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索了许久,吕方和才试探性的将自己心中最有可能的答案问了出来,“你的意思是想让我离开黎阳城?”
霍宁点了点头,“主公现在留在黎阳城中不仅起不到任何作用,更是可能面临坐以待毙。霍宁在回来的路上细细想了一想,今天这些客商在布庄坚守了没多久就离去了,我想大概是因为他们是受了周明的指使而来,是不得已而为之。他们来,不仅是做给周明看也是做给主公你看的,就锦和化险为夷与将军府成功的合作这一点,鹿死谁手犹未可知,他们也都还在观望,并未想真正与锦和撕破脸,所以还是留有了一些可婉转的余地。由此可见,这些人还没有全心的倾向于周明。但是,只要主公在黎阳城多待一天,周明就还会指使他们再来府上驻扎,一次又一次,不仅你会厌烦,他们也会不耐烦,最后他们会干脆审时度势来个鱼死网破,那时候的态势可就对我们不利了。如果主公不在黎阳城,他们来了也没任何的意义。”
霍宁抿了一口茶水润了润嗓子,接着道:“锦和的当家是主公你,所有的大权均在你的手里,周明就算想要逼迫你做出抉择,你身在远方,交通多有不便,那些传达的书信折腾上个几月才到主公手上,又或是根本到不了主公手上也不是不可能的。他们想要阻止主公,少公子就可在此期间大力发展,他们想要阻止少公子,主公就能在明秀国好好寻觅优质布匹货源,以支援少公子的发展。”
他心里当然是清楚的,现下唯有先离开才能延缓周明的步步紧逼,可是他一走,锦和后院必乱,这是他的心腹大患。
他此次前来更希望听到的,是机灵的霍宁还能有除此之外别的办法提出来。
但霍宁给出的答案,并没有给他带来意外惊喜。
“不可,现在我还不能离开锦和。”
“来,喝茶。”霍宁无语的一笑,举起茶杯,点头认可道。
经此一谈,霍宁对吕方和颇有些失望。
之前在谈到改革时,吕方和便是先忧心失败会一无所有,后担心成功被瓜分盈利。
现在谈到如何应对外敌的步步逼近,他又担忧着不明来由的顾虑,霍宁左思右想,也只能想到他大约是担心着她与孙玉芝的斗争,和与吕逸的男女之情,若是不身在布庄内,很难再强制性的控制住随时可能发生的‘政变’。
现在锦和正处于摇摇欲坠的边缘,锦和自主公而下所有人,如果不能团结一致共御外敌,那迟早有一天会被对方一口吞并。
霍宁有些泄气了,吕方和的态度,让她没有耐心再去劝说什么,两父子做事情都是这么顾虑重重,一点也不干脆利落,这点冲劲都没有,还谈什么大展宏图,谈什么大创伟业。
“除了离开,别无办法了吗?”
霍宁不再与吕方和嘻嘻哈哈,从她稚嫩的脸上,吕方和竟看到成年人的决然,她郑重其事的向他直白告知:“举家迁徙,去流纪国边境小城安分守己的做点小买卖,远离是非之地。”
此话一出,两人看着对方再一次陷入了沉默。他们都心知肚明,这是最能根治现状的办法,也是万不得已的办法。
大实话总是听着很扎心,吕方和烦闷的站了起来,背着手好一阵长吁短叹的在院子里焦躁的来回踱步,黑发中隐藏着的斑白的头发在阳光的投射下,更加显眼。
霍宁则稳如泰山的坐在石凳上,悠闲的喝着茶,看似一点也不在意的她心中又何尝不比吕方和的郁闷。
若说锦和的未来牵系着吕方和的生命,对于霍宁来说又岂是当做儿戏。
这世间哪儿能有万无一失的成功,无法做到完全战胜敌人,那就让自己不被敌人战胜。
现在的她要权没权,要钱没钱,浑身都是力量却是没一处使出来,憋得好不难受。
霍宁转过身去,看向吕方和正欲开口,巧的是吕方和也正看向了她,似乎也想说些什么,片刻,两人的眼神交接,竟不约而同的笑起来。
吕方和难得的展露出了卸去武装的笑容,“你是锦和布庄这么多年来第二个最具有智慧的女子。”
霍宁也暂时的抛去了活在尘世间不得不伪装起来的笑意,“看来主公是透过霍宁怀念起了旧人。旧人是完美的,霍宁却是有缺陷的,主公可不要将霍宁的缺点放的太大,让霍宁看的太清楚,这既让霍宁抑郁,更是破坏了主公对旧人美好的回忆。”
吕方和苦涩一笑,“锦和,我能放心的托付给你吗?”
吕方和终于在挣扎中做出了最难的决定,这短短的一句话,承载了千万吨的重量。
霍宁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他问的也正是她想要问的。
霍宁知道,就目前形势,绝不该是她谦让的时候,她必须要在吕方和临走之前,得到吕方和的放权,现在的吕逸还不是一个能成气候的主公,不能完全相信倚靠他。一旦吕方和离开,孙玉芝必然再次崛起,自己手中若是没有丁点权利就会完全的被压制住,那才是真正的死无葬身之地。
霍宁单膝跪在了吕方和面前,中肯的回应道:“霍宁定不负主公所托。”
清澈的眼眸中,散发着无限的坚定。
霍宁就像一只沉睡在锦和的凤凰,她的涅槃重生,救的不仅是锦和,更是吕方和。
也许是真的有神仙点化吧,压在吕方和心中多年来的郁结,也许只有她才能将其化解。
吕方和伸手将她扶了起来,“待左家小姐的婚宴结束之后,我便准备起程,你替我照顾好锦和,还有我的逸儿。”
敏感的霍宁立刻反应了过来,“少公子年及弱冠,由孙姑照顾已是非常周全,虽然她在对待某些人事上非常极端,但对少公子却是掏心窝的好,无需霍宁在分心照顾,霍宁可全心全意的为锦和做阴谋策划。”
“锦和交付于你,便是将上下几十口人的性命全部托付给你,你可要记住你肩上的担子到底有多重。我希望你以大局为重,和孙姑之间的战争与积怨,能暂时放下吗?”
说实话,霍宁是真的放不下,她本想一步步将孙玉芝践踏在自己的脚下,了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样子,不是她能够预料的到的。
吕方和孤注一掷,将重任交托于她,她也不能负了他的信任。
“我不想与主公撒谎,与孙玉芝的恩怨,作为少公子辅事的霍宁是万万放不下的,但从主公手中接到重任的那一刻起,即使放不下,霍宁也一定会咬牙吞下。就如主公所言,锦和上下几十口人全握在霍宁手里,牵一发而动全身,霍宁的每一个行为都会影响到锦和今后的道路,孰轻孰重霍宁心中自有一杆秤,你我既是主仆,更是战友,请主公信任与你并肩战斗的人。”
吕方和满意的笑了,拍了拍她的左肩,什么也没再多说,转身离开了西偏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