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儿倒没醒,但她看见卓越已经躺地上去了,正在自立更生,见她进来,马上招手叫她过去。她有点胆怯,不论是用哪里为他服务,她都有点害怕,只后悔今天不该住在这里,都怪她那个“天真无邪”的老爸,此刻在客厅睡得香甜极了,却不知道女儿在受什么苦。
她迟疑着走过去,在他身边蹲下,小声说:“还是不行,还是很疼——”
他一把抓过她,扯到他身边躺下,趴到她身上,用腿分开她的腿,强行往里钻。她烦了,低声呵斥说:“你到底怎么回事?跟你说了,我很疼,你怎么不听?”
他翻身下去,恨恨地说:“你疼,就别跑这里来惹是生非嘛,把我搞成这样,又说疼疼疼——”
“不是我要来这里惹事生非的,是我爸爸要来看你和你妈妈——,我说了要回去,是你自己不让——”
他好像不好意思再抱怨,只问:“那从今以后你就是这样了?别的女人生了孩子不是这样的吧?”
“我又没说是生孩子的原因,我每次天热时坐了长途车就是这样的——”
“我们两个人去年从你家回来不是天热坐长途车?”
她也答不上来了,那次好像是没这个问题,她猜测说:“可能那次座位比较多,坐得比较——宽松吧——”
“算了吧,是什么原因你自己心里清楚——”
她吓一跳,以为他在影射黄海什么的,但他接着说:“其实我对人性还是很了解的,像我现在这种情况,是应该知趣一点,不要指望别人大发慈悲,我这个人也不愿接受别人的慈悲,所以我主动提出断绝来往。你爸爸是个好人,他不把我当坏人。但你—算了,不说了,你今天也是因为爱面子,才迫不得已陪他来的—”
她很有点反感他用这种眼光来看待她,用这个理由来解释她生理上的疼痛,但她不想跟他吵,只声明说:“我没有跟你划清界限的意思,我也没有嫌弃你什么,你提出断绝关系,我同意,都是为孩子着想。我那里疼,只是个生理现象,可能是我的两腿长得太拢了吧——你要是不舒服,我用手帮你吧——”
他没再啰唆,转过来对着她,让她用手帮忙。她为了免除嘴巴受苦,拼了命地左右开弓,他自己也十分配合。她做着做着,却时常有种好笑的感觉,因为他是很投入的,拼命想爬上那个高峰,但她是在完成任务,两相对照,特别滑稽。就在她自己都以为今天嘴巴是逃不掉了的时候,她成功了!他在她手里喷洒跳跃,很多下,酣畅淋漓。
完事之后,她帮他找了个毛巾擦拭了一下,回到床上去陪儿子,而他很快就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第二天,卓越很早就起床了,石燕也跟着起来了,趁着孩子还没醒,煮了碗面给卓越吃,特地放了些他爱吃的油辣椒。他吃得满身是汗,最后连碗底剩的几根都舍不得放过,筷子夹不起来,就连汤都一起喝下去,结果呛了一下,咳嗽起来。
她倒了杯冷开水给他,又找了个毛巾给他擦汗。昨晚在灯下没觉得,到了白天她才发现他似乎老了很多,黑了很多,瘦了很多,头发也剪短了,剪得很没有章法,手指甲里嵌着些黑糊糊的东西,以前那种知识分子的形象去了一大半,仿佛一旦干上了印刷工,身心两方面都在向工人阶级靠拢一样。
她心里很难受,感觉他挺可怜的,从小到大,人生的几种基本乐趣他似乎都没真正享受过,现在又落到这步田地,还不知道有没有出头的一天。她心里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很希望他是她的兄弟或者什么亲戚,哪怕是邻居都行,那她就天天帮他做饭,让他享享口福,她不会计较他关心不关心她,照顾不照顾她,只要看到他那么香甜地吃她做的饭菜就够了。但他不是她的兄弟、亲戚或邻居,她对他的感觉就不同了,他不关心她,不照顾她,不体贴她,她就觉得没意思,就宁可不跟他在一起。
她很犹豫,不知道该怎么向他告辞,她想对他再声明一下,她离开他不是因为他落了难,而是感情方面的原因。但她觉得还是不说为好,也许他更愿意把她理解为一个势利小人,那么他就不会对她的离去难受,因为那不是他的原因,是政治上的原因,是她太“小人”。她知道他一向就是这样,总爱占据道德制高点,从来不承认是自己错了,也许他只有这样才能接受某些事实。
他喝了水,问她准备什么时候回去,她说马上就走,因为她爸爸得赶回去上班,他也没挽留,只说:“本来想留他老人家多玩几天的,但我现在这个样子,没时间陪他老人家,也怕连累了你们,我就不那么客气了。我上班去了,你们自便。”
石燕等一老一小都起来了,就跟乔阿姨和保姆告了辞。回到家后,姚妈妈汇报说:“昨天晚上街口那个小孩跑来叫你接电话——”
她屏住呼吸:“是吗?您——帮忙接了吗?”
