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什么,你们这是要干什么?”赵灵儿见两个官差用铁链锁住子林,立时柳眉倒竖杏眼圆翻。
眼前两个膀大腰圆的官差,一黑脸,一红脸,活脱脱像那门上贴的秦叔宝和尉迟敬德。子林并没有挣扎,他知道如果动手的话这两个普普通通的差役绝非自己的对手,一刹那他想到郝士通那血淋林的断臂。毕竟田地一役后,他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如何控制现在的自己。
“这一天发生的事本就够多的了,我不能再生什么事端了,我不能!”子林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过他心中仍不免狐疑。
“他们为何来拘我,是因为我伤了郝士通,他们师徒前去报官了,不对啊,江湖事江湖来解决,老教头教自己拳脚的第一天就告诫过这条定律。况且,一路走来都没再见那对师徒。这也许就是场误会而已。”想到如此,他镇定的对官差说。
“不知二位官爷因为何事来锁在下?”
“因为什么,你自己清楚!跟我们走就知道了!”红脸的官差很是不耐烦。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不说个清楚,怎么就能胡乱拘人?李头儿,朱头儿,你们给我说说看?”赵灵儿一拽铁链,不依不饶。
“诶呀,我的赵大小姐呦,你可就别添乱了,这一天找你给兄弟们累的,苦不堪言呐,你看看这天都黑了,连顿饭都没来得及吃上呢!”黑脸官差好像很熟悉赵灵儿的样子,言语也甚为恭敬。
“那就把人放了呗,我请二位头儿吃包子!”赵灵儿央求道。
“包子好吃是好吃,要是寻常,小人敢不领小姐的情。可今天我们还得早点回去给县太爷复命,这小子犯的罪可不轻,我等不敢耽搁着了!”红脸官差说的一本正经,丝毫没有通融之意。
“不说明白了,就不许走!这人是本小姐的朋友,你们得罪了本小姐,以后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赵灵儿威胁道。
“诶呦,大小姐,这小子给你灌的什么迷魂汤啊?你怎么跟这人犯论起朋友来了,谁敢得罪你赵大小姐啊,我们穿这身官衣,也是行使本分而已,这不还是有人告他两条罪状嘛。”黑脸官差急忙解释道。
“什么罪状,急死我了,你快说呀!”赵灵儿焦急万分。
“拆毁民物!诱拐民女!”红脸官差二目圆睁,正色而道。
“啊?”赵灵儿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拆毁民物暂且不论,这本来也不算什么大事,闯点什么祸对于自己都是稀松平常之事。可“诱拐民女”四个字真听得是格外刺耳。她的心就像狠狠被人捏了一下,手不由自主的松开了铁链,脑子里胡思乱想起来。
“好你个宋子林,真是人不可貌相,看你一副憨厚老实的样子,想不到你还能做出如此勾当!枉我还把你当成了好人,这样信任于你。”不过她仍不甘心,一定要问个清清楚楚。
“他,拆毁何物?所拐何人?又是何人告他?”
“拆的是你家开的《仙客来》,拐的是你赵大小姐,告状者,你爹赵员外。”官差丢下这几个字拽着子林就走。
子林有些发懵,一时头脑像被塞进了榆木,不会思索了一般,他怔怔的看着赵灵儿。
“原来她是赵大小姐!”子林回想自己也曾随石匠老爹送碑登过赵府,可那时只是停停即走,和这赵小姐未曾谋过面,今日倒是有机缘相识了,只是这机缘如此复杂。
看着官差押解子林的背影,赵灵儿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时各种滋味涌上心头。不过让她欣喜的是刚才她对子林的猜忌原来只是场误会,让她哭笑不得的是这一切的源头居然是自己那不省事的爹。
“爹呀,我的亲爹!你在哪里,赶快给我出来啊!你添什么乱子啊?我得赶快回去找你呀,免得那个‘他’此去受些什么苦啊!。”
想到这里她急忙对着远去的子林大喊:“宋子林,你不要害怕,我这就回去找我爹。”
赵家县县衙不大,只有衙门两边的石狮还透露着些许威武。衙门正对一照壁,子林见那照壁上画一神兽,兽的样子和自己鼎上的其中一只倒有几分相似,状如麒麟。他记得教书先生讲过此兽乃贪婪之兽,能吞金银财宝,即便如此它仍然贪得无厌,还想吃掉太阳。教书先生说那画的寓意是警示世人不要贪赃枉法,尤其是做官者。
进了县衙大门,随官差经过一段青石甬道,便来到了了大堂前,红脸官差拿起鼓槌,在西侧摆放着堂鼓上重重敲了几下,不一会子林就见两旁衙役鱼贯而入。
“威…。。武…。”堂上众衙役执棍立威,地面被敲击的咚咚作响。
寻常人遇此场景,恐怕早就锐气全无。但是子林第一次登这县衙大堂,心中却颇有新奇之感,他左顾右看,目不暇接。
子林见大堂上方悬挂着“赵家县正堂“的金字匾额,很是威严。那堂前粗大的黑漆廊柱上有一幅抱柱金联,上书“欺人如欺天毋自欺也,负民即负国何忍负之“。子林心想“要是天下的好官都能以此金联做座右铭,那可真是百姓的福分了。”
子林又见,大堂中央有一暖阁,正面屏风上有彩绘“海水朝日图“。居中的黑漆公案上放有文房四宝、印盒、惊堂木及发令签等县太爷审案用物。阁外右侧整齐的摆放着仪仗及一些刑具。
子林不由心想:如此威仪之所,县官也必定是让人敬畏之人,我却不管他如何,此处总是个讲理的地方吧!
