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行的上师呵,只求你帮我一件事,有几句话要转达给格萨尔王。大王曾对我发过誓,活着绝不抛弃我;口里的誓言是这样说,纸上的字句是这样写,石头上面的字也是这样刻。我一心一意恋大王,他却狠心丢下我;我今生和他相伴的缘分只到此,发愿来世相见在天国。请别忘姑娘托付的话,见到大王一定对他说!”
珠牡说完,看着上师,又望了望眼前的大河,叹了口气,慢慢地转了回去。原来那上师乃是格萨尔所变,听了珠牡的一番话,格萨尔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回岭噶布的路途遥远,珠牡她一个人,会不会……
眼见珠牡远去,格萨尔心中大为不忍。我去北方降魔,为的是救出妃子梅萨,如果梅萨尚未救出,珠牡倒先有了闪失,岂不让我心痛?格萨尔想了又想,一时起了转回岭噶布的心思。
“推巴噶瓦,你忘记所发的誓愿了吗?”一个声音从空中飘来,柔和中透着威严。这是天界的姑母朗曼噶姆发了话。
“你到北方去,仅仅是为了梅萨吗?不!更重要的是降伏妖魔,解救众生,造福百姓。现在,你不能退却,不要彷徨,珠牡自有我来保护,你的护法神也会帮助她回岭噶布。”
姑母的一席话,如一声惊雷,使格萨尔翻然醒悟。是的,我不能回去,不降伏黑魔鲁赞,我是绝对不能回去的。
格萨尔立即骑马向北方奔去。不知过了多少天,终于来到一座像心一样耸立的大山前。
山顶上有一座四四方方的城,城的四面树着用尸体做的幢幡。格萨尔心中暗自揣测,这恐怕就是魔地了吧。格萨尔下了马,上前叩门。
沉重的城门吱吱呀呀地开了一条缝,从里面走出一个天仙般的姑娘,眨了眨眼睛问:
“喂,你怎么跑到我们魔国来了?看你长得还不同常人,暂且饶你一命。要是鲁赞看见你,就插翅难飞了。快快逃命去吧!”
格萨尔并没有走的意思,他上前一步,揪住了魔女的前襟,一把将她掀翻在地。格萨尔用膝盖抵住姑娘的胸口,从腰间抽出白把水晶刀,直逼魔女的喉头:
“说!你是谁?这是什么地方?黑魔鲁赞在哪里?”
魔女被尖刀逼着,自知不是格萨尔的对手,只得道出实话:
“我是北方魔女阿达娜姆,黑魔鲁赞是我哥哥,这里是岭地与魔国的交界处,我兄命我守护此地。你一定是雄狮大王格萨尔啦,姑娘我一直敬仰你。”
格萨尔收起了尖刀,“你愿意帮助我去降伏黑魔鲁赞吗?”
“听凭大王吩咐!”
“不过,他可是你的亲哥哥啊!”
“是啊,可我早已过够了这魔国的生活。如果大王不嫌弃,我愿做您的终身伴侣,请您做这铁城的主人。”
雄狮大王被阿达娜姆的诚心感动了,被姑娘的美貌迷住了。看她那玉洁冰清的肌肤,那窈窕婀娜的身姿,那莲花绽放似的容貌,叫格萨尔怎能不动心!
格萨尔和阿达娜姆姑娘就这样自己做主成了亲。每日里,夫妻二人形影不离。外出,阿达娜姆陪大王跑马打猎;回家,阿达娜姆为大王唱歌跳舞。就这样,不知过了多少日子。有一天,格萨尔突然想起妖魔未除,自己怎么能安心住在这里?可又怕阿达娜姆不让他走。如果得不到她的帮助,降伏鲁赞就不那么容易了。想到这些,格萨尔变得闷闷不乐,聪明的阿达娜姆全都看在眼里。她知道大王的心事,也知道留不住他,便决定帮助大王去降魔。
这一天,阿达娜姆准备了一桌丰盛的宴席,格萨尔大为不解:
“王妃,有什么喜事,这样大摆宴席?”
“为大王饯行呵!”
“饯行?”
“是啊,鲁赞不除,大王怎么会安心在这里久住?今天我就要给大王好好说说降魔的方法,帮助大王得胜利。”
“啊,我的妃……”格萨尔没想到阿达娜姆竟是这样的明白事理,以大业为重,竟比那森姜珠牡还要胜过几分。
“大王呵,此去降魔会碰到很多困难,我把这只戒指献给你,你如此这般……一定会顺利的。”阿达娜姆褪下手上的戒指,郑重地交给格萨尔王,又附在他耳边细细地说了半天。格萨尔连连点头,明白了降魔的奥秘。
格萨尔王与王妃阿达娜姆依依不舍地分了手。走了半日,一座黑猪鬃一样的山挡在面前。山的旁边,是一片黑茫茫的海,着实令人恐惧。突然,从黑海中钻出一条熊一般大的黑狗来。格萨尔知道,这就是魔狗古古然杂。只听魔狗大叫一声“站住”,一下子蹿到格萨尔面前。
格萨尔不惊不慌,微微笑了笑,把阿达娜姆的戒指举到了面前:
“古古然杂,不要见了谁都喊‘站住’,我是阿达娜姆的丈夫。这戒指是阿达娜姆给我的定情之物。你不欢迎反倒要咬我,见了魔王我要告你的状!”