“我叫那小孩去说声你不在家就行了,他不肯,一定要我去接,我只好跑去接了,那小孩问我要了两块钱——”
她马上拿出两块钱还给姚妈妈,也不顾爸爸在跟前了,问:“是谁打来的?”
“是你同学打来的,问你到哪里去了,我说你跟你爸爸一起上你婆婆家去了。他又问你晚上回来不回来,我说不回来——”
她暗自叫苦,打电话的肯定是黄海,现在肯定给他留下一个她跟卓越在一起的印象了。本来他会有这个印象也没什么,因为他自己也是住在岳父家的,但她冤枉啊!
她一直等到她爸爸走了才去跟黄海打电话,但实验室没人接,寝室里的人说不在。她如坐针毡地等到晚上,再去打电话,还是没人接。她跑回来问姚妈妈:“他说没说他姓什么?”
“他没说——我也没问——”
“他说没说会再打电话来?”
“没有——”
她失望了,可能不是黄海,说不定是她师院的哪个同学,从乡下到D市来办事,想到她这里找个落脚处。但她想起自己刚搬到这里不久,还没来得及跟师院那帮同学联系上,而街口的电话号码连姚小萍都不知道,因为姚小萍都是直接打到钢厂子弟中学去的。知道街口电话号码的只有黄海,叫那孩子传呼电话更是黄海的创造发明,所以昨晚打电话的不可能是别人,只能是黄海。
她晚上又去打了几次电话,还是没找到黄海。她完全绝望了,很可能他听说了她去婆婆家的事,以为她回到那里跟卓越一起过日子去了,所以躲着不理她了。她有点不平,为什么你能住在岳父家,我就不能住在婆婆家呢,何况我去婆婆家还是迫不得已的。如果你为这么一点事就赌气不理我了,那你也太小气了。
等她洗了澡,准备睡觉的时候,街口那小孩跑来叫她接电话了。她让姚妈妈帮忙看着熟睡的孩子,自己跑到街口去接电话。是黄海打来的,她还没来得及表示自己的惊讶,就被他抢先一步,他的声音里满是惊喜:“你——回来了?我都没做指望了——只是不甘心——再打一次——没想到——”
“我早就回来了。我爸爸昨天送我回来,他——一定要去——看卓越的妈妈,我就陪他去了一下。你怎么样?”
“我?挺好的呀——你们怎么样?卓老师怎么样?”
她不想把大好时光浪费在卓越身上,就笼统地说:“我们都好。”
他突然说:“我明天到D市来看你好不好?”
她以为他在开玩笑:“你明天?那除非你插上翅膀飞过来——”
“那我就飞过来好不好?”
“你别骗我了——”
“我没骗你,我回了‘洞洞’,现在在我父母单位给你打电话——”
“真的?你怎么能——现在跑回家?”
