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啊，哪有这么麻烦！
涛子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勺搅着一杯咖啡，一脸的疲惫，他把勺抖了抖，放在杯底的盘子上，对我说，你就跑去她家听了一堆关于爱情的屁话，然后就灰溜溜地走了？
我遏制住想要抽他的冲动，端起自己的咖啡喝了一口，觉得有些苦，在桌上找了一圈，却没有找到糖精，只好苦巴巴地又喝了一口。
涛子见我不说话，摇了摇头，用惋惜的口气说，真是蠢啊，真是蠢啊，你都跑别人家去了，连饭都给别人做了，却根本没有说出自己的意思，光听着别人说。
他往前蹭了蹭，双手放在桌上，手肘撑着，对我扬了扬头。
我放下咖啡杯，摊了摊手，无奈地说，我该说的都说了，是C不同意，她说我还没搞清楚对她的爱到底是什么。
涛子很不屑地呵了一声，端起咖啡，一小口一小口地品着，等着他品舒服了，才说，爱情哪有这么多是什么，爱情本来就不是什么，要你能想明白爱情是什么还要那么多爱情故事干嘛？还要那么多情诗干嘛？这本来就是个没有答案的东西。
他往沙发后背一靠，翘起二郎腿，无赖似的抖着，说道，爱情这东西啊，对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一万个人眼中有一万个哈姆雷特，一万个人脑袋里也有一万个对爱情的定论，有的人觉得爱情就是一件需求物，能从中得到满足就算爱情，有的人觉得爱情就是圣物，觉得得不到的才算是爱情，有的人觉得爱情就是狗屁，污染环境玷污心灵。
我很讨厌他这一副故作高深的样子，忍不住问，那你认为的爱情是什么？
涛子仰着头，盯着头顶上有些暗的吊灯，张着嘴吸气，像一只正在吞食沙丁鱼的鲸鱼，然后仍就是张着嘴，甩着腮帮子，发出呜呜呜地声音，对我说，不知道。
我端起自己的咖啡再喝一口，觉得越来越苦了，寻思着这咖啡怎么这么苦，又瞅了一眼涛子的咖啡，伸手过去端过来尝了一口，发现并不如我这一杯，倒是有些甜。
涛子嗖地一下坐正了，十分严肃地对我说，以前我就觉得爱情是狗屁，哪来什么爱情，不就是白天么么哒晚上啪啪啪吗，至多也不过是一个高贵冷艳的傲娇妞在看见了你停在停车场的跑车以后变成人尽可夫的浪货，但我后来发现，有些时候并不是这样的，所以我现在对自己的爱情观有些迷茫。
我心里正寻思着这咖啡的问题，也没在乎他说什么，随口说着，因为馨姐不接受你所以你就要改变你的爱情观了？
说完，我再尝了一口我的咖啡，又尝了一口涛子的咖啡，越来越觉得有问题。
涛子见他的咖啡被我喝了两口，不乐意地拍开我的手，将他的咖啡躲了回去，一手扣着杯耳，一手在桌子上轻轻敲着，说，不是她不接受我的问题，是我看见她大着肚子时，想着肚子里面就是我的种，而在我要表示我会照顾她的时候，她十分坚决地否定了我的提议。
我冷笑一声，说，结果还是她不接受你。
涛子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接着说，其实那天你跟我说她怀孕的时候，我想的是怀就怀了，我娶了她就是，但等到她大着肚子出现在我眼前的时候，就有一种，怎么说呢，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他伸出一只手，电风扇似的旋转着，说道，就是那种，你感觉那里有一个跟你一样的东西，和你一模一样，你能感觉到那玩意儿，那玩意儿估计也能感觉到你，很奇怪的感觉，就像那些小说里写的分身似的，对，就是这种感觉。
我对着一个路过的女服务员招了招手，让她拿些糖精来，再转过头对涛子说，你说的那个东西、那个玩意儿，应该是你的崽子。
他偏着头，像是在思考的样子，等到服务员端来了一罐糖精，我才发现他是在盯着那女服员短裙下的小腿看，等到那个服务员走远了，他才慢慢地说，可能是吧，但我看着小馨的时候也觉得有些心酸，觉得有些对不起她，接着又想起来我和她曾经相处的时候，很莫名其妙地有些怀念。
我给自己的咖啡里加了一勺糖，用勺搅匀了，尝了一口，果然好喝多了，再朝涛子看去，他仿佛已经沉浸在了回忆里，自顾自地说，那年我还是个天真烂漫的少年啊，那年她也是个天真烂漫地少女啊，想当初我俩你侬我侬，在操场上遛弯，在广场的水池旁边接吻，我还记的她当时羞涩地躺在床上看着我，双手紧张地合在胸口，我就这么一颗一颗解开她的扣子，一颗一颗解开她的扣子……
我皱着眉头，不耐烦地用勺敲了敲杯子，打断他的话，说，你打住吧你，你什么时候天真烂漫过了，从你打娘胎里出来你就是个浊物，你那些龌龊事情自己脑子里回想就行，不用和我说。
