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云也没回答，将两桶水挑上山后，就匆匆回大厨房劈柴了。下午继续诵读金刚经，也没说与如方师父听。
第二天，海明又来了。他双手结印，隐约佛影一闪，咔嚓一声就把河面冰层打破。只是今天动静大了些，足足震碎丈余宽冰面，引得附近杂务弟子大声惊呼。
海云依旧担水上山，海明依旧在道旁蛊惑。可这次才到了半山亭，山上匆匆下来几位戒律院师兄，将两人一同拘去了戒堂。进去之后，一是念诵戒本，二是检查戒行，三是令二人忏悔。
过了一会，静坐柴房苦修闭口禅的如方法师，也被传到戒堂忏悔。这让海云更加难过，竟然又连累到师父。
“海明妄动神通，惊扰世人，罚面壁三年。”几位面目严峻的黑袍律宗弟子，翻出昙无德律，对犯戒三人进行责罚，“海云蛊惑师弟，有失口德，罚闭口禅三年。如方教徒不严，除了宗法门头，解散舍下门徒。”
三人为之大惊失色，没想到责罚这么重。尤其是金光寺讲经出色的如方大师，竟然收徒权利都剥夺了，将来老无所依，绝了后路。如方法师当下在罚闭口禅，伶牙俐齿派不上用场，自辩都不可能。海云也从此闭口，眼泪哗哗流了下来，他看着脸色阴晴不定的师父，惭愧得无地自容。
接下来，他们师徒二人，还要当众检讨。经过严格的在僧众面前忏悔程序，才能保留在金光寺修行。
戒律院堂前大院很深，能容纳上千僧人。海云站在训诫位置上，受金光寺众僧观瞻。如方在他身后不远处，陪同诵戒。
律宗师兄打板绕寺院一周，大众闻板声，集体来到戒律院中。煞板之后，大众顶礼三拜。然后，维那起腔，大众唱忏悔偈：“往昔所造诸恶业，皆由无始贪嗔痴，从身语意之所生，今对佛前求忏悔”。每唱一遍，礼佛一拜，总共三次。诵戒者进入大殿，先拈香，然后礼佛三拜。唱完忏悔偈后，大众合掌念“南无本师释迦牟尼佛”。
等诵戒者进入斋堂后，维那起腔唱“炉香赞”，诵戒者拈香三拜，然后上座。大众唱“云来集菩萨”三称，第三遍加“海会”二字，班首出位，展具三拜后归位。维那师呼：“展具，顶礼和尚”。大众三拜，一拜敲一钟，三拜后，煞钟收尾四下，维那师呼：“钟声传三千界内，佛法扬万亿国中，功勋祈世界和平，利益报檀那厚德。”呼毕，大众唱：“南无本师释迦牟尼佛”三称，接着唱：“无上甚深微妙法，百千万劫难遭遇，我今见闻得受持，愿解如来真实义”。维那煞钟尾四下，呼：“众沙弥进堂，排班三拜，长跪合掌”。
沙弥三拜后，长跪合掌，诵戒者鸣尺云：“诸沙弥谛听，人身难得，戒法难闻，时光易度，道业难成，尔等既已出家，严谨身口意，勤学经律论，谨慎莫放逸。”众沙弥回答：“依教奉行”。诵戒者云：“既能依教奉行，作礼而退。”众沙弥就地一拜，起立退步而行出斋堂。
最后，开始读诵戒本。诵毕，诵戒者鸣尺一下，下位，维那举回向偈：“愿以此功德，庄严佛净土，上报四重恩，下济三途苦。若有见闻者，同发菩提心，尽此一报身，同生极乐国”。唱完后，维那呼：“展具”，诵戒者云：“不展具”；维那云：“礼谢法师”，诵戒者云：“不为礼”；维那师云：“同寮师打引磬送法师回寮”，诵戒者云：“不消送”，问讯出堂。
长长的诵戒仪式结束了。在金光寺众僧鄙视目光中，海云面目通红，全身大汗淋漓，简直无地自容。陪同受戒的如方，也是颜面大失，早已站立不稳。等全寺僧人都走后，听律宗师兄喝退声过，他才赶紧扶着如方回到戒房安顿。
从身体劳累而言，在戒房忏悔修闭口禅，要比做杂务轻松，不用日日劳作了。可对于内心而言，海云感到还不如去河里冻上三年，精神煎熬比肉体痛苦更加难过。
如方法师的情绪更加低落，在众僧面前尚能勉为其难，回到戒房后却颓然倒下。两个人在房中无言相对，如同两个闷葫芦。哑了好久，如方捡起一枝秃笔，写下一页揭帖，然后就闭目结跏趺坐精修了。
“禅定佛心通，可观秒世界。法修大神通，能解十方厄。殊途本同源，佛祖双眉间。菩提定戒慧，如是自在天。”
海云手握这方字签，心中起伏不定。果然是师父，一眼就看出他犯戒之处。自己内心里，未尝没有这个结，从见识了如空师叔大神通开始，心志就动摇了。尤其见海明这么小，就能请动本命佛，就更加羡慕了。如此一来心魔暗生，对自己修行的金刚经，信仰就不坚定了。
戒律院重罚，就是针对这个心魔。修行意志都不坚定，当然要处以重责。而如方受责也是因弟子这份动摇，连身边徒弟都想放弃师父了，还有什么佛缘立宗法门头。
如方今次写下这个偈语，已经破了闭口禅戒。但他心中烦闷，不吐不快，三年之期太久，还是早说与弟子知道吧。而他今次诵戒之后，已经心生去意，反思以前过于风光，不知修心养性，才致今日之难。
海云看过之后，赶快将字签处理干净。可回来后，见如方法师枯坐不动，这下慌了神，连忙去戒律院拉来律宗师兄。但为时已晚，一代讲经名僧，已经声息皆无，圆寂在戒房中了。
海云痛哭流涕，磕头跪送。自思父亲苦难未解，又搭上一位好师父，自己到底做错哪里了，为何总是连累亲人。
痛失师父之后，海云自罚面壁。他就在戒房里，闭门思过，以戒助定，以定发慧。白天默诵金刚般若波罗密经，怀念亡师，晚上心读大悲心陀罗尼经，为父祈福。过午不食，早晚精进。
春去秋来，征雁南北，戒房不知阴晴，心关不问寒暑。
直到有一天，一声清郎佛号传来，神采奕奕的如空师叔站到他面前。
“阿弥陀佛，师侄别来无恙？”他闭关三年，诸天神通已经完全巩固。从此跳出三界外，只在五行中，就成敬称为尊者。
如空尊者遁入佛门法修多年，从落发剃度为行者，到愿心坚固结舍利，再到如今诸天神通，终于苦尽甘来，自此可在本生真佛上加持大法力。他因度化千年鬼藤精而晋升，所以加持了地天法力，本生真佛千手上持盛满鲜花的钵或谷穗，神通到处坚牢如大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