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在国外留学的时候，学会了做菜。起初纯粹是为了打发寂寞，后来就上了瘾，还买了许多菜谱来研究，一来二去，自学成材，烧的菜确实连一般的大厨也赶不上。可见，人的兴趣是可以决定人的成就的。望子成龙的父母，有很多都走向了失败，是因为大人总是把自己的兴趣强加在孩子身上。
不过石头做的菜除了他自己，之前也只有强哥有口福品尝过。自己的厨艺究竟好不好，石头认为自己是不能评判的，不像国内有些部门，自己当球员又当裁判，哨子怎么吹都行。何况，大多数厨师做菜，享受的是烹饪的过程，不是吃的结果。不过自己煮的东西，看着别人爱吃，很享受。
晓雯的赞赏，特别是一脸崇拜的表情，令石头凭空生出一种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感觉。虽说以前强哥也偶有夸过，但石头从来没这么觉得。
强哥回来时，晓雯正在洗碗，石头在一边接盘子，两个人已经混得像熟人了。
晓雯见强哥回来，关切地问：“吃过了吗？给你留了饭菜。”
“不吃了，路上吃了包饼干，不饿。”强哥从冰箱里拿出冰水，猛灌了几口，说，“晓雯，我刚才到房屋中介了解过，有那种小户型的老公房，设施齐全，价格也还好，我陪你去看看吧。”
“不用了。”晓雯说。
“为什么？去看看，不中意还可以再看，底下，肯定住不得的。”
“这个……”晓雯看了一眼石头。
石头说：“我看书房里加张床是没问题的，先住下吧，你们照应起来也方便。”
晓雯说：“强哥，石头愿意让我和萍萍暂时住在这儿。”
强哥哦了一声，忽然跑到窗边东张西望。
晓雯问：“强哥，你看什么呢？”
强哥问石头：“今天太阳是打西边出来的吗？”
“吃饭！”石头脸一红，说，“饼干填不饱肚子。”
晓雯笑问：“强哥，为什么这么说呢，你表叔肯收留我和萍萍，是很奇怪的事么？难道他一向是……”
晓雯顺口要吐出“十恶不赦”的成语，话到嘴边，急忙咽了回去。和强哥在一起，晓雯有时也忍不住想调侃一下，但不清楚石头的性格，不敢冒失。
强哥却像看穿了似的说：“十恶不赦？那倒不至于，石头可是个大善人呢。”
石头把饭端过来，重重搁到桌上，说：“你是夸我还是损我呢。”
晓雯忍不住笑起来。因为电视剧里凡是叫做某大善人的，都是披着羊皮的狼，不是什么好鸟。
“我肯定是夸你呢，”强哥乖乖接过筷子，对着晓雯说，“面目如玉，心地如雪，肝肠如铁——就是他的写照了。”
“哈，有趣，不过，为什么是肝肠如铁？”
“就是说，除我之外，你是第一个闯进来的不速之客。他也就对我还能容忍了，别人么，就算把嘴皮子磨破了，也甭想进他的家门，心肠硬得很哦……”
强哥说的是实话。石头生性不喜与人交往，有点孤僻外加小洁癖，最怕人家登门造访，甚至有一回他头儿心血来潮要到他家慰问一下，也被他谢绝了。强哥曾经想过与石头商量商量，让晓雯搬上来暂住，可是出于对他的性格的了解，只好放弃。这次先斩后奏，临时让两个女生上来借宿，强哥也是江湖救急，迫不得已，一方面想尽快为晓雯找到新住处，另一方面是打算等石头回来再跟他负荆请罪。
“啊，石头，那我岂非很有面子。”晓雯眨着眼睛说。
石头温和地看着两人，淡淡笑着，没发表意见。他在生人面前很少开口，在晓雯面前已经破例了，居然还主动为她解决了住房的问题。难怪强哥要调侃说“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他是外冷内热，闷骚型的。”强哥给石头下了定语。
晓雯很快搬到了楼上，并将这一好消息告诉了萍萍。萍萍也很高兴。问及她父亲的病情，萍萍说，父亲在重症监护室里，还没度过危险期，她暂时是不能回来了。
要挂电话时，萍萍忽然想到什么，哼哼哈哈地问：“那个有钱的大叔，是不是单身呀……”
“哪个有钱的大叔？”
“就是帅哥的表叔啊，年纪大点没事，丑点也没事，房事才是正经事。”
“想什么呢，房事，你太生猛了吧。”
“房事，是房子的事，你才生猛，想什么呢。废话少说，那个大叔——”
“哦，你说强哥的表叔啊，好像只比强哥大两三岁。”
“啊，那个那个……我争取早点回来，你得给我留着，别跟我抢啊。”
“谁跟你抢啦，不过我可没问，人家有没有女朋友，万一……”
“没有万一，没有女朋友要上，有女朋友，灭了女朋友也要上。”
