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没变的是那条小河，故乡的那条小河——在我急切的目光下，她依然是童年的模样。
我的故乡在四川广安一个叫彭河村的地方，村前有一条小河，我们把这条河叫彭河，很明显，我们村庄的名字就来源于这条小河。中秋时节，我回到了阔别已久的故乡。早听说，故乡这里修路已经修到了各家门前，当我们一路驱车直入时，眼前的情景还是让我忍不住一阵惊喜。从镇上到村庄的道路变宽了，一幢幢楼房拔地而起，电冰箱、热水器等家用电器进入了各家各户。姑妈家里购置了摩托车，舅舅家里有了面包车，他们出门不再用脚板丈量路程。
我的童年乃至少年时期生活在小河边，这条叫彭河的小河承载了许多旧时记忆。小的时候，小河是我和伙伴们游玩的最好去处，我们在这里打水仗、捉泥螺，这里洒下了儿时的欢声笑语。因平时河水不太深，男孩子挽着高高的裤管，扑通跳进水里，不时地把河水往我们脸上洒，河水清凉澄净，亲吻脸庞的感觉温柔舒爽。我们女孩子会乖巧一点，脱掉鞋子，坐在河岸上，把小脚伸进河里戏水，让河水亲吻脚底，此时，河水惊起一朵朵水花，煞是美丽。
当然，河水也有发脾气的时候。那一年故乡发大水，河水漫过了小桥，河对岸的小学校就在眼前，但我们却没法涉水过河。学校附近的同学早就坐在了教室里，他们琅琅的读书声不时地传过来，我们一群小伙伴嘟囔着要去学校上课。等河里的水开始小一些时，父亲和几个乡亲组成人墙，他们守护在小桥两侧，保护我们过桥去。瘦削的父亲站在小桥上，是那么的不起眼，好像随时要被河水冲走。但父亲紧紧地拉住我的手，扶着我过河去。就像每次去镇上赶集，父亲会在忙着购物的同时，让我拉紧他的衣角，生怕一不小心我从他的身边走丢。
这次回去看到，小河流水依旧清澈明净，潺潺河水似乎并不知晓，我的曾经离去和今天的远航归来。一切似乎都未曾改变，一切却又在悄然发生着变化。当年拉我的手过河的父亲，已经离我们远去了，如今就葬在距离小河不远的山岗上，静静地守望这片生生不息的土地。生活的变故，往往令人措手不及，子欲孝而亲不在，清清的河水，你可明了我心底的忧伤？
站在小河边，向四周眺望，一望无际的梯田层层叠叠，犹如一幅美妙和谐的山水画。田地里麦苗青青，微风轻拂，麦浪一阵阵翻滚，一片希望的田野。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我的祖辈们就在这片土地上耕作，直至老去。小河边仍然有邻居家的小孩在玩耍，许是离开得太久的缘故，我已不能叫出他们的名字。当我试着蹲下身子问孩子们是否认识我时，“你是我们的客人，”孩子们一边回答，一边害羞地四下里跑开了。故乡在变化中，看着眼前奔流不息的河水，泪眼模糊中，我仿佛回到了旧日时光。
记得我还在故乡上学时，每晚，我们都在煤油灯下做作业。一个寒冷的冬天，因我们在学校待得太晚，等到离开学校时天已经黑尽了。我们几个半大小孩子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家赶，远远地，我们就听见了家里人打着火把叫唤的声音。火光映照下，我也分不清哪是田埂，哪是水田，一不留神就迈进了冰冷的水田中。当时也顾不得满脚的泥泞，赶紧把脚拔出来继续往前走。慌不择路中，我听到了河水的哗哗声，我知道，已经离家不远了。在那些求学的日子里，小河流水抚慰了我干涸的心灵。
当我陷入沉思中时，一阵读书声惊醒了我。离开小河，我信步走向了小学校。教室里，孩子们正朗读着《落花生》的课文，一个老同学的身影出现在讲台上。他是我的初中同学，回到故乡，大家提得最多的就是这位同学的名字。老同学从师范学校毕业后，回故乡来做了一名小学教师，一直坚持到现在。岁月流逝，我不知道他是否还能一眼认出我来，但他那坚毅挺拔的身影让我静默了许久。
回想起我们在小河边玩耍时，老同学曾经说过，长大后他要成为一名人民教师。多少年来，我们都在为自己的梦想而努力奋斗，老同学则在故乡坚守着自己最初的选择。故乡这里，远离城市的繁华与喧嚣，有的老师来了又走了，到后来，整个小学校剩下了老同学一个老师。看着他忙碌的身影，我伫立在窗前，没敢走过去惊扰他们。我害怕自己的突然造访，会破坏这里的宁静与安详。
不远处，炊烟袅袅升起，忙碌一天的乡亲也回家歇息了。小河流水依旧静静地流淌，它记录了儿时的欢乐，也见证着时代的变迁。我想，多年以后，当我再次踏上故土，关于故乡的种种变化，河水还会告诉我更多、更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