围情况,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立马开枪!”赵正豪老练地嘱咐道。他这句话把此时气氛的渲染地更加紧张。

“我陪你去!”左明打开车门走下去,赵正豪看了他一眼:“跟在我后面。”下车以后,一股冲脑的腐臭味迎面扑来直钻进鼻孔,差点把毫无防备的俩人熏翻,俩人用手捂住鼻子尽量减少呼吸,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绍辉他们三人也下车警戒着四周,偏西的太阳无法直射到这里面,阳光透过缝隙后只能有一点来到里面,恰是这点阳光反而把峡谷衬托得昏暗阴森。绍辉看着头顶上的一线天,目光慢慢下移再看别处,就在视线划过岩壁的一刹那,一些线条引起了他的注意,他端枪走过去近距离看着,由于光线原因,只有走近后才能发现近在咫尺的两边竟然隐藏着一幅幅精美的摹岩石画,上面人物神态各异,内容也五花八门,有刻画宗教仪式来宣扬信仰的,有一群人围着一个死人痛哭的,应该是用这幅画来纪念亲人和雕刻自己内心悲痛的,还有一些文字绍辉看不懂,里面有一句是用英文写的:战争是一种信仰,死亡之人是它最忠实的信徒。绍辉一路望去,越发地对这面墙充满兴趣,最离谱的一幅画是丘比特穿着防弹衣端着狙击步枪化身为军人,枪口冲着地下熙熙人群,旁边有一句英文注白:“我有一个心爱的姑娘丢失在人海里,爱情之神,请求你帮我找到她。”言辞恳切充满悲伤,拥有西方人典型的率性和幽默,如果不是处在这个环境,绍辉甚至以为是左明先生的大作。壁画渐渐到了尽头,绍辉又走向另一面岩壁,上面也刻画着很多图案,这些壁画很明显地不像是专门请人制作的,有些画像着实粗糙好像是有人用匕首临时刻上去的。而且内容思想和风格差异很大,显然是两种有着不同文化背景下的人共同制造而成的。在巴塞拉,除非是官方小范围的组织,否则民间根本不会出现这种合作。但是很大一部分的图案一看就是信手涂鸦上去的,不像是官方作品,而且估计政府不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派人来到这里去画这两面墙的画。绍辉想来想去找不到答案,索性不再去想,他粗略地看着画面一路走回原地,最后看到的一幅作品是一句话:“宝贝,再过五天就是我们结婚一周年纪念日,请原谅我不能陪在你身边,那天,我会用枪声和炮火来为咱们庆祝。”

绍辉摇摇头:“战争本来就是最丧失人性的野蛮行为,干吗还会联想到诗歌信仰和爱情这些最美好的东西?”

一想到最美好的事物,他突然想起刘君浩,如果他站在这里会有什么样的反应?绍辉微微一笑,掏出匕首走过去在岩壁上划了一个大大的圆,又在里面刻出一个非常醒目的大字:“拆。”

两具尸体已经出现胀气,皮肤破裂处流出一股股尸液,紫黑带白的肤色看着就令人作呕,冲脑的恶臭就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看来他们死亡有段时间了。赵正豪和左明皱着眉头看着这两具尸体,死了这么久,在肤色和容貌上根本辨别不出他们的身份,衣服倒是美国的海军陆战服,但是这种衣服满世界都有无法代表主人的身份。倒是身边的一些物品引起俩人的注意:一支金光灿灿的金表和金笔,一本《圣经》,还有两支破旧的AK步枪。左明弯下腰想捡起《圣经》,赵正豪急忙拽住他:“我说过这里的一切东西都不要动,如果不出所料,这恐怕已经不是《圣经》了。”左明缩回右手,看到树干上有些零星枪眼,他打开步枪枪托取出一筒附件,里面装有保养枪的物品,他抽出两根擦拭枪管内部的钢钎连接在一起插在一处枪眼中,钢钎笔直地指向山崖顶部为他还原出当时的弹道轨迹,意味着当时的枪手正是在那个方位进行的开枪射杀。左明抬头看着那边,开口问道:“下一步咱们怎么办?”

