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正在那边也没闲着,他按照赵大峻的要求把警力布置到位后,自己来到四区的朝天宫派出所。穆棱路上,排着一排高矮不一的简陋平房,在最西端的一间最矮最破房前,王所长领着孔正敲开了房门,开门的是位四十出头妇女。家徒四壁,一进门,一股夹杂着鸦片特有酸甜味的阴湿潮气扑鼻而来,犄角旮旯挂满了蜘蛛丝,一张断了条腿的八仙桌上有盏煤油灯,豆粒般的灯火照在妇人干瘪青色的脸上,可以看出吸毒有些年头了。她向王所长斜了一眼,没说话就垂下了眼帘。王所长把政委介绍给她,她神情冷漠,无动于衷,因为她弄不清“政委”有啥意义。
孔正自然很理解,温和地说:“大嫂,今天给你带来一样好东西啦。”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纸包给她。
妇女神情萎靡地嘟哝道:“什么好东西?难道这世上还有解毒的灵丹妙药?”
孔正接上话:“灵丹妙药恐怕没有,不过,这是卫生局特制的戒烟药,凡登过记的都有一份,你可以试试。”
妇女脸上有了一丝笑容:“真的?这可太好了!”伸出枯手接过药,眼神有了点儿光,望着孔正说,“长官同志,你可救了我的大命了,下午我还犯烟瘾了,生不如死啊,你们还是送我去戒毒所吧,隔壁就是卖大烟的,闻到那味道我就憋不住了。”
孔正心肠软,见不得穷人受苦受难的样子,这也是他投笔从戎的原因,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肃毒,打掉毒贩子。他憋住眼眶里的泪花,鼓励道:“去戒毒所是个办法,关键还在自己,只要有毅力有决心,就能挺过来。”
妇女连连点头:“嗯,我明白。”
王所长扫视了一下房间,耐心地做起思想工作:“大嫂啊,你不为别的,也得为这个家想想啊,你看看,你们夫妻俩都吸毒,这个家成什么样子?啊?三个孩子要吃没吃,要穿没穿,你这个当妈的就不心疼?听说前几天,你把小女儿的褂子拿去换烟了,有这回事吗?”
妇女懊恼地点点头,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泪珠。
“这事儿不能再做了。”王所长接着说,“城南有一家的男人,把家里啥都卖光了,最后没办法,把自己的老婆也典给债主,女人气疯了,抓根生子往梁上一挂,一撒手,撇下四个孩子,惨啦。”
“王所长,你放心,我以后不会再吸了。”妇女一边掉眼泪一边说:“可隔壁卖大烟的,你们政府得管一管呀。”
孔正接过话严肃地说:“政府当然要管,我们今天就是为这事儿来的。”说完,他向王所长递了个眼色,王所长明白意思,把临来之前商量好的方法跟妇女说了一遍。
妇女挺配合,拿出仅剩的一件七成新的灰布上衣,来到隔壁的烟铺。
烟铺老板是二道贩子,见邻居进来,笑眯眯地说:“怎么?忍不住啦?他大嫂啊,说你什么好呢,人生在世,不就图个痛快嘛。”说着老板递给妇女一个小锡包,“今天给你过过瘾,尝尝带劲的。”
“白面!”妇女装作惊喜地叫道,接着叹口气,“他大兄弟啊,实在不好意思,你看我那家穷得叮当响,还是细水长流吧。这样,麻烦你借我个小铁盒,我带回家慢慢吸。”
“怎么,不在这儿吸?”坐在床沿上的一个面色黢黑的烟鬼问道,他的脸成瓢儿型,两只黯淡的眼睛往里凹陷。
妇女摇了摇头,没说话。
瓢儿脸唉声叹气道:“这好日子恐怕没几天了,公安局要禁烟,再不弄一口,以后就没机会啦。”说完,他从烟盘上取了一个锡包,慢慢拆开,生怕抖落白面,然后用左食指和中指拖着锡包,凑到烟灯上,用文火在下面燎着,一眨眼的功夫,白面变成了缕缕白烟,袅袅升起。瓢儿脸动作麻利地用早已准备好的小纸筒,罩在烟柱上,烟从下口进,上口冒出,他把嘴对准上口,深吸一口,那动作老道娴熟,眼睛一亮,立刻像换了个人似的精神抖擞起来。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
瓢儿脸惊慌失措,从床上跳起来,扔掉纸筒,把那包没吸完的白面揉成团,揣进口袋。
老板见动静也跑出来,一边压低嗓音说:“快,快!”一边抓起烟盘的锡包往铁盒里塞,缓乱中顺手把铁盒藏进身后的一堆杂物中。
不等老板去开门,门“嘭”的一声被推开了,孔正和王所长跨进屋里,此时空气里还隐隐有股烟味,瓢儿脸自然被逮个正着。随后孔正他们从烟铺里搜缴鸦片五十三两、白面十四两,老板感到浑身有一股彻骨的寒气,脑袋“嗡”的一声,他知道,自己的好日子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