“哈，那你可得早点回来，我看他长的还不错，肤白貌美气质佳的那种，有点像歌星王力宏……”
“哇……”萍萍在听筒那边夸张地擦了一把口水，道，“楼上的王力宏干吗的？老板还是明星啊？”
“哦，好像是给领导开车的。”
“司机啊……”萍萍的声线陡地降了下来，迟疑地问，“那他能买得起这么大套的房子？什么来头，啃老族？”
“房子听说是租的。”
“唉，这样啊，那算了……”
“也还好吧，能租得起这么大套的房子，你看，我们就只能住地下室。”
“做领导的司机么，灰色收入肯定是有的，领导出去转悠，人家送礼，不能省了司机那份，领导开个会嘛，司机也有纪念品，领导要是多下几回基层，那土特产是一年吃到头的。逢年过节就更爽了，各单位的领导互相用公款发压岁钱，司机多多少少也有一份。”
“听你这么说，司机不是挺好的吗，怎么又想打退堂鼓了？”晓雯忍着笑。
“你想啊，司机虽然能沾领导的光，捞些油水，但那都是小打小闹，发不了财，我要找就找个一步到位的，买不起房的不考虑。”
“难怪这年头剩女这么多呢。”
“好啦，宁缺毋滥，我就算了，不过晓雯，你可以考虑一下哇。”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不要，怎么好塞给我哇？”晓雯假装生气。
“我是相比较而言嘛。虽然这样的男朋友，不是太理想，可是相比你那个帅哥，我还是建议你找司机表叔。”
“为什么？”
“这还用说么，帅哥没工作啊，连个住的地方也没有，我看你们两个之间眉来眼去的，有那么一些意思，不过我劝你啊，你们两个要是这么赤手空拳的在上海打拼，日子能好过么？”
“强哥人很聪明的，我未必考得上，他没准行。”晓雯被萍萍说得心里有些纠结起来。
“算了吧，我看他对考试一点兴趣也没有。”萍萍的话一针见血。
强哥志不在此，这一点，晓雯心知肚明，只是不太甘心，她希望自己能影响到强哥，改变他的心意，实在不行，再做别的打算。
晓雯说：“万一考不上，那也可以试试别的工作，要么自己创业。”
“创业是要本钱的，别说创业了，你也知道，现在就个业有多难。我们自己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呀。我们要吃饭，这是很现实的问题，姐姐！”
“可是……”
“别可是了……好了，不跟你扯了，你这人吧，其实比谁都有主见，可就是喜欢揣着聪明装糊涂，扮猪吃老虎。”
晓雯一边复习，一边很用心地给强哥讲解。
强哥毫无兴趣，怕荒废了晓雯的复习时间，索性坦诚地说：“晓雯，我觉得我不适合考这个，不想去考了。”
晓雯劝他说：“没有人是天生适合做什么的，你不考个单位，那工作怎么办呢。”
强哥说：“还没想好。”
晓雯有些失望。
石头在家的时候，就给他俩做好吃的。
石头偶然说，他们那儿今年也在招人，都是考试闹的，有不少人找他们头儿打招呼了。他开车时，头儿的电话不断，很多是探听路子的人打来的。
晓雯便问石头在哪个地方高就。
石头报了单位的名称。
晓雯一听跳了起来。
石头的单位，正是晓雯要考的那家事业单位的主管部门。
二者恰好是婆婆与媳妇的关系。
儿子娶媳妇，娶哪家的，由婆婆说了算。
晓雯不安地问石头：“你们是不是有现成的‘萝卜’？”
“萝卜？”
“这是考试圈的术语呢，一个萝卜一个坑，听说现成的岗位，有不少是给萝卜准备的。”
“萝卜也有笔试过不了的吧？”强哥问。
“的确，萝卜笔试没考进前三名，那是小白兔的运气。我们这类没有关系的人，就是小白兔，去拔萝卜的。”
“萝卜要是进了前三呢？”
“那就成人参了。小白兔也没辙。”
“这可真是一门学问了。”强哥不忍地看着晓雯，道，“那你去当这拔萝卜的小白兔，也太悲壮了。”
晓雯黯然。
石头端上做好的点心，强哥拿了一块，又递给晓雯一块。
晓雯正想说吃不下，不吃了，却发现石头的目光中含着期待，只好接过点心，咬了一口。
石头有些紧张地问：“好吃么？”
“好吃。”晓雯心事重重，再好的美味也形同嚼蜡，怕打击石头的积极性，只好努力挤出一个赞赏的笑容。
强哥说：“石头，要不，你就替晓雯侧面打听一下，你们那里萝卜成灾了没。”
一句话把晓雯逗笑了，她忙不迭地点头说：“对呀，对呀，石头，拜托了。”
“这个是小事，我明天去问问。当务之急的大事是，你们晚上想吃什么？”
“萝卜！”强哥和晓雯异口同声地回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