“很简单,咱们只要返回车里就能解决一切问题。”赵正豪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砰!”一声枪响划破这座峡谷的宁静。绍辉何等聪明,多年的军旅生涯令他知道刚才眼神余光处的异常情况根本不是错觉,他也是凭借这一点才能活到现在。果然没一会儿,两个人从山崖另一处鬼鬼祟祟地探出脑袋看着下面的他们,绍辉沉住气侧身站着想知道他们究竟要做什么,两个人看了大约十秒钟,一支狙击步枪慢慢在他们手中抻出来,显然他们是要置队员于死地。绍辉冷笑一声,有心想给这俩蟊贼一个震撼,于是持着枪护木的左手一抖把步枪抛起来,身体同时华丽地来了一个京剧身段转身,大刀阔马地站稳后,枪不偏不倚地落在手中完美地和眼睛形成瞄准基线。崖顶的两个人没想到下面的人会有这种动作,顿时愣住。短短一愣的时间,绍辉的枪口已经锁住目标食指微微扣动,枪响后对方一所趴的地方突然爆裂,零距离的子弹穿透力将他的头向上大角度扬起,纷飞的岩石片直扑整个脸颊,那人当场被击晕。同伙见状立马触电般缩回脑袋,又见昏厥那人的头部也被他飞快地拽进去。

“快上车!”赵正豪正在前面的树干处,看到这个情况后高喊一声招呼队员立刻奔向汽车。汽车没来得及掉头挂上倒挡一脚油门踩到底,汽车在峡谷中跌跌荡荡地向后退去。怕什么来什么,崖顶的人领教过了队员们的枪法不敢再露面,胡乱地扔下几枚手雷和自制土雷。峡谷里顿时雷声滚沸,巨大的声响在本就狭隘的空间中一浪推一浪激昂回转,赶着浓黑的硝烟像溪水般在峡谷流淌,很快淹没了队员们的车辆,绍辉心里起了杀意,他一直信奉出事前怕事,事出后不怕事的原则,现在对方铁了心要弄死自己,那自己还要客气什么?

如果我们不结束战争,战争就会结束我们。这句话就是这个道理。但是这个世界上不是你想做什么事就能做成的,绍辉铁青着脸想猎杀对方几个人,就看刚才那不要钱般扔手雷的阵势就可以看出对方同伙不在五人之下。汽车正在硝烟里面,即使车身全封闭着也能闻到硫磺刺鼻的味道,周围黑压压一片,能见度为零,杀意虽然炙烤着绍辉的心脏,但是苦于没有任何条件,他只能抿着嘴牙齿咯咯作响,手指在扳机附近飞速地敲打,像是一只困在笼牢中的野兽有劲无处使。

“砰!”汽车的后备箱在黑雾中重重撞向石壁,队员在车内前仰后合,幸好有防弹衣和头盔缓冲了撞击力,否则很难说有人会不会折断几根骨头。赵正豪稳了稳身体,车辆撞击后他的思路反而更加清晰,他干脆将挡柄挂入空挡踩住刹车说道:“你们听我说,刚才的两具尸体还有金表金笔圣经,甚至那个树干都是诡雷伪装成的,等会烟稍微淡些后我会加大马力冲过去,到时候你们的射击目标就是那些东西,引爆地雷炸开道路咱们才有可能活着出去。”

“可……万一……”

“没有万一,你们不要再想着后退,我要是对方肯定会在后面路口狙击你们,相信我,前面的路障肯定有问题,既然这里有人出没为什么他们不去捡那只表和金笔?这东西价值不菲啊,有谁会跟钱过不去?”赵正豪顿了顿,“就算事情不是这样也要这样想,如果我没估计错的话,现在后面的路口早就有我们的棺材了!”