魔狗被那闪闪发光的戒指晃得睁不开眼睛,又听说格萨尔是阿达娜姆的丈夫,心想,阿达娜姆的厉害谁人不晓,还是少惹是非为好!
“呵呵!不知大驾光临,恕我老狗无理。您请,请到海子里休息!”
“不必了,我还要赶路。”格萨尔收起了戒指,扔给古古然杂一块肥牛肉。魔狗高兴地叨着牛肉,跳进黑海里去了。
格萨尔又往前走,眼前出现两条路,一条白色,一条黑色。阿达娜姆说过,白路是活路,黑路是死路。格萨尔顺着白路往前走,天亮时分,他来到一座像五个指头竖起的高山旁边。一个长着五个头的妖魔正放牧着黑白两色的羊群。格萨尔知道,他就是鲁赞的魔臣噶达秦恩。
格萨尔自报姓名,“我是断鲁赞魔命的行刑人,我是勇武无敌的战神,我是引导众生的天神之子。我是岭国的大首领,雄狮大王格萨尔。”
五头妖秦恩一听是格萨尔,顿时警惕起来。都说他是妖魔的死对头,不知自己是不是他的对手。在魔国,五头妖的武艺只在鲁赞之下。如今见到格萨尔,他想和雄狮王比试比试,于是向格萨尔提出比武射箭。格萨尔欣然应允。秦恩马上立了四十五个靶子,它们是:九只绵羊、九只山羊、九层铠甲、九个铜锅、九副鞍鞯。
格萨尔将九万良友箭抽出,默念助箭辞。念毕,搭箭开弓。弓弦响,箭离弦,闪电般的红黄火焰遮天盖地,如同燃烧的羽毛一般。利箭射穿了四十五只箭靶,在空中打了个旋,又回到格萨尔的箭囊中。
五头妖秦恩看傻了,他活到偌大年纪,见闻不算少,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神箭。他心悦诚服地认输了。
格萨尔愤怒中带着得意地说:
“五头妖魔你听着,如果还想活命,就老老实实地为我办事情;如果有半点不应承,现在就要你的命!”
五头妖秦恩一听,自己还有活命的希望,立即答应为格萨尔办事,并讲了自己的身世:
“我本生在绒国,后被鲁赞抢来,才在魔国住了下来,成了五头妖魔。今后我愿随大王去岭噶布,做个善良百姓。”
格萨尔见老汉说得情真意切,颇受感动,饶了他的命,并让他立即去鲁赞的九尖魔宫,打探消息。
五头妖魔秦恩带着格萨尔交给他的任务,来到魔城九尖宫殿,看到魔王和王妃梅萨正悠闲地坐着。一见秦恩进宫,鲁赞忙问:
“呵,我的大臣,各个地方都安静吗?没有什么敌人来作乱吗?”
“大王在上,托大王的福,各个地方都很安静,没有什么敌人敢来作乱。”
“那么,你的身体好吗?”魔王又问。
“呵,多蒙大王庇佑,臣子的身体也很好!”秦恩拜过大王和王妃。
“哎呀,我的大臣,我好像嗅到了生人的气味,这怕是你带来的吧?”鲁赞不愧是魔王,一下从秦恩的身上嗅到了非同寻常的气味。
“啊,昨天,有一只白羊得了病,我把它杀了,可能溅在身上一些血,或者留下些膻味吧!”秦恩急忙解释。
“噢,也许是。”鲁赞将信将疑。“秦恩,你坐下休息吧,我还要出去巡视一回。王妃,你陪秦恩坐坐。”说着,鲁赞走了出去。
秦恩知道,老魔是不放心。可这也正好给了他和王妃说话的机会。
“呵,王妃,”见鲁赞走出去,秦恩马上对梅萨说,“昨天有个过路的印度商人,他说是从岭噶布来的。”
“哦,他说了些什么?”梅萨一听岭噶布,顿时有了精神。
“他说岭国现在已经没有国王,格萨尔已死了一年多。”
“什么,你说什么?”梅萨顾不得掩饰自己的焦虑之情。自从被鲁赞抢到魔地来,鲁赞对她热情之极,百依百顺,把其他王妃都忘在一边。梅萨吃的是最香最美的食品,穿的是最柔软最漂亮的衣服。梅萨尽管享受着荣华富贵,但心中还是日夜思念家乡,想念她的大王,只是不敢有半点流露罢了。今天一听秦恩说格萨尔已死,她再也无法掩饰自己对大王的真情了。
秦恩见梅萨急成这副模样,忙又缓和了口气:
“也许是我耳聋没听准,也许是那印度商人讲错了话,要不然,我带他到这里来见您,您可当面问问他。”
“好吧,你把他带到后宫。记住,别让老魔鲁赞知道。”
“臣子明白。”
秦恩走后,梅萨心乱如麻,原指望有朝一日大王会来搭救自己出魔地,哪想到大王竟先她而去。今天且把那印度商人叫来问一问,如若是真,那她也不想再活下去了;如若是假,那,那定要让五头妖把他吃掉,谁让他尽说些乱人心思的话呢!
