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及领事馆一案,由入室抢劫演变成入室抢劫杀人确凿无疑,性质恶劣,必须全力追剿作案歹徒,不得懈怠。赵大峻坐在办公桌前,埋着头,急速地签发着拘捕令,他将最后一张拘捕令签上自己的大名后,此时,离刘主任下达的最后期限不到一天,追逃任务即刻进入倒计时。
飚子得到拘捕令后,有一种酒至半酣的感觉,浑身像鼓足了风的船帆,连皮肤都有些异样,任何触摸都能引起一阵阵使人颤栗的快感,犹如春风掠过湖面吹皱的水波。拘捕行动在人们毫无觉察中悄然展开……
一小时后,侦查员首先包围了张明亮的房子,当把他从床上拎起来的时候,这个在抢案中开枪杀人未遂的大个子全身索索发抖,但仍企图顽抗到底,侦查员随即把高遐昌推到他的眼前,高遐昌说:“我已经全部交待了……”张明亮脸色刷得煞白,绝望地垂下脑袋。
几乎同一时间,自以为蒙骗了公安机关,逍遥无事的叛徒内奸章明善正准备洗漱上床睡觉,肩上搭条白毛巾,手里拿着漱口杯,嘴里哼哼唧唧地刚走到水池边,胖乎乎的脑袋一下子僵在那里不动了,门口,马凯带着两名公安战士,全副武装地恭候在那儿。章明善很快明白咋回事儿了,手里的漱口杯倏然掉落在水泥地上,“哐当”一下发出惊人心魄的响声。
飚子带着一帮人火速来到郝二奎在城里的住所,但扑了个空,却意外得到两条线索:一个句容天王寺塘庄乡,郝二奎的常住地,另一个是苏州干将路,他的表姐家。
没有休息,刑侦大队的两辆吉普车已经上路,沿着宁镇公路往句容县方向疾驶,一个多小时后车子进入县局,黄局长已经等候多时了,他连忙把南京来人让进屋里。
飚子见到黄局长开口介绍说:“黄局,你们这里是这伙劫匪的大本营,郝二奎、邓丁忧和余量昆的老家都在这,案发后他们很可能潜逃了回来,其他同伙也可能跟着一块来。”说完,“咕噜,咕噜”喝了几大口热水。
黄局长是个爽气人,当即表态道:“南京局的案子,我们一定会全力协助,全力支持的。”两人细细地研究了案情后,便投入了追捕行动。
乡间小路,吉普车已经没法儿通行,他们在县局的民警带领下决定徒步前进,为避人耳目,没有贸然进村。他们先到了乡公所,找到了乡长。乡长脸色腊黄,干瘦得像个大烟鬼。他一听说抓郝二奎,立即兴奋起来:“走,我在前面给你们引路,这小子已经回来两天了。”样子很诚实。
走到一间青砖瓦房前,乡长指了指说:“这就是郝二奎家。”飚子他们赶紧闪到草垛后面。乡长站在门口,冲着屋里大声喊:“孩子他妈,孩子他妈。”没有回音,他转身对县局民警说:“不在家,你们在这等着,我到地里找找。”
乡长很快折了回来:“二奎老婆来了,我去问问。”
飚子他们藏在草垛后面,一个农村妇女挎着一篮子猪草向这边走来。乡长迎上去问:“家里怎么没人?二奎到哪里去了?我那儿有瓶好酒,想请他喝两盅。”
妇女回答:“哟,是乡长啊,真不巧,孩子爸一大清早就到大儿子那儿去了。”
“哦,那他就没这个口福喽……”乡长转身回到飚子他们这边,县局民警问:“他大儿子住哪儿?”
乡长打着哈欠说:“李庄,有二三十里地儿……”
来回这么一折腾,天色已经漆黑,没吃的,只好空着肚皮在乡公所里和衣睡了半宿。待第二天还没亮时,发现乡长不见了。飚子一下跳了起来,知道歇菜了,此时已容不得多想了,他一挥手,领着几个民警向着郝二奎大儿子住的村子跑步前进。郝二奎的大儿子年纪轻没见过世面,一大清早猛然见到佩枪的警察,吓得浑身发抖,竟把老爹临走前交代的话忘得干干净净。他哆嗦着嘴唇说:“我爹去苏州了,天没亮和乡长一起走的,乡长还拿了我爹二两烟土。”
狗日的,乡长是个叛徒,飚子气得直咬牙。他在县局给赵大峻打电话请示后,于下午两点多钟赶到了姑苏城里。
苏州局早就安排妥当了,将郝二奎的表姐家周围控制住了。此时,管片儿民警不慌不忙地拿着户籍簿,“咚咚”地敲开了郝二奎表姐家的房门,“我是派出所的,来核对一下你家的户口。”民警对开门妇女说。妇女应了一声拿来户口本,“你家四口人,这屋里怎么多了一个呀?”他瞟一眼躺在床上的一位问,妇女:“噢,他是我表弟,刚从镇江句容过来的。”“那好,不过,超过三天是要报临时户口的,到时别忘了呀。”民警又闲扯了几句,退出来,朝藏在对面酒馆里的飚子做了个手势,夹着户口簿佯装走了。
然而,郝二奎也不是傻瓜,他前脚刚到,后脚警察就跟着进来查户口,绝非巧合。他一翻身下了床,向大表姐借了点儿钱,说以后挣到钱一定加倍地还。能不能见他还钱,已经说不清了,因为飚子他们在门外已经张网以待。
郝二奎轻轻拉开门,哈着腰,伸出脑袋左右看看,见没什么异常,一下挺直腰板,装作自然地走了出来。
