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亮,漆黑一片,我却再也睡不着了。
昨晚饭后,看了会儿书就睡觉了。
这里的作息很奇怪。为了鼓励病人外出散心,走出房门,病人房间是没有电视机的。没有太多娱乐方式,大家大多睡得很早,医院每晚八点就会熄灯。早上呢,只要有些光亮,就听得到一些动静,也不知是从哪个房间传来的。
夜色笼罩,我在窗边静静看着,发呆。
不知几时,有了些光亮。我觉得,该出去走走。
想起那个一直看书的男人,分外好奇。来到后院,我选了一张他经常坐着看书的对面的椅子。其实因为年久失修,后院里也就这两张长椅,看着还比较干净。
平时我几乎不出房间的。一则危险,若是昏倒在外很难保证能及时发现救治;二则不喜外出,只有一个人最自在。
夜色,抽了黑,是紫色,抽了紫,呈蓝色,抽了蓝,幻化成白色。
静坐,抽紫呈蓝。
“你好!”
很沉稳的声音,一回头,发现那个看书的男人向我走来。近看时,他显得年轻许多,大约三十不到。乌黑的短发,黑框眼镜,黑色球鞋,除了无奈的白色院服,其他都是黑色。手里,是一本黑色封面的书。
他在我对面坐下。
四目相接,我以微笑示意,表示慰问。
他也笑,很短促,下一秒就扎进书里。我们不再说话。
静默良久。
“你在看什么书?”我好奇问道。
“哦,今天看的是一本英文书,我在学英语”,他抬头看了我一眼,“你不介意我读出声音吧?”
“不介意的。”
“Thesedayspeople…”他的声音由小渐大,但依旧低沉。不注意听的时候,会变成背景的一部分。我也看过一些英文教材书,但很少,并且很枯燥。
不再说话。
天空开始泛白,又是一天么。
“白添!——”背后一阵呼喊声。回头,发现是盛饭的师傅,手里揣着东西,一瘸一拐地向我走来,步伐急促。
“我说怎么大早上不在房间,原来在这儿呀。出来好啊,透透气儿。”
近了些,我看到他手里揣着的东西像是包子。
“呦,林云也在呐。”他走到跟前,“隔那么远,我老眼昏花了呢~哈哈~”一阵开怀大笑。
“李叔,早啊,我是过来看书的。”
“你小子将来有出息。要像你爸一样,做大事情。不要像我,唉——”
“哦呵呵~”林云笑得尴尬。
“来,这是早上的包子,要粥的话,锅里有呢。”
“够了够了。”林云把书放到一边,接过了包子。
“白添,来,这是你的份。”他把包子塞到我手里。透明塑料袋里,装着两个热气腾腾的大包子,个儿很大。
“我得回去打扫厨房。林云呐,你要看着点白添,她身子虚”,转向我又道,“白添,趁热吃吧。肉馅儿的,可好吃了。”
“恩!”我笑着点头。
“知道了,李叔。你去忙吧,我会看着的。”林云吃起了包子。
“好嘞!”李叔匆匆离开。
咬一口,皮薄馅儿多,这包子真正是好吃。只可惜,我总是吃不了多少。
对面的男人,应当称呼为林云,狼吞虎咽,三两口就把包子吃完了,继续读书。
太阳升起,阳光宜人。秋天最好,最凉爽,阳光也最温和。只可惜,有些短。我就像这样,浸没在空气中,感觉不到时光的流逝。很美妙的感觉。
直到脸颊晒得微微泛红的时候,才看到一些病友陆陆续续出现在院子里,晃来晃去。他们比较喜欢下午。早晚的空气压抑,他们并不喜欢。
“白添!白添!你家人来了。”熟悉的声音打破了思绪。
回过神,发现是护士苏佳站在我面前。对面的林天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念出声音了。
“白添,回去吧。”她温和地笑着。
“恩。”我应声起来。
跟在她身后,又看到了那根新头绳,很别致。
回到房间,门已打开。屋里,爸妈来了,坐在凳子上。一见我,红肿的眼眶开始颤抖,愈发显眼。
“你爷爷,走了。”爸用尽量平稳的语气说道,斜眼看着地板。
与前天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的我相比,今天平复了许多。
“应了那句话,人难逃一死啊。”他像是自言自语般,满是无奈。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该安慰吗。
“小添,你还好吧?”妈轻声问道,抿着嘴。
“恩……”我实在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小添,你要好好的。这两年你的身体情况挺不错的,再过一段时间,没什么情况的话,我们就能向医院申请出院了。”妈说道。
“哦……”第一次听到“出院”两个字,有些意外。不敢奢求。希望的诞生是可悲的。
沉默良久。
不一会儿,他们就离开了,还有事吧。
沉默隐瞒了许多真相。
房间里的空气变了味,我决定再出去走走。
路过隔壁的医护室时,看到了久违的李医生,他正和苏佳交谈。一定是什么开心的事吧,苏佳的脸上,洋溢着笑容。
当我回到后院的时候,林云已经离开了。我坐在刚才的地方,面朝着荒土。
“你好,你也住这儿吗”一个清脆的声音打破思绪,来人在我对面坐下,手提着的行李包放到一边。
“恩。”我回答道,注视着他的脸庞,很英俊,很好看。是病人的家属吧。他穿着整洁,一套休闲装,青春洋溢。
“我经常来这儿的,怎么都没看到过你呀。”他笑着。时刻都在微笑。
“我不常出来。”我继续看着他的脸,竟觉得有几分眼熟。
“哦,身体不太舒服吗?其实……”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他,他接起电话,“喂,哦,哦,好的。”
“你叫什么名字?”收起手机,他准备离开。
“白添。白色的白,增添的添。”
“白添,恩,好名字。我叫林天,树林的林,天空的天。我要去找我哥了,再见啊,下次见面再聊~”
“恩,好。”看着他青春的步伐,我的心情不自觉地愉悦。他叫林天,林天,哦!林云是他哥哥吧。看着他的样子,大概在上大学。
好久不见沈宜了,她刚上大学。过两天快国庆了吧,不知她会不会来看我。
如果一切正常,其实我也在上大学,这个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