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十分冗长的梦,冗长得我明明知道它是梦,但仍旧把它当做了真实。
真实得就像真的一样。
C突然就在我坐在桌旁吃饭的时候打开了门,她手里拉着大学时用的小巧旅行箱,穿着一身白色的连衣裙,在门厅前换上拖鞋,一蹦一跳地来到我面前,笑眯眯地伸出手,揉乱了我的头发,可爱得像是一个瓷娃娃,对我说,你好啊!
我很吃惊地看着她,看着她拉起我的手,我们奔跑着出了门,但她跑得太快了,我实在跟不上她,拉住的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松开了。她跑到很前面,停在那里看着不停奔跑的我,笑着对我说,快点啊。说完,她又转头跑掉了,跑到阳光里不见了。
我实在跑不动了,弯着腰双手撑着膝盖,像一只哈巴狗一样大口喘着气,额头的汗水顺着脸往下滑。我困难地抬起一只手,准备要擦一下脸上的汗,而这只手突然被抓住了,我往旁边一看,就见着涛子穿着一身西装,还系上一个领结,一脸着急地对我说,你怎么还在这儿啊?
我正想问他你穿成这样干什么,他就一把拉起我跑了起来。我本来就很累了,他跑得又很快,死拽着我也不放手,根本就是把我拖在地上,而他在前面狂奔。他拖着我转过一个街角,拖着我穿过人群,拖着我穿过车流,把我拖到两扇很大的木门前,气喘吁吁地转过头,对我说,兄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说完,他很干脆地倒了下去,就在我面前,像一滩软泥一样倒在了地上。我弯下腰要去搀扶他,而身后不知道从哪里涌出来一堆人,他们推搡着我,把我往木门推过去,把我从涛子身边推开,而涛子仍旧没有知觉地躺在那里。
我奋力地转过身,想去拉起他,却挤不过人群,只能徒劳地大喊着,涛子!
我就这样被推搡进了门,被推进了门里的大厅里,那群人围成了一个圆,把我围在中间。他们都笑着鼓掌,很整齐,就像是在学校军训时,领导上台了下面学生被要求鼓出整齐的掌声那样整齐。远处的木门已经被关上了,大厅顶上的吊灯被打开,散出昏黄的光打在每一个地方,散在每一个人脸上,染出一层不健康的蜡黄。
我看着这群人,想要找出一个缝隙挤出去,却发现人已经挤满了。我抓起地上的一根木棍,正准备打散人群,出去救涛子,却看见远处的木门打开了。
木门外是一片光明,十分刺眼的光明,C就这样出现在了那片光明里。她穿着一身白色的婚纱,带着白色的手套,头发后面露出很好看的白色头纱。她在那里笑着看着我,双手握着放在小腹前,很漂亮,很漂亮。
挡在我和她中间的人群向潮水一样分开,她就这样朝我走过来,脚下是一条红毯,红毯旁摆着鲜红的玫瑰。她可爱的小脚穿着白色的高跟鞋,一步一步踩过红毯,身后婚纱的拖尾擦这玫瑰的花瓣而过,再往后是一片刺眼的光明。
我的双眼被这片光明刺得生疼,疼得我快要留下眼泪来,但又不舍得眨眼,生怕就在我眨眼的功夫,C就会消失在我面前。我就这样努力地睁大了双眼,最终仍是控制不住刺痛的感觉,眼泪就顺着眼角流了出来。
C站在我面前,伸出带着白色手套的手,从我脸上拂去眼泪,调皮地笑着说,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我一手搂住她的腰,一手扶上她的脸颊,感觉着手里的触感,确定C就在这里。C笑着看着我,脸上露出一丝红晕,她双手搂住我的脖子,踮起脚,将粉嫩的唇凑到我的唇边,我也低下头,轻轻地吻她。
C搂着我,慢慢地往后倒下去,带着我一起倒下去,倒在一张大床上,白色的床单映衬着她微红的脸颊,显得那样的诱人。我一手托住C的腰肢,一手伸到她的背后,摸索着找到了背上的拉锁,小心翼翼地往下下,直至底部,而C胸前的婚纱就变得蓬松起来,那样子似乎是只要风轻轻一吹就能掀开。
就在这个时候,门铃突然响了,响得十分有规律,每隔一秒就按上一下,每隔一秒就响起一声。C在我身下,娇羞着脸说,你去开门吧。
说完,她轻轻推起我,而我只好站起来,走到门厅前,有些恼火地打开了门。
门外是馨姐,她怀里抱着一个孩子,很小的孩子,还裹在一堆软软的棉布中。那个小家伙正睁着大眼睛,咬着一根手指,贼兮兮地看着我,那样子像极了涛子。馨姐对我说,我要走了。
我忍不住再看了一眼那小家伙,对馨姐问道,去哪儿?