堂鼓三遍过后,师爷扶着县太爷从侧门登堂而上。子林见那县令面色微醺,眼睛眯成一道缝,鹰嘴一样的鼻子下,稀疏可数的一点胡子。下巴尖尖向上翘着,整张脸瘦到看不到一点多余的肉。那县官一路走路摇摇晃晃,多亏那一旁师爷搀扶,未及这县官落座,堂上便已弥散了一股酒气。
见心目中那青天老爷居然如此,子林顿时心生厌恶。
红脸官差引子林来到地上的两块青石板前,指了指西边的被告石,大喝一声“犯人跪下!”
子林却没有下跪,神色倨傲。他觉得他之所以毫不反抗来此大堂,只是不想生出事端,把误会早早了结而已,别人如果想让自己受屈辱,依他的心性那是万万不能。
“我非犯人,缘何要跪?”子林道。
“大人在上,都得下跪!”红脸黑脸二官差上来恶狠狠的按着子林肩膀,想迫使他下跪。
“我跪天、跪地、跪父母都可以,旁人却是不跪!”子林愤然一凛,两个官差便被弹开。
“小子,好大的气力!”红脸官差怒火中生,上前想继续再按子林时,却听那堂上县令大人发话了。
“由他吧,看他年纪不大,乡野中人,原就不懂什么礼数,我且先来问问他”
“堂下之人,你要从实作答,否则我这公堂之上,刑不饶人!”县令一拍惊堂木。
“你是何方人氏,姓甚名谁,你可知罪?”旁边衙役早就又高声附和到。
“威…。。武…。”
子林环顾左右,觉得这些人真是好笑,只是仗着皇帝赋予的威严,装腔作势,无限放大人们的恐惧。试想那平常百姓来此大堂之上,未及讲明事情,早就吓破了肝胆。可是自己是谁,自己是宋子林,这些雕虫小技,狐假虎威,自然不在话下。
“在下宋子林,宋家村人氏,在下不知身犯何罪?”子林答得不卑不亢。
“小小年纪,好个刁民,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带原告赵府管家赵福!”县官令道。
子林认得这来人正是赵府管家。他身材微胖,相貌平庸,年纪四十上下,赵家原是大户,主子对他也不薄,他的衣着打扮也很是得体,赵福扑通一声跪到原告石上,口中直呼青天。
“赵管家请起,不必拘礼了,你就把你所告之事从头说来?”那县官咪咪一笑,对这赵福甚是和蔼。子林本就觉得这县令眼睛颇小,脸上皱纹又多,这一笑真是把一双眼睛隐藏起来了。
“大人,这狂徒先是在我赵家经营的客栈《仙客来》拆墙毁物,打伤小二逃走,后又诱拐我们家小姐欲行不轨。小姐至今遭胁迫不曾回府,员外十分担心,唯恐这狂徒对小姐不测。好在天网恢恢,大人英明神武,将此大胆狂徒拿下。有青天大人保一方平安,真是百姓之福啊!我等幸甚,幸甚!”