“母病重,儿速归——”
她大吃一惊:“什么?你妈妈她——”
他笑起来:“骗人的,没想到把你骗了。我这个不肖之子——好在我妈不信迷信——”
第二天,石燕一早就跑去买了很多菜,然后就跟姚妈妈两人轮换着带孩子、做饭。中午的时候,黄海来了,汗流浃背,虽然在大太阳下一路晒过来,但脸上不是红扑扑的,而是惨白的,感觉连浑身的汗都是冷汗一样。她心疼得要命,连忙张罗他洗澡吃饭,舀一大碗鸡汤给他喝,又逼着他睡个下午觉,才慢慢缓过气来。
姚妈妈不愧是有其女必有其母,在这些问题上很有大将风度,接待黄海就像接待自己的女婿一样,晚上主动要求带靖儿睡,大概是为了方便他们两个颠鸾倒凤。但石燕没同意,因为靖儿一直是跟她睡的,她怕突然交给姚妈妈,孩子会哭闹。
结果靖儿跟着她还是不肯睡觉,并且不停地哭闹。她不得不使出老伎俩,抱着孩子在屋子里转来转去。靖儿也是老规矩,只要她抱着不停地走,靖儿就乖乖的,睁着两只大眼睛四处张望,嘴里“咿咿呀呀”的,好像在跟她对话。但只要她坐下来,想跟黄海说几句话,靖儿就大哭起来。
黄海自告奋勇来帮忙,结果只能帮倒忙,他一碰孩子,孩子就大哭,抱着走都不行,像他身上长了芒刺一样,搞得两个大人都很尴尬。黄海连连检讨,说一定是他的丑样吓着了孩子。她赶快解释,说不是那个原因,可能是刚到一个新地方,孩子还不适应。但她心里也觉得奇怪,靖儿昨天在乔阿姨那边不是这样的啊,虽然卓越抱的时候,孩子也哭了,但至少他抱还是管用的,不用这么走来走去,难道血缘关系就这么微妙?
她生怕孩子哭闹会让黄海内疚,便一直抱着孩子走来走去,边走边跟黄海说话。
第二天,他们请人来帮忙把空调安装上,靖儿不哭不闹了,穿着一件肚兜一样的“蛤蟆衫”,像个小青蛙一样仰躺在床上,蹬手蹬脚地跟黄海玩“抵架”。她很欣慰地发现小孩子其实不知道什么血缘不血缘,有奶便是娘,谁对他好他就亲谁。她坐在那里看他们俩玩,有种熟悉亲切的感觉,好像已经这样过了很多年了,一直就是这样的,完全忘了黄海是昨天才来的,但她心痛地想起他明天就要走了。
她不知道他这一走,又要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心里有点难过。他好像察觉了什么,突然说:“我调到D市来吧——”
“为什么?”
“想跟你们在一起——-”
“那——小付呢?”
“小付?”他不解,“她怎么啦?”
“你调这里来,她——不难过?”
“她为什么难过?我们一开始就讲好了的,就是把她办出国去,没别的附加条件——”
“你把她丢在F市,她不感到孤单?”
“小付她有她的世界,她可能还活在——从前那个世界里,可能她的世界从她的男朋友高明出国那天起就冻结了、关闭了,而她没来得及从里面走出来——可能她本身就不愿走出来——”
“真可怜——”
“其实我觉得她活得很幸福,很充实,每分每秒都有一个人让她挂念,供她回忆,供她希望憧憬。我们觉得她可怜,是从外人的角度来看的,是因为她的那个世界不是我们这个现实的世界。但哪个世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自己觉得幸福就好。在她的世界里,她爱过,也被爱过,她还在爱,也还在被爱,她的那份爱情从来就没有中断过,以后也永远不会中断,那不是很幸福的事吗?人只要自己觉得幸福,那就是真的幸福,常人受到外界影响,一定要别人承认他幸福才觉得幸福,但小付有她自己的世界,不受外人影响,外人就没必要一定要唤醒她,把外界的观点灌输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