梅萨正兀自想着,秦恩已把格萨尔带了进来。
梅萨望着这“印度商人”,那面孔似曾相识;不,岂止是相识,简直是太熟悉了。
格萨尔也直盯盯地看着梅萨,那美丽的头饰遮不住憔悴的面容,那华丽的衣服盖不住衰弱的身形,她比在岭国时瘦多了。
格萨尔慢慢脱下印度商人的外衣,露出了雄狮王的服饰。梅萨也脱去魔妃的服饰,只剩下洁白的内裙。大王和王妃紧紧地搂在一起,梅萨轻轻地抽泣着,格萨尔大王也潸然泪下。
“大王呵,你快带我逃出去吧!”
“妃子不要心焦,等降伏了老魔我们再走不迟。”
“这……”梅萨有些迟疑。她不是不愿意让格萨尔降伏老魔,而是怕大王斗不过老妖反遭伤害。梅萨把格萨尔带到魔王的宫里:
“大王呵,你看看,这是鲁赞的床,这是鲁赞吃饭的碗,这是鲁赞的铁弹、铁箭。”
格萨尔在床上一躺,像个婴儿一样,只占了床的一角。他又想端那饭碗,拿那铁弹、铁箭,竟拿不起来。梅萨见状,忙劝道:
“要想打败老魔,是很难很难的啊!”
“那么,我就不要降伏这黑魔了吗?梅萨,你一定知道降魔法,还要帮助我才是。”
“这样吧,我把老魔的黄母牛杀了给你吃,你就会长力气。”
于是梅萨立即动手杀了牛,又把它煮熟。格萨尔一口气吃了这头牛,身体顿时变得又高又大。老魔的床睡不下他了,拿老魔的饭碗和铁弹、铁箭更是轻而易举。格萨尔心中十分高兴,梅萨也欣喜地说:
“这下,降伏妖魔就有希望了。”
梅萨叫格萨尔仍旧回秦恩那里去住,等明天再来告诉他降魔的办法。
这天夜里,梅萨对老魔鲁赞说:
“大王呵,不好了,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右边的发辫被剪掉了,这恐怕不是什么好兆头。如果大王有个三长两短,叫我怎么办呢?昨天听秦恩老汉说,岭国的格萨尔要来北方降魔呢,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到这里。您对您自己的寄魂海、寄魂树、寄魂牛,还要多加小心才好啊!”
老魔呵呵一笑:“妃子不必担心,我的寄魂海是仓库里的一碗癞子血,把这碗打翻,寄魂海才会干;我的寄魂树,只有用我仓库的金斧子砍三次,才会断;我的寄魂牛,只有用我仓库里的玉羽金箭去射,才会死。在我睡熟的时候,我的额头有一条闪闪发光的小鱼儿,这是我的命根子。在鱼儿闪光的时候被箭射中,我才能死。”说完这些,老魔鲁赞忽然后悔起来,“爱妃呵,这些事可千万不能让外人知道,不然,我就真的没命了。”
“妃子明白。”梅萨真高兴,竟这样轻而易举地知道了老魔的秘密。天亮时,梅萨假意关心老魔:
“大王呵,为了保险,您还是出去巡视一下吧,万一格萨尔来了,也好早些对付他。”
老魔还真有些不放心,吃过早饭就出去巡视了。
格萨尔又来到九尖魔宫。梅萨详细给他讲了降魔的方法。接连三天,格萨尔弄干了鲁赞的寄魂海,砍断了鲁赞的寄魂树,射死了鲁赞的寄魂牛。老魔的妖气消去了不少,身上的铁蝎子和手脚上的毒蛇也无影无踪。从此以后,魔王一直处在昏迷状态,半死不活。
现在,就差射死他额头闪闪发光的小鱼了。
格萨尔被梅萨藏在灶房,待老魔昏睡之时,突然射出了雕羽箭。谁知,这一箭竟没有射中。紧接着,格萨尔再发鹰羽箭,这一箭正中老魔额头。但是,鲁赞的妖气未尽,并没有马上死去,反而从床上跃起,扑向格萨尔:
“我早就闻出你的味了,你弄干了我的寄魂海,砍断了我的寄魂树,射死了我的寄魂牛,现在又射死了我的寄魂鱼。既然我不能活,也绝不让你活下去!”
格萨尔和鲁赞扭打在一起。梅萨生怕雄狮王有闪失,忙把豆子撒在鲁赞脚下,而把灶灰撒在格萨尔脚下。格萨尔念诵大力咒语,拼命一摔,老魔被脚下的豆子一滑,跌倒在地。格萨尔立即拿出宝马,搭上神箭,用力猛射,刚好射在魔王的额头中央,立即倒地而亡。然后将鲁赞的尸体压在一座黑塔下面。格萨尔坐禅静修,超度鲁赞的灵魂到清净国土。此时,格萨尔到魔国才三个月零九天。
此后,格萨尔仍用秦恩为大臣,在魔国大做善事,又住了两年零三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