奴才就是奴才,一副媚骨,子林觉得赵福说起阿谀之词来真是驾轻就熟。
“大人请看,这是店中小二与坊间乡邻的证词。”赵福呈上一段证供。
“宋子林,证据确凿,你还有何言狡辩,你将那赵府小姐如何胁迫,还不从实招来?”县令一拍惊堂木,众衙役又是“威武”不停。
子林不慌不忙向县令一施礼。
“大人容禀,赵管家告我诱拐胁迫赵家小姐。赵家小姐是在下新结识的一个朋友而已。此刻赵小姐已然回府,所以诱拐二字无从谈起。赵小姐刚刚回府,管家可能尚不知情,拘我来的两个差官大哥可以说明,再者我与赵小姐清清白白,相交从容何来胁迫二字。”
子林看了看身旁红脸黑亮两位官差,希望他们能替自己据实说明。
“大人,这狂徒胁迫赵家小姐被我们寻获,小姐已然获救回府。”红脸差官理直气壮的说道。
子林觉得这官差简直无耻至极,极尽颠倒黑白之能,真恨不得马上一巴掌打过去,让他立刻清醒。可是理智告诉自己这公堂之上,还是以理服人为好。
“至于在下毁坏墙物,在下承认确有其事,可是也是情非得已,事出有因。”
“是何原因?”县令问道。
“在下一点随身物品被二位贼人窃取,贼人穿墙逃走,我被困在墙中。在下不得已破墙脱困,后来才碰到赵小姐借马追贼,与赵小姐结识……”在讲述经历的过程中子林故意隐去了白无邪一段,他不想给那个帮助自己的高人带来麻烦。
“贼人穿墙走,你被困在墙中?啊。哈哈哈哈……”县令一阵拍案大笑,师爷众衙役也都是笑的前仰后合,赵管家更是笑的趴在了地上,直不起腰来。仿佛他们面对的不再是个犯人,而是茶馆中逗人捧腹的说书人。
“大胆狂徒,信口雌黄,你以为本县是三岁孩童,轻易受你蒙骗不成?你说贼人盗你物品,物品?那可是些值钱之物?”县令突然对着旁边的师爷摆手,师爷忙凑过身子。
“此人可曾尽些人事?”县令神神秘秘,小声问道。
“不曾,大人,您看他那衣着举止……”师爷苦笑,摇了摇头。
“山村莽夫,僻壤刁民,看来不对你动大刑你是不会讲实话了!左右大刑伺候!”县令随手抽起个令签扔到堂中。
“大人因何不相信在下,世上确有能穿墙之人,在下也是今日方知啊!”子林无辜大呼。
“那你穿给我看,你要是能穿过你面前这堵墙,本官就信你!你毁物伤人、劫掠民女、妖言惑众、咆哮公堂、目无法纪、调戏本官、本官要断你大罪,别说你,就是你的家人本官也要让他们鸡犬不宁!”县令恼羞成怒,指了指左边衙役后的一堵墙。
“我自己一人,他们何奈与我,只是老爹,他视我如己出,疼爱有加。我还未能报答他的养育大恩,今日就是一死也不能再给他添加麻烦了。”子林慢慢走向了那堵墙,抱定决心,纵是穿不过去也要与此墙玉石俱焚。
那师徒二人是如何穿过去的呢?子林对着墙陷入沉思之中……
他脑海中仔细回想那个场景,郝士通与岳建平向墙中撞去,自己紧拉着岳建平。就那么一闪,那么快,那么轻盈。人就融入了墙中,他们是如何做到的,有什么口诀吗?没有,穿墙那一刻,一点声音都没有。这点可以确信,不用怀疑,如果能再置身那个场景中,如果…。。
“咦”子林屏气静神,忘乎自己,就这样想着,脑中的画面就好像真实的出现在眼前了。那师徒就在自己身前,眼睛凑近点,他们身上的汗毛都清晰可辨。他用手摸了摸郝士通的胳膊,断臂还在,怎么回事,又发梦了吗?手上能感觉郝士通身上的震动,那是一种肺里的空气引发的有规律的震动,好像就那种空气融化了他的肉体。使他变得轻盈,像一阵风,一缕烟。那阵风,那缕烟很热啊,就是郝士通身上现在的温度,风,烟,他浑身上下弥散着,弥散着,更加的热,炽热的发红,发白,最后变成了一缕光,照进墙里,透了出去。就是这样…。。
“我也要变成一缕光!”子林来不及睁眼,大喊一声冲进了眼前那堵墙,身后是众人一片惊呼声
“啊?”
“啊!”
“啊!大人,那小子,那小子真的钻到墙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