涛子往后一躺，双手枕在脑袋后面，满脸春色地回想着，又突然问我，哎，跟兄弟说说，C跟你说她要结婚的时候，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撇过头，随口说，没怎么想。
他再一次往桌上一趴，像一只蛤蟆一样，对着我挤眉弄眼地说，来来，说说，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
我往后挪了挪，尽量离这只蛤蟆远一点，总觉得靠的太近他就会喷出什么恶心的粘液糊我一脸。但涛子这个沙滩之子却怎么也不罢休，随着我的目光左蹭右蹭，不管我把目光转到什么地方，总能出现这张欠揍的脸。
我实在拗不过他，想了想，说，最开始我准备离开C市，到北边去，找一个C找不到我的城市，然后自己一个人活着。
涛子一副老奸巨猾地笑，活像了老方笑的时候，他微眯了眼睛，对我说道，果然是文艺青年啊，遇到事情想到的第一个就是逃避。
我没理他，接着说，后来和C吃了饭，带C回了家，然后按照她的说法，我没有挽留她，也没有解释什么，就那么放她走了，但那个时候我脑子真的很乱，所以我觉得这事情不怪我。
涛子仍旧奸诈地笑着，笑得我有些想揍他，压着心里的恼火，接着说，后来我发现，不论我去到哪儿，总会有人跟我说起C，那个时候我才发现C已经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因为不论我在哪儿，我在做什么，总会有一些事情和C相关，总会有一些人和C相关，会有那么多话和C相关，最后我才明白，我自己和C本就是相关的。
她，怎么说呢，就像是吃饭时用的筷子、碗、盘子，本来就在生活中，也很习惯地在生活中，但如果突然有一天没有了，不再用筷子，或者碗或者盘子，就会感觉很不习惯，就像硬生生从肉里挖走了什么一样。
涛子一只手敲着桌面，说，也只有你这样的人会把女朋友比喻成筷子盘子碗。
我学着他耸肩的样子，撇了撇嘴，说，我就是拿着个比喻一下不可或缺。
涛子拿起勺敲着杯子，敲得铛铛直响，晃着脑袋，像个私塾先生一样说，子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古人诚不欺我啊！
他话音未落，就听见旁边一个人说，你说谁难养？
我一抬头，看见馨姐正站在一旁，手里提着一个小包，穿着一套孕妇装，正皱着眉头盯着涛子。
涛子一听，立马站起来，对着馨姐作出一个夸张地笑，又立马恭维着抢过馨姐手里的包，小嘴跟抹了蜜一样说着，我俩跟这儿讨论论语呢，正说着孔老夫子说对了那么多话，就这一句说错了。
他像个仆人一样挪动到馨姐身旁，一脸的谄媚，又悄悄把头往后一缩，躲到馨姐视角的死角里对我一个劲地使眼色。我懒得理他，看了一眼被子里剩下的一点咖啡，端起来一口喝完。
涛子见我不配合他，又立即凑到馨姐跟前，小意地问候着说，怎么这么快就下来了，打个电话让我们去小区接你就行，怎么自己就跑出来了，小心身体，身体要紧。
馨姐转过头瞪他一眼，没好气地说，哪来这么多废话，我要自己出来还要经过你允许？
说完，她转头就往咖啡店外走，涛子一边跟着一边说，当然当然，您要去哪儿都行，哪用得着我来说什么。
他说着，脸色又是一边，居高临下地对我招呼着，快点司机！磨蹭什么呢！
今天是馨姐去医院做孕检的日子，涛子在前一天已经告诉我了，死活非要让我陪着一起去。估摸着是他一个人的时候怵得很，我如果在旁边得话馨姐也不会对他说狠话下重手。想着昨天涛子打电话给我时那个低下的语气，再看着现在趾高气昂的样子，我真有些后悔答应了他。
馨姐走在前面，涛子跟在身后，我则落在最后面，看着涛子对馨姐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涛子帮馨姐打开车门，馨姐小心翼翼地坐了上去，我正走到车尾的地方，他帮馨姐关上了车门，看我走过来，赶紧一路小步子到我旁边，拽着我的胳膊，贼兮兮地笑着说，兄弟别生气啊，今天给我个面子，帮我个忙，改明儿请你喝酒。
说完，他又转头跑到车后门的地方，打开门正准备上，就听见馨姐说，你滚到前面去！
我好笑地看着他灰溜溜地关上门，再绕到副驾的门旁，也往车旁走过去，但眼睛不经意地一瞟，就看见车屁上贴着一个孕妇，下面还贴了一行小字：车内有孕妇，请小心驾驶。
我寻思着，涛子是什么时候把这玩意儿也给贴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