这条峡谷光秃秃的一片,一番爆炸没有引起燃烧,黑色硝烟没有根源很快消散,峡谷正慢慢恢复本色。赵正豪紧握方向盘等待的就是这个时候,他用力挂挡踩下油门,越野车飞一般窜出,庞大的车身驱散周围仅存的一丝硝烟,树干隐约出现在前面,队员们没有丝毫犹豫扣下扳机,数十颗子弹呼啸着飞了过去,赵正豪这一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无奈抉择果然正确,“轰……”几声爆炸,一股黑烟再次腾空,粗长的树干炸成数节抛向半空,无数颗不明碎片击到车身把汽车变成麻子,队员们来不及关上车窗,滚烫的黑烟大量灌入车内,窒息而又呛鼻的烟雾差点令他们失去意识。赵正豪憋红脸面咬牙操控着车辆钻出这里,“砰!”一截树干落下砸到车顶部,赵正豪身体一震,越野车嘶吼着不顾一切地奔离出这里。

“爱情、信仰、亲人团聚和诗歌,这两面崖壁是我在巴塞拉见过的最美丽的墙,既然是这么美丽,可我为什么还是差点在此丧生呢?”多年后,绍辉在日记里写下了这么一句话。

日将暮,天际间出现雄山的壮观轮廓。队员们心里泛起一丝激动。一辆车,千里走单骑,虽然不像关羽那样一次次遭遇群殴,但是现代武器的杀伤力绝非古代冷兵器所能比的,一路坎坷一路担心,现在心中的目的地终于近在咫尺,而且这不是一次和以往一样普通的任务,这一次结束后说不定队员们会踏上那条朝思暮想多年的路,一股虔诚信徒朝圣前的情绪,慢慢涌上心田。

东部山区隐藏着很多部落,下午四点左右他们终于来到第一座部落。偏僻的山区很少有外人驻足,赵正豪开着车进入部落后受到当地居民的围观,队员们来到这里不是为了当展览对象,绍辉走下车当众解下自己身上的枪支坦示自己没有任何恶意,并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巧克力和糖果散发给众人。这两个动作果然起了很大作用,居民们眼神里那丝敌意立刻消融。人本向善,只是多年战争的灰尘蒙蔽了人类这面最根基的本性,绍辉非常友好地询问了很多人,终于发现一个会说英语的,他立刻把对方拉到车后,一群小孩嚼着糖果看到后一拥跟来,绍辉又抓出一把糖果,只见无数渴望的双手拼命在他手里抠着。

“别急别急!我这还有!”绍辉大声喊道顺势把糖果洒向远处,孩子们见状争先恐后地跑远,趁着这个机会绍辉从车里拿出一个袋子,微微打开一条缝冲对方亮了亮,对方立刻心神领会,接过袋子便向家跑去。

“你就不怕他一去不再回了?”王建斌在车里小声问道。

“不会!他放下东西肯定会回来的!”绍辉有把握地说道,顺便扭头看了王建斌一眼。就这一眼,绍辉心里咯噔一下,他急忙再次扭过头。没错,刚才不是自己花眼,王建斌的上下嘴唇的颜色纸浆般惨白,脸上也不是正常的表情,好像在极力忍受着什么似的。绍辉想到了什么,但是又不敢再往下去想,他压住内心想法问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很好,我身体这么壮能有什么事?”王建斌故意把壮字咬得特别重。

很快,那人一路快走地来到绍辉面前:“请问你们需要我做什么?”绍辉点点头算是招呼:“你能告诉我司若码若这个部落怎么走吗?”

“司若码若……”对方皱起眉头认真思索着:“对不起,这个部落我实在没听说过。你要知道在这片山脉里分布着很多部落,一些比较大的部落通过盟约形式会组成部落联盟,比如我们这个部落。你刚才说的这个部落应该是深山里面的小部落,没在我们这个联盟中,很抱歉,这个忙我帮不上。”

绍辉有些失望,但是他仍然抱有一丝希望地问道:“你能帮我去问问别人吗?或许他们有人知道呢?”