飚子他们悄悄地跟了上去,走了几十米远,见路上行人稀少,飚子和另外一个身材魁梧的民警,一边一个地将郝二奎夹在了中间,郝二奎抬头左右看看,发觉不对劲儿,拔腿就想往前跑,飚子动作很自然地搂住他的脖子,用身子把他往路边的吉普车跟前挤。郝二奎刚刚靠近吉普车,车门忽然大开,飚子乘势将他送进了车里。车上的警察说:“我们是南京的警察,你已经被捕了。”没容郝二奎说话,一副锃亮的手铐“咔嚓”一声,将他的两只手腕铐住。刚才那位管片儿民警正站在前面不远的路边向飚子摆手,表示祝贺,也算是打过招呼了……
马凯带的另一路追踪到上海,因为根据线索,邓丁忧和余量昆作案后,为逃避打击,连夜潜逃到上海,藏在一个叫俞有为的朋友家里。
在上海局的配合下,俞有为很快找到了。俞有为是纺纱厂的老板,人很直爽,他说邓丁忧和余量昆只在他这里呆了一天,嫌他定的工资低,说是近来家里经济困难,想换个地方多挣几个。俞老板碍于老朋友的面子,就把他们介绍到一个老朋友开的毛巾厂里,他又说,毛巾厂最近接了三野后勤部准备调往抗美援朝前线的一份毛巾大订单,产量大任务催得急,全厂正加班加点,工人干一天拿两份薪水。随来的上海局民警听说后,自告奋勇地亲自带马凯他们去位于浦东的毛巾厂,临出发前,他给毛巾厂挂了个电话,要求保卫科的同志看住邓丁忧和余量昆,因为从浦西到浦东轮渡加路程最快也要两个小时,这样做也是为了稳妥。
这两个逃犯也是在人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落入法网的。毛巾厂保卫科科长当过部队保卫干部,因一次战斗中身体留下了残疾转业到厂里,对付逃犯还是有经验的,他让技术员以质量问题,分别把邓丁忧和余量昆叫到检验室。先到的是邓丁忧,他一边拍打着身上的毛絮絮,一边嚷嚷着:“哪会有问题?我都是按操作规程加料的……”他一进门,见几个穿制服的站那儿,便想退出去,可是来不及了,去路已经被民警断住。马凯抖开拘捕令说:“邓丁忧,我们在这里已经恭候你多时了!”话音刚落,旁边的一位民警给他扣上了铐子。余量昆性格有些内向,闷闷不乐地推门进来,顿时傻了眼。马凯嘲讽了一句说:“兄弟,你的伤该好了吧?”余量昆站在原地没动,也没答话,无可奈何地将裹着纱布的手伸进了手铐……
飚子他们去句容无功而返,黄局长很没面子,表示万般歉意。待送走飚子他们后,黄局长随即安排警力深入塘庄乡摸排情况,不久接到大队干部的情况报告:郝二奎的老婆是个破嘴,说有个姓成的矮个子男人,曾经与她的丈夫一起回来过,后来姓成的回苏北扬州老家去了。赵大峻得知后,急令刑侦大队即刻赶往扬州。
扬州瘦西湖边一座茶楼里,紧靠窗口的桌子前,坐着一位头戴礼帽,眼戴墨镜,身穿米灰色长衫的外地来客,他不时眺望着碧波涟漪的湖面。
老板娘提着茶壶走过来,口气还是清末民初的味道:“客官,给你沏杯热的?”
来客表示谢意。
老板娘职业习惯,关切地问:“客官不是本地人吧?来此地有何贵干?”
来客愁眉不展,叹口气道:“家父也是扬州人,客居金陵城已有三十余年了,近来思乡心切,叫我顺路到此地打听一些旧友下落。唉——”
老板娘是个热心肠的人,主动说道:“哦?要是不忌讳的话,请问客官要打听哪一位啊?我家祖祖辈辈就在这里开茶馆了,四里八村的都熟,兴许能给客官提供一些方便。”
来客眼睛一亮:“家父好友成环海,不知在何处?”
老板娘回道:“成环海早病死了。”
飚子心弦一拎:“那他的儿子呢?”
“别提了,”老板娘接上话说,“成环海也是苦命,生了个败家子叫成雪融,他18岁那年,跟人家赌博,把对方给活活打死了。成雪融犯了死罪,就赶紧逃了,也不知跑哪儿去了,十多年了,也没见他的影子。”
“那——还有啥人没有?”
“成老爹一死,那个家也就散了,不过,听说他在乡下还有些家产……详细情况我不太清楚,你呢可以问问湖西头的老船夫,他对当地的情况更熟。”老板娘介绍了个人,线索继续往下延伸,向着目标继续迈进。
来客起身道谢,告辞。他很快找到老船夫。老船夫已有六十多岁,记性很好:“二十多年前,成环海在村里买了十多亩良田,盖草房一间,雇了一个人照应。这房子和地都是给成雪融准备的,老成为儿子想得真周到啊……说不定成雪融这小子还会回来的……”
来客抱拳作楫,天黑前赶到了乡下,听人说成雪融已经回来好几天了,正打算出手那十几亩地哩。
这天晚上,成雪融兴高采烈地打酒割肉,请村干部一起喝酒吃饭,感谢他们为自己牵线搭桥找了个好买主,来客就是作为买主被邀请赴宴的。
酒过三巡,气氛正酣的时候,来客见机行事,将这个在抢劫案中手持匕首刺伤阿巴提的矮个子凶手成雪融戴上了手铐。这位来客就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飚子,他做这套动作,驾轻就熟,从未失手。
至此,与劫案有关的案犯全部落网。赵大峻看了看带日历的欧米茄手表,此时离最后期限整整还差一小时,心里乐了:这狗日的真他娘的长脸。而那个在国民党组织内没序号没编制的李秀山“反共抗俄救国会”也随之解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