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雯愣了一下，说：“和以前那样。强哥，以你的聪明才智，在上海找份工作肯定不成问题的。”
“你肯定要做上海人了，可我，终究要离开的。”
“你不可以为了我留下来么？”
“那石头呢？”
“为什么要扯上他？”
“石头喜欢你，难道你不喜欢他么？”
“我……”
强哥叹了口气。
“你知道，没有他，你考不进这家单位的，对吗？”
晓雯点头承认。
“所以，这段时间，你花了不少时间在他身上呢。”
“强哥，你误会了……”
“你很懂得投其所好，我没说错吧。不过你做的也没错，石头的确能帮到你。”
“如果我说，我学做菜，是为了你，你信吗？”晓雯一字一句地说。
“也许吧……我该说一举两得还是一石二鸟呢？”
“强哥，你非得说出这么残忍的话么？这份工作对我很重要，我为自己多争取一分把握，我有错么？面包我想要，可是爱情我也想要，我有错么？”
强哥摇头。其实他可以包容晓雯单纯外表下的不单纯，可以包容她的功利心，或者说，他可以包容晓雯的一切。可是，他却不能无视石头对晓雯付出的那颗真心。
“我并没有叫石头帮我，他是自愿的。”
“晓雯，石头很喜欢你，他这辈子，没喜欢过什么人，你该珍惜他。”
“你要我珍惜他，那你呢？你就不要人珍惜么？”
“我……我算不得什么。你看，我在这座都市，游手好闲，连安身立命的本钱都没有。扪心自问，你会把归宿交给我这样的人么？连房奴都当不起的人。”
晓雯犹豫了一下，说：“强哥，我相信你，我们一起打拼……”
晓雯的犹豫没有逃过强哥的眼睛。
“你说你习惯了我的存在，其实，现在的你，已经不需要我的照顾了，我也给不起你要追寻的东西了。”
晓雯再也忍不住，泪如雨下，跌跌撞撞地冲进了房间。
第二天，强哥在屋子里收拾行李。他来的时候，只有一个旅行包，走的时候，仍然是一个旅行包。
行李刚收拾好，晓雯忽然撞门进来，脸色刷白。
“你不是上班么，怎么回来了？”
“石头说你要走了，强哥，你真的要走？！”晓雯注视着强哥的旅行包说。
“嗯。”
“为什么？”
“你又问为什么了，你的工作，肯定不允许你经常问为什么，这是犯忌的。”
“别对我嬉皮笑脸，强哥，我是认真的，你别走。”
“晓雯同学，该走的人，总是要走的。”
“你说什么，你叫我……同学？”
“没错，我们虽然不是同一个学校毕业的，但叫一声同学，也没什么错吧？”
“难道在你眼里，我们只是同学？”
“是。”
“彼此就没有任何的交集？”
“有。我们是很好的同学。”
“你可知道，你走了，我也不能住这里了，我和石头，也只是同事。”
其实，经过这段时间的浸润之后，晓雯居移体，养移气，整个人的气质焕然一新，晓雯自己也想过，如果再让她回到过去“鼠居”的日子，那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了。她会在心理上，本能地拒绝那种生活。不过，她虽然已经有了固定的收入，但毕竟还处在一年的试用期之内，薪水要减半，再租房，不可能住得太差，穿得也不能太次，只能在吃的方面尽力节省了。毕竟，吃进肚子里的东西，没多少人看见。饶是这样，仍然会入不敷出。
人都是“上行”的，穷人一夜暴富之后，可以很快适应暴发户的生活，但如果破产后回到先前过惯的苦日子，那就不堪忍受了。
因此，晓雯这么不尴不尬地寄住在石头家里，他们没提出让她搬走，她也始终没有勇气主动表示要离开。
女人的钱是永远不够花的，不管你赚多少。就像一些自己本事就很能吸金的女艺人，仍然要找个富老头或富二代，多半也是钱不够花。明星要撑明星的台面，衣服不能穿两次，包包要常换常新，钻石要比克拉数，名车则要像集邮，轿车房车保姆车一应俱全……好在明星有明星的本钱，除了演艺事业和嫁娶事业，还可以高价替人生子，高价陪人吃饭，高价做人小三……
“那是你的事。”面对楚楚可怜的晓雯，强哥语调平静，波澜不惊。
两人相视无语。
半晌，晓雯擦去眼角的泪水，对强哥说：“真要走，我也留不住你，你等我一下。”
晓雯进了房间。
强哥站在客厅里，僵直着立在那里，一动不动，其实只是等了几分钟，却像等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强哥原本打算不辞而别。既然晓雯已经回来了，他却不能连晓雯最后要求的这一点时间也不给她。
晓雯出来了，手里拿着一本薄薄的旅游册子。
“这本旅游册子，是我第一次去枫泾时买的。送给你，留个念想吧。”
强哥接过册子，什么也没说，往旅行包里一塞，走了。
仍然没有带走一片云彩。
强哥开着车，沿着国道乱走。
漫无目的，没有方向。
本来，晓雯是他的目的，也是他的方向。
现在，放弃了晓雯，也就等于丢掉了目的和方向，只能走到哪儿算哪。
强哥把车停靠在路边，伸手往搁在副驾驶位上的旅行包里拿烟。
包里滑出了那本枫泾的旅游手册。
强哥下意识地打开翻了翻。
册子里忽然飘落一张对折的白纸。
强哥从副驾驶位底下捡起了那张纸，摊开。
纸上写满了一行行的小字，字迹潦草，像是写得很匆忙。
那是一首诗，确切一点，是情诗。诗名叫做《蝶恋花》。
蝶恋花。
我在春天里，
为你吐尽了最后的丝，
织的茧密不透风没有空气，
我困住自己几乎窒息，
你并不在意，
我会不会停止呼吸，
当你在春光中释放自己，
我在角落里种下情痴，
风起时你走得毫不迟疑，
让我找不到破茧而出的勇气，
忘了蝴蝶也有双翅，
痛失了飞翔的目的，
蝴蝶的记忆，
还停留在上一个花季，
一起驱散枝头的寒意，
品尝蕊中的甜蜜，
我不敢叫出你的名字，
在每一个纠缠的梦里，
要猜的感情都是游戏，
最远是心的距离，
告诉自己这世间没有奇迹，
落红迟早会化为春泥，
我将把眼泪埋在土里，
殇逝我错过的花期，
这是第一次为你写诗，
也是最后一次，
我不在你的眼里，
就在别人的眼里。
记忆里，不久前的萝卜宴上，晓雯曾笑逐颜开地将萝卜花顶在他的头上，说了一句：“我是蝴蝶你是花。”
那其实是语带双关的暗示吧。
神马都是浮云啊。
和所有电视剧里的伤感镜头一样，天空应景地下起雨来，越下越大。雨滴狠狠地砸在挡风玻璃上，溅起了大朵大朵的水花。
强哥呆呆地坐了一会儿，伸手想打电话给晓雯，终于放弃了。
车子重新发动时，他决定最后去一趟枫泾。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强哥开启了雨刮器，刮了没几下，发现雨已经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