“不可能!”对方斩钉截铁地回答,“我们日夜生活在一起,只要我不知道,那么他们也肯定不知道。”

这个答案打破了绍辉仅存的一点希望,他非常失落地伸出右手:“即使这样我仍非常感谢你,再见。”

“等等!”对方没有跟他握手,“我们长老或许会知道你们想去的那个地方,你跟我走吧,我带你去见长老。”赵正豪一听走下车来到两人身边,绍辉已经提前打下和平的底子,所以他没有卸掉自己的武器。

“绍辉,只是问个路而已,不要麻烦这里的长老了,咱们去前面问问不就得了?”赵正豪感觉这点小事不值得惊动这个部落的最高领袖,毕竟这是人家地盘,万一再惹出个节外生枝的麻烦,随便一点就够他们喝一壶的。

“不!我必须去一趟!”绍辉的回答出乎赵正豪的意料。“非常感谢你,请你带路。”他客气地对那人说道。

“请随我来。”对方说完便往部落深处走去,绍辉在赵正豪疑惑的目光中紧随他而去。

“你疯了吗?”赵正豪望着绍辉的背影默默说道。

任何人都会深爱着生养自己的土地,在外人面前也都会不惜夸大其词地诉说自己家乡的优点。当对方说自己部落势力很大时绍辉在心里非常自然地打了折扣,但是随着他一步步走进这座部落后才发现自己的想法是错误的。这个部落确实非常大而且实力雄厚,在停车地点到长老住所处两个人整整走了二十分钟,期间路过一座宽敞的靶场,如果这座靶场不足以说明什么的话,那再加上长老住所旁边的哨岗和一架雌鹿武装直升机足够可以说明这个部落的实力。对方用手势示意绍辉不要出声,他谦卑地敲敲门退后两步等待着,一会儿里面传出声音:“进来。”

对方看看绍辉:“我进去通报一声,你在这儿等会儿。”未等绍辉做出反应他便推开门进去,绍辉站在门外安静地等待着,心里已经做好最坏的准备,正盘算如何应对时门突然打开:“长老说要见你一面。”

战乱导致国力衰弱,国家的贫穷直接导致百姓民不聊生。巧克力、糖果和香烟这些再普通不过的东西在巴塞拉受到了当地居民的疯抢,不出二十分钟越野车里的这些物品便被居民索要一空,赵正豪看着散去的人们禁不住感慨:“战争伤害最深的永远是平民百姓啊!”

一只纤小的手在他面前伸出来,赵正豪看看车内又摸摸自己口袋,掏出一包压缩饼干放在那只小小的手掌内,看着面前那双可怜的眼神他叹了口气,拿出最后一包饼干递了过去。

“你是中国军人?”

衣服上的国旗无时无刻地不在表明着自己的身份,对于长老的这个疑问绍辉没有感到吃惊:“我来自中国,需要去司若码若部落寻找我们失去的东西,不想来到这里打扰了您……”绍辉顿了顿,看着自己面前的老者:“请您为我们指明道路。”

这是一间简朴的房屋,地面铺着一层厚厚的地毯,除了一把座椅一张桌子外没有其他家具,桌上有一本书和一座烛盏,虽然现在是下午,但是不知为什么烛盏上面燃着一支羊脂蜡烛,整间屋弥漫着淡淡的羊膻味道。长老是一位老者,此刻正微闭双眼打坐在地毯之上,一碗清茶正在他面前悠悠冒着热气。

“那是圣山下面的小部落,在山脉深处,不是那么容易到达的。”长老慢慢开了口,轻缓的声音回荡在空荡质朴的屋内,给人一种空灵的感觉。

绍辉捉摸不透长老的最后一句话,是因为道路不好走不容易到达还是因为其他的因素?看着屋内陈设和长老的生活方式,还有他的面容神情——只有看穿世间万物后,一个人才会拥有这种无神的神情。面对长老非常纯净的气场,绍辉心里起了敬畏,他不敢随便开口说话,只是用尊敬的眼神等待长老的回答。

