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420年至450年间的南朝与北朝各出现一位有作为的君主。北朝是拓跋的孙子魏太武帝拓跋焘,小名佛狸(423年—451年在位);南朝是刘裕的儿子宋文帝刘义隆,小名车儿(424年—453年在位)。拓跋焘任用汉族世族地主,依靠鲜卑骑兵,击败柔然,攻灭夏、北燕、北凉,取宋虎牢、滑台等黄河以南地区,统一了中国北方,称雄中原,震慑四方;刘义隆则登基后加强中央集权,整顿吏治,江南取得了暂时的稳定局面,出现东晋以来从未有过的繁荣景象,史称“元嘉(刘义隆年号)之治”。这两位君主是南北朝众多帝王中的佼佼者,他们的执政时间几乎差不多,即位相隔一年,去世亦相隔一年。不仅如此,他们的结局也极为相似,拓跋焘被宦官杀死,刘义隆被太子杀死,一北一南,称雄称治,都不免死于宫闱之乱。
公元450年至451年,即拓跋焘、刘义隆死前的两年,也是他们即位后最热闹的两年。宋军首先攻魏,拓跋焘乘势起兵南伐,直达长江北岸,眼看便打下宋都建康,但因为遭到宋军顽强抵抗,不得不撤回北方。
拓跋焘南伐时,留下太子拓跋晃监国。拓跋晃处理政事过于精细,对不法之事管得很严。当时,魏宫中有一名宦官,名叫宗爱,很会阿谀奉承,受到拓跋焘喜爱,被封作中常侍。宗爱是个奸佞之徒,喜欢结党营私,脾气凶险残暴。拓跋晃对他深恶痛绝,平时碍着父亲脸面,不好管他。现在父亲南征,拓跋晃手中有权,于是,狠狠训斥了他几回。宗爱遭到训斥后,心里充满了怨恨,他想到,万一今后拓跋焘去世,太子当了皇帝,自己肯定没有好下场,于是想出了一条谋害太子的毒计。
拓跋焘南伐回到平城后,宗爱先是百般歌功颂德,然后乘机说了太子宠臣及东宫官属十几个人的坏话,挑唆拓跋焘杀了这些人。东宫官属被杀,说明拓跋焘对太子的愤怒和不信任。拓跋晃受到这种打击,开始坐立不安,终日惶惶,不久就忧病而死了。
后来,拓跋焘渐渐明白了太子的无辜,非常后悔。悔恨之余,他想起宗爱的奸佞,恨得咬牙切齿。宗爱觉察到自己的阴谋败露,知道早晚有一天会被杀死,即使不被拓跋焘杀死,也会被拓跋——太子的儿子、未来的小皇帝杀死。于是,他决定一不做,二不休,趁着拓跋焘一次酒醉后在永安宫独卧的机会,勒死了他。这样一位叱咤风云的人物竟如此惨死在宦官手中。
称雄北方的拓跋焘死后不到一年,称雄南方的刘义隆也离开了人间。
刘义隆比拓跋焘死得更惨,他是被自己的太子刘劭杀死的。
刘劭的母亲姓袁,名齐妫,是刘义隆的皇后。袁后虽然出自高门大族,但家境很贫寒。因此,她常常向刘义隆要些钱赡养家里。刘义隆与妻子感情很好,只要袁后开口,他从不拒绝。但因为刘义隆生性节俭,所以,每回只给三、五万钱或三、五十匹绢。
刘义隆中年之后,又看中了另一个姓潘的女子。潘氏本是一般妃嫔,因为美貌,受到宠爱。潘氏很会笼络人心,她常常让宫女把盐水泼在门前道上,并把卧室中装饰得淡雅舒适。刘义隆下朝后要坐羊车回宫,羊儿经过潘氏门口时,闻到盐味,就停下来舔,刘义隆也就下来看看这里的主人。他看到房间舒适,主人美丽大方,很高兴,就留下来过夜。久而久之,刘义隆宠上了潘氏,封她作了淑妃,下朝后不再有计划地在各房留宿,而听任羊车拉到潘淑妃这里。他觉得这里是最令人留恋的地方。
很快,宫里到处传说:皇帝每天下朝后不去别处,只去潘淑妃房里,皇帝对潘淑妃的话言听计从,她想要什么马上就可以得到。消息传到袁后耳中,她表示怀疑,决心试验一下。一次,袁后到潘淑妃处闲聊,找了个借口,请潘淑妃替她向皇帝要三十万钱。潘淑正想讨好皇后,就答应了。第二天一早,三十万钱送到了袁后宫中。袁后看着这一堆钱,想起自己从前要几次才能到手的东西潘淑妃一天便能得到,她伤心极了,从此假托有病,不再见刘义隆。
不久,袁皇后真的病了,而且病势越来越重,等到刘义隆得知后赶来时,袁后已经骨瘦如柴,奄奄一息了。刘义隆心里很过意不去,拉着袁后的手,问她有什么话要说。袁后久久凝视着丈夫,什么也不愿再说。她竭尽全力,用被子盖住脸,痛苦地离开了人间。对袁后的死,刘义隆是很悲痛的。他下诏让当时江南最有名的文人颜延之作了哀策,自己亲自审阅,还加上了“抚存悼亡,感今怀昔”八个字。
这里的“抚存悼亡”即抚爱袁后留下的子女,以悼念袁后的意思。袁后生有太子刘劭及东阳公主刘英娥。但太子刘劭是不值得抚爱的逆子。
袁后因潘淑妃而去世,刘劭心里结下了仇恨。他看到母亲死后,潘淑妃总管后宫事务,犹如皇后一般,而且刘义隆宠爱潘淑妃的儿子刘胜过自己,心里越发不满。刘知道刘劭非常凶险,怕被他害死,于是极力讨好刘劭。不久,他们就结成了无话不谈的密友。