馨姐说,离开这里。
说完,她就离开了这里,转身走出我的视线,我急忙走到门外,却在楼道里看不见馨姐的身影。我怔怔地站在门口,站了很久很久,好像是过了好几个小时,这才想起来C还在房间里,又急忙转身进了门。
但我找不到C了,我找不到了。
她的婚纱很整齐地躺在床上,床边是一双白色的高跟鞋,手套很整齐地叠在床头,和头纱放在一起,但她人不见了。我转身走到客厅,走到书房,再穿过客厅走到餐厅,再到厨房。
C不见了,她就这样突然消失了。
我的第一反应是给C打电话,于是我从裤兜里掏手机,但什么也没找到,我又到客厅的茶几上找,在卧室、在书房里找,仍旧是没找到。于是我拿上一件外套披在身上,准备出去找,去外面找。
我走到门外,关上门,很不经意地透过楼道的窗户向外看去,就这样看见了C。我看见C在楼下,在小区里一棵树下,在树下的长椅上坐着,穿着白色碎花的连衣裙,左右张望着。
我想去拉开窗户,却怎么也拉不开,只好隔着窗户大喊着,C,你别动,你在那里等我。
但C没有听到,这里的楼层太高了,关着窗户,她根本听不到,她仍旧坐在那里,张望着。因为她张望着,所以她看到了一个人,她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可爱地站起来,一蹦一跳地朝那个人跑过去,像一只可爱的小白兔子。
她走到那个人面前,亲昵地挽上了那个人的胳膊,头靠在那个人的肩上,很是幸福的样子。然后,他俩仿佛感觉到了什么,一起抬头望向我,对我露出两个淡淡地笑容,转身朝着小区外走去。
我用力捶打着窗户的玻璃,大声喊着,C!C!
但她听不见,她仍旧挽着那个人的胳膊,走在小区的路上,越走越远,就快要看不见了。
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往后退了三五米,开始朝着窗户冲过去,撞碎了窗户玻璃,撞到了楼外,撞到了离地三十多米的空中,我大喊着,C!
然后我开始下落,飞快地下落,快得风抽打在我的身上,打得我生疼。
我看见C转了身,流着泪,看了一眼下坠的我,又转过身去,接着往前走……
下落是一个很吓人的过程,于是我被吓醒了,我睁开眼,却发现眼前一片浑浊,很刺眼的光打在我眼睛上,就像梦里C跑进的那一片光,就像C走出来的那一片光。
还没等我适应这光亮,就觉得左边身子一股剧烈地疼痛,疼的我眼前出现了一片雪花,疼得我将牙咬得死死的,仍旧是扛不住这股疼痛,闷哼了一声,只听见了旁边有一个声音很惊讶地啊了一声,就被疼晕了过去。
这时候我最后的一个意识是,涛子这声啊叫得真像个被强J的小姑娘。
等我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我微眯着眼睛,慢慢让自己适应着光亮,隔了五六分钟,终于是看清了眼前的东西。
一片淡蓝的天花板。
我努力地抬起头,看见右手插着的吊针,看见左臂上被颤上的一堆白条,看见被吊起来的左腿,看见了正在说话的爸爸和妈妈,看见了陪在一旁的涛子,看见了大着肚子的馨姐,看见了在她身旁正和她一起削着水果的C。
我沙哑着嗓子,对他们说,你们好啊。
于是,说话的停住了话题,陪衬的僵住了脸上的笑,削水果的愣住了,停下手里的动作,所有人都直愣愣地转过头,看着我,看得我很不好意思地说了一声,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