“孩子,坐下吧。”长老读懂了绍辉的眼神,让他坐下。绍辉不知道能坐下和长老对谈,在这里是一种至高的待遇。

一声孩子令他心里感觉暖暖的,随后一碗褐色茶水捧来,绍辉礼貌地接过轻轻放在面前,长老示意他喝茶,绍辉听话地端起碗抿了一口,茶汁涩苦难以入喉,但他不动声色地咽下,重新将碗放在地毯上。

“孩子,自己丢失的东西,有些一定要找回,有些可以不用再去找。找,依靠的是双腿,我不希望你是用枪去寻找。”长老端起茶水,缥缈的热气朦胧了他的脸庞。

绍辉知道长老是在点化他,恭恭敬敬地欠身点点头:“我一定会按照您说的去做。”

长老喝完茶恢复了刚才清静的姿势,许久,他缓缓说道:“一直向东走,在深山里面你会找到你想要的东西。”说完闭上眼睛形成一座雕塑。

带领绍辉来的那人在一边深深鞠了一躬,走过来请他一起出去。绍辉动了动但不是起身,而是变坐为跪冲长老磕下长头:“长老,我的战友被毒蛇咬伤,如果不尽快为他治疗的话他的生命会即将结束,我恳求长老救救他!”

他的话音落下后长老睁开眼,那人立马垂下双手恭敬地站好。“去吧,去救人吧。”长老说出了这六个字。

“什么?”部落中,赵正豪站在车外听完绍辉的话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绍辉努努嘴,他装作不经意地扫了车内的王建斌一眼,随后说道:“怪我太粗心了!我以为他身上的毒已经排清只顾着开车了!幸好你发现了!”说完他两步跑到副驾驶位置打开门冲着王建斌吼道:“你感觉自己还不好为什么不说出来?是不是等着我们给你收尸?”

赵正豪极度的担心化作气愤,在他咄咄逼人的话语前王建斌勉强挤出一丝笑:“我很好……就算跟你们说了……有用吗?”

“下车!”气急的赵正豪一把将他拽下来,平时非常敏捷的王建斌竟然扛不住这一拽,落下来踉跄几步摔倒在地,他喘了一口气撑起身子想站起来。赵正豪看着心疼了,急忙上前扶起他:“走,咱们去看大夫,他们肯定会有办法救好你!”王建斌笑笑,被他搀扶着起身走在那名当地人的身后,七转八拐地来到一间石屋前,敲敲门,“吱呀”一声,房门打开,那人对主人说了几句话,随后,一行人走了进去。

这间屋子的主人就是部落中的大夫,穿着打扮和普通人并无两样,当他揭开王建斌手掌上的绷带后发现,整只手已经乌黑发紫不再像人类的手,看着伤口大夫倒吸一口冷气,抬头用土语询问了一句,当地人翻译道:“你们知道他是被什么蛇咬伤的吗?”

“娅斯罗安奇,死亡之蛇。”绍辉平静地回答道。

大夫看了他一眼,低下头继续检查着,嘴里时不时地嘟囔出几句话,最后站起身在一个包里拿出一块边缘打磨的锋利的弹片,对准腐肉处就要切下,赵正豪急忙阻止他并递过一枚手术刀,他还要准备拿出麻药时绍辉使眼色制止他。刀入肉,大股黑血涌出来,王建斌嘴角抽搐几下,没有发出声响。

看着躺在地上满脸泥土的他一副无助可怜的模样,队员们仿佛看到了自己,绍辉绕过正在做检查的大夫蹲下为他擦拭干净脸上的泥土。大夫的脸色不容乐观,他悄悄瞄了王建斌一眼,幸好他闭着双眼看不到这些。绍辉招招手,那当地人随他走出屋外。

“刚才大夫说了些什么?”绍辉递过去一支烟问道。

对方接过来点燃深深吸一口,两股青烟在鼻孔中徐徐钻出:“好烟!”

绍辉把半包烟拍在他手中,对方塞进口袋说道:“你知道娅斯罗安奇蛇的毒性很强吗?”