当时,刘劭的姐姐东阳公主有个贴身的婢女,名叫王鹦鹉,是个能说会道、风流狡狯的女人。她向公主推荐了一位女巫严道育。严道育会幻术,骗得了公主的信任,被公主收进宫中。
刘劭、刘平日行为不检点,常常遭到刘义隆的呵斥。他们听说严道育会法术,就求她作法,使自己的过失不传到父亲耳中。严道育设起香案,唱歌跳舞,闹了几天几夜后,对二人说:“我已转告天神,今后你们二人的所为不会再泄露了。”刘劭、刘大喜,尊严道育为天师。从此,刘劭、刘、王鹦鹉、严道育形成一个四人集团,经常一起请神问卜,闹得宫中天昏地暗。后来,他们为了长久过随心所欲的生活,竟然商议把刘义隆咒死,由刘劭当皇帝。在严道育的指挥下,他们用玉刻了一个小人,写上刘义隆的名字,埋在含章殿前,每天早晚祈祷,诅咒刘义隆早日归天。
王鹦鹉虽是东阳公主的婢女,但因为善耍手腕,得到公主信赖,在公主府中,如同主子一般。东阳公主有个奴仆叫陈天兴,是个美少年,被王鹦鹉看中,向公主要来作为养子。说是养子,其实二人私通。另外还有一个宦官,名叫庆国,也是一个美少年,惯会奉迎,得到四人喜爱。因此,陈天兴、庆国也参加了他们四人的阴谋集团。
几年后,东阳公主去世了,按当时的规矩,王鹦鹉应该遣出嫁人。刘劭恐怕巫术的事情败露,与刘密谋,把王鹦鹉嫁给了刘的府佐沈怀远作妾,并把陈天兴提拔成东宫领队。
王鹦鹉虽然嫁给了沈怀远,但害怕以前与陈天兴私通的事情泄露,于是请刘劭暗杀了陈天兴。陈天兴一死,庆国慌了。他想到当初参加密谋的奴仆只有他和天兴二人,天兴既死,自己也难逃虎口,左思右想,惟有告密可留一条生路。于是,他冒着生命危险请见刘义隆,把事情一五一十作了交代。
刘义隆听说自己的两个儿子竟然设巫蛊咒自己死,一时惊呆了。他马上派人查抄了王鹦鹉家,捉拿王鹦鹉,果然在她处搜出刘劭、刘往来的书信几百札,都是咒诅巫蛊的内容。刘义隆又派人顺着庆国所指的地方,挖出了埋藏的玉人。严道育因事先得到了消息,变换服装,打扮成尼姑模样,藏进了东宫。
罪证确凿,刘劭、刘谋反实属大逆不道,应该赐死。但刘义隆是个优柔寡断的人,他甚至没有逮捕这两个逆子,只把他们叫来狠狠骂了一顿。过了一段时间风声不紧了,严道育又得意忘形起来,公开出来行走,被人再次告发。这次,刘义隆只捉到了两个婢女,他们招供说:“严道育已随征北将军(即刘)回都城去了!”刘义隆听说两个儿子至今没有改过,又痛心又生气,决意废掉刘劭、赐死刘。他命侍中王僧绰,依据汉魏废立太子的旧例,送交江湛、徐湛之两位宰相处理。想不到江湛、徐湛之各怀私心,都想借机捞点好处。江湛是刘义隆四子刘铄的大舅子,徐湛之是刘义隆六子刘诞的岳父。他们马上入宫,一个奏请立刘铄为太子,一个奏请立刘诞为太子,而刘义隆最爱第七子刘弘,想破格立刘弘为太子。结果三人反复议论,将立太子与治刘劭和刘之罪混为一谈,而经久不能治其死罪。
此后,刘义隆每天晚上召徐湛之入宫中含章殿,反复商酌废立太子心事。刘义隆害怕有人窃听,命殿内外不许任何人停留,还不时让徐湛之到外边去巡视,看看是否有人偷听。潘淑妃因爱子心切,几次派人伺察,都因防守严密,听不到一点儿消息。后来,她想出了一个计策,在枕边与刘义隆痛斥刘劭、刘的所作所为,建议刘义隆早早杀掉二子,免遗后患。刘义隆信以为真,而且认为潘淑妃不会害自己,就把连日来的谋划,全部告诉了她。潘淑妃第二天就告诉了刘,刘又告诉了刘劭。于是,刘劭、刘二人决定不再迟疑,立即发动宫闱之变。
第二天凌晨,刘劭假称有人谋反,带领东宫卫士进入皇宫。他的爪牙张超一马当先,领着壮士数十人到含章殿。这时,刘义隆还在殿中和徐湛之密谋,烛还未灭,卫兵正在睡觉。张超之等人冲进殿时,刘义隆惊得跳起身来,举起木几遮蔽,被张超之一刀劈来,剁掉五指,扑倒在几上。张超之又补上一刀,结束了刘义隆的性命。徐湛之见事不妙,夺门而逃,也被乱兵杀死。
就这样,南朝有名的君主刘义隆也死在宫闱之变中。
拓跋焘、刘义隆死后,南北两方都因失去强有力的领导者而呈现出衰败景象。北方宫廷中,很快就平定了叛乱,一位主张“无为而治”的小皇帝拓跋登上了帝位,渐渐恢复了北魏的经济、军事力量。南方则由刘义隆的第三子刘骏兴师,杀死了自己叛乱的哥哥刘劭、刘,安定了局面。但刘骏及以下的几代皇帝多是残忍淫乱的君主,南朝刘宋宫中从此变得秽不可言,其肮脏程度,几乎可称中国封建社会宫廷史中之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