飚子清楚他的局长眼下最需要什么。他迅速把警力撒了出去,自己来到夫子庙附近的鹫峰寺派出所,在陈所长配合下,刘贵没找着却找到了刘贵的老子刘长根。
这是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工人,解放前夕老板跟国民党跑了,厂子倒闭,工人们都被清退回家。他一无后台二无资本三无技术,只好自谋职业开了一爿杂货店,总算解决了温饱问题。刘长根没啥烦心事儿,唯一犯愁的就是担心儿子刘贵不走正道,误入歧途。今天一听说公安同志找他,以为儿子在外面又闯了什么大祸。见了面,就恨铁不成钢地骂道:“这兔崽子,政府的政策这么好,不计前嫌,还给咱……给咱重新做人的机会,多好的世道啊!”
“你别急,”张飙见状,也不绕弯子:“据我们掌握的情况,刘贵参加了一个叫‘苏浙皖人民反共救国军’的特务组织,这个组织正是我们一直在追查的。”
“好个兔崽子,最近经常把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带到家里来,我怎么看怎么不舒服,果然又瞒着老子在外面搞起名堂来了。”刘长根气得满脸通红,顿了顿,“张同志,你说怎么办吧,我听你的……哼!今晚回来非废了他不可。”说完往凳子上一坐,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刘师傅,光生气是没用的。孩子都大了,你还能把他拴在家里不成?”飚子见刘长根这番神情,安慰道:“这样吧,还是先说服教育,让他回心转意,重新回到政府和人民的这边来,你看行不行?”
刘长根长长叹了口气,愧疚地说:“唉!这兔崽子落到这个地步,都怪我没教育好,给政府添了这么多麻烦。张同志,你放心,这兔崽子回来后,我一定让他自己来坦白,争取宽大处理。”
刘长根的这番话,飚子是相信的。当天下午,刘长根果然揪着刘贵来到派出所。进来时,刘贵惊恐的眼光一直在张飙脸上游移,好一会儿,他紧绷的脸皮才松弛下来。
“刘贵,近来都干些什么呀?”飚子直截了当问。
其实,派出所叫他来的目的,他心里是清楚的,然而他却装糊涂,耍起小聪明来,“唉,”他重重地叹口气:“不谈了,市面不稳,生意不好做啊。”
飚子黑着脸:“是吗!看来你们的‘生意’是不大好做啊。”忽然脸一沉,“刘贵,我劝你还是聪明点好,否则只能害了自己。老实说,究竟在做什么生意?”
“我……我……倒腾蔬菜啊。”刘贵还想狡辩。
飚子当然能看穿刘贵玩的噱头,“啪”的一拍桌子,直击要害:“苏浙皖人民反共救国军的联络员,难道非要一条路走到黑?”
没远大抱负,哪儿有不屈不挠的意志,几个回合,便败下阵来。刘贵精神防线彻底崩溃,毕竟被公安局留用过,知道厉害,想蒙混过关显然不可能。于是,就识时务交代了参加匪特组织经过,以及与匪特的联系人徐亮齐和马正文。
徐齐亮是刘贵的上线,自诩替蒋知新传达口令,而蒋知新是就蒋经国的化身,一旦老蒋打回来,兄弟们都不会白干的。两人约定的联系方法是四的倍数日期,譬如:四号、八号、十二号……接头地点:新街口民国中央银行门口。
而马正文则是刘贵的下线,此人明里身份扬公井国民大戏院总务长,暗里身份苏浙皖人民反共救国军南京行动总队总队长,还是刘贵入伙的介绍人。刘贵在国民党首都警察厅三分局干过两月,南京解放后也曾想辞旧迎新,又符合留用条件,但没几天就不愿干了,嫌新警规矩太多,不自由捞不到好处,随后自动离职。父亲刘长根想摁却摁不住,只好随他。刘贵逍遥自在惯了,只要身上一有钱便上国民大戏院看戏凑热闹,一来二去和马正文也就混熟了。而刘贵身怀新旧两种不可多得的经历正是“扯大旗,拉队伍”急需的,于是未经组织严格审查他便被当作特殊人才引进了。刘贵与马正文知根知底,联系起来自然不需要那么繁琐的规矩。
连日调查,进展出奇顺利。张飙不想急于汇报,因为鸡零狗碎絮絮叨叨不是他的性格。但有个问题在脑海里一直阴魂不散:小蒋已随老蒋逃亡台湾,小蒋虽比不上老蒋德高望重,可凭借老蒋的余威也握有一柄令人生畏的权力,怎么会亲自为一个区区匪特组织充当首领呢?既然可能性不大,那么,陈、刘二人为什么一并交称小蒋是他们的总负责呢?张飙又想起那个化名来,就算“太子哥”有心扶持,也没必要用“蒋知新”来隐姓埋名嘛,真名实姓岂不更庄严圣神鼓舞士气?莫非匪特沽名钓誉挂羊头卖狗肉,借小蒋狐假虎威抬高自己。他绕来绕去的最终结论:蒋知新不是蒋经国,而是另有其人,而且就在自己眼皮底下。这个“蒋知新”究竟是谁?现在藏在哪个角落?想揭开这个谜底,只有从徐齐亮或马正文两人身上去找了。
飚子正想着,那枚“苏浙皖人民反共救国军”布条胸章的技术鉴定报告出来了。通过对城区二十七家私营刻字店所刻的仿宋字比对,发现是山西路“发记”刻字店所为。店老板王宝发,技术精湛,被奉为“一刀发”。据他交代,他刻了“苏浙皖人民反共救国军总指挥部”关防、总指挥蒋知新的官章大小印章共计十八枚。“一刀发”名不虚传,一笔生意就进账粳米三担,解决了全家老小半年的口粮。而前来做这笔黑交易的正是马正文。按黑市行情,“一刀发”要价不算太黑,因为私刻关防是要吃杖领罪砸自己饭碗的,冲着这一条,马正文就得放血,否则没人替你担这个险。
刑警马凯进来,向张飙请示下一步行动。张飙沉吟了片刻说:“刘贵的思想工作要进一步、马正文可以暂时监视控制起来,先不管他。目前的重点,尽快突破刘贵的上线徐齐亮,也就是说:立即密捕徐齐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