“我知道,但是当时我们已经给他放尽毒血了,怎么还会出现这种情况?”绍辉很是不解。

对方嘴里喷出香烟:“这种蛇毒不只是在血液里,说夸张点,只要被它咬上一口你整个人的基因里都会带着蛇毒,如果不是这点它根本不可能称为死神。”

“那你们的大夫能治好吗?”绍辉急切地问道。

毕竟吃人家嘴软,对方酝酿了一会儿才下决心说道:“对你说句实话,很难!我们也有人被这种蛇咬伤过,时间短些的经过截肢或许还能活下,时间比较长的,请恕我直言,大部分人都会丢掉生命。”

晴天霹雳!绍辉全身的神经顿时麻木,他夹着烟直愣愣地看着对方,说不出一句话。

“不过每个人的命运不一样,或许大夫用过草药之后能保住你这位战友的性命,凡事没有绝对,你说是吗?”对方开始出言安慰绍辉。

这句话警醒了他,绍辉看看手中的香烟没有心思再抽,信手扔掉:“但愿吧。”

对方想推门进去,绍辉突然想到什么,开口问道:“长老说的那座圣山是一座什么样的山?”

对方拿开刚刚放到门上的手回答道:“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这座山我倒是听说过,只知道是一些小的部落自封的一座山,只有他们部落人员公认的英雄才有资格进入,外人根本别想踏足,算是一种信仰的寄托吧。”

屋内,大夫已经为王建斌敷好草药,绍辉两人走进去后大夫对那名当地人说了几句话,当地人立刻翻译道:“大夫说他已经尽力了,伤者只要能挺过今天晚上就会没事,他建议伤者从现在开始到明天早晨躺在床上休息,这样会好一些。”

队员们相互看了一眼,最终绍辉开了口:“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只好打扰你们一晚,不知道这样方不方便?”

“既然是长老答应救治你们,那你们在这住一晚肯定没有任何的问题,请随我来吧!”对方非常干脆地说道。

赠人礼物,不送最贵,只送最对。这名陌生的当地人在一开始非常热心地帮助他们,最大的原因恐怕是刚见面时绍辉塞给他的那个袋子,里面装有两瓶高度白酒——巴塞拉虽然明令禁止不许百姓饮酒,且限制得非常严格,整个国家处在有钱无处沽酒的地步。但最终效果却是令百姓更加疯狂地热爱酒类,尤其是中国的高度白酒,倘若初次见面出手便是两瓶白酒的话,受赠者不用喝也已经被砸晕了,当然,这个砸不是指酒瓶子的物理攻击。

当地人穿过几条道路将他们领到一座房子前,门板有些破旧,推开这扇门一股霉气迎面扑来,室内空空如洗,只有一条沤烂的毯铺在地面。“只有这一间房子是空闲着的,将就住一晚吧。”当地人看着绍辉说道:“你们休息吧,我去给拿壶热茶。”

“非常感谢!”绍辉送走他后返回屋内,五人坐在地上,赵正豪摘下狙击枪靠在墙壁:“今天晚上咱们轮流睡觉,第一照顾王建斌,第二放哨。你们先坐着,我去把车开过来。”

“我去吧。”尹默站起来说道。

赵正豪看了他一眼:“还是我去吧,你别把那辆破车开出歼击机的速度!”

他走没多久,当地人送来一个暖瓶还有几张饼,一番寒暄之后绍辉把他送到屋外。相互道别后他突然问了一句:“这间屋子的主人呢?”

“死了。”当地人苦笑了一下,“一家人外出有事在半道上被人割了脑袋,就连不会走路的小孩也没放过。”他挥挥手:“不过一家人在另一个世界还能继续团聚,这也算是幸福。这里能让人死亡的因素太多了,如果遇到了就想开点。”

“谢谢。”绍辉知道对方正在安慰自己,看着远去的背影他陷入沉思,直到赵正豪开车过来才惊醒。赵正豪锁好车走到他身边:“在这儿站着干吗?进屋啊!”

“你说……”绍辉拉住他,“王建斌能熬过今天晚上吗?”

赵正豪站住沉默不语。

“或许……能吧……”

他们不知道,随着夜幕降临,一场变故正悄悄逼近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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