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郁,月半微遮,清风徐徐,一天的喧嚣都已沉寂。能在这闲适的时候要是能再配一壶清茶,陪老爹坐在院子里随便说说话儿,那感觉该有多好!
想着想着,子林仿佛就看到了老爹。
老爹像往常一样,坐在院子的石凳上,悠闲的抽着一袋旱烟,品着清茶。他慈爱的看着子林在院子中蹦蹦跳跳的玩耍,放下眼烟袋,拿起身边的錾子,就着月光有节奏的在磨石上磨着,磨着,錾子磨得锋利了。他摆手让子林过去,教子林怎么在石碑上刻字。
子林却如何也走不过去,腿像生锈了一样,一步也挪不动。他有点怕,想大声喊老爹,可声音喊出来,自己都听不到,老爹看他着急的样子笑了,关切的问道。
“孩子,离家这两天,爹惦记你了,不知道你怎么样了?在咱们这里,你可以像个小霸王,可外面世界不比家里呀,子林呐,凡事都要懂得谦让,敬人如敬己,凡事也都要处处小心!外面的世界太大了……”
听着,听着,子林没有像以往那样嫌他絮叨,反倒感觉是那么温暖安详,感觉自己的心里平静的就像湖面上的一只小船,正停泊在属于它的港湾里,他徜徉着,徜徉着,内心一片富足。
他看到老爹指了指面前正刻的石碑问自己。
“看看爹新刻的碑,刻的可好?”
“刻的是什么字啊?我怎么看不清啊。这又是什么啊,明晃晃的真刺眼。”
子林感觉夜色中有几个黑衣人从四处八方越过栅栏,跳进院子,聚向老爹。他们都拿着明晃晃的刀,那刀反射着月光刺痛着自己的眼睛,也刺痛着自己的内心。
瞬时间,他心中的湖面就已翻江倒海,小船毫无准备的就要被淹没了。
“老爹!”他大声喊,老爹不说话,只是笑着看着他,全然不知道自己身处险境。
“老爹!”他又喊,老爹依然不说话,还是看着他,指了指面前的石碑。
石碑,石碑,借着月光。
宋楚雄之墓!子林终于看清那碑上的字迹了。几个大字刻的苍劲有力,那是老爹毕生的功底。
怎么老爹刻的字,刻的名字这么让他熟悉又陌生。
宋楚雄!宋楚雄?
他在脑海中思索着这个名字。
“啊”他记起来了。
不过,不可能,那分明是老爹的名字,怎么会这样?
“老爹!”子林大喊一声,幻象消失了,黑夜中回荡着他的声音,他的面前空无一物,身后是刚穿过的一堵冰冷的墙。
为什么人们往往在失去之时,才更能体会曾经拥有的宝贵。那身边的平凡之物,平常之人甚至是平淡的情感,将来未必不是你魂牵梦萦之所在。
子林再一次穿墙而过的时候,没有了第一次的惊异之感,第二次的探究之心,他觉得已经无所谓了!他不需要立刻明白这么多的未知,他很累。
夜色吞噬下的他反而有些孤单和失落。而当他整理心情再走到公堂之上的时候,众人见他就像是见到了鬼魅一般,顿时乱作一团。
“妖术!妖术!来人呐!快把这妖人给我拿下!”此时县令已经醉意全无,他麻利的钻到了公案之下,一只脚用力踹着也准备往里面钻的师爷。
至于赵管家,子林穿墙那一刹那,就已吓得昏厥过去。
堂上几个胆大的衙役不知从何处取来了桃木剑、铜镜围着子林比比划划,不敢上前。胆小的则躲到柱子后面,偷偷看上一眼就又缩回脑袋。大家都是有家小之人,平心而论,为了那么一点点俸禄,谁也不想丢了性命。
“桃木剑,真是可笑!”子林知道,桃木是老百姓眼里的仙木。是牛鼻道士、神棍神婆一流的人最喜欢的驱邪道具。村子里也曾有人驱过邪,说是被狐仙附体。他记得拿桃木剑之人拿着“桃印符”、苇索等一起,咬破手指一摸木剑,口中念念有词,煞有其事的围着被驱之人绕几圈,末了再喷上几口水,驱邪过程大抵如此。
“来,你会不会来个一个全堂水陆的道场,别用你那口水脏了在下。”子林对着那持桃木剑的衙役做了一个鬼脸,早就吓得那衙役丢了桃木剑,爹呀妈呀不停地乱叫。
“你拿铜镜做什么,是要我现原形吗?在下原形就是如此,爹娘给的,再怎么现也就是这样了。”子林又冲着那拿铜镜的衙役一笑。
几个衙役围着子林,战战兢兢,时而向前聚在一起,时而向后分散开来,却是谁也不敢有所动作。
“你们怎么他马的就知道看,还不动手,这帮废材,老爷我平时养你们何用?”知县爷斯文全无。
红脸官差鼓足勇气,卯尽力气,一刀劈向子林背身。刀携风至,子林听得耳后风声刺耳,毫不犹疑,飞身一脚踢中他持刀手腕,刀借力“嗖”的飞了出去,扎进了棚顶的横梁里。那官差手腕登时就断了,靠在一旁柱子上,口中啊啊乱叫,剧痛难忍。
又一个不知死活的冲了上来,挥棍直奔子林脑袋。被子林侧身闪过,顺势夺过棍子折成两截。子林反手一拳正招呼他面门上,那衙役脸上顿时一片模糊,五官似都纠结到了一起。
见此情形,哪个衙役还敢再上,只是嘴里还纷纷逞强道。
“大人,这妖人背后也长眼睛!我们先把他围住,莫让他跑了!”
“大人,妖人妖术厉害呀!还得再想办法!”
“老爷,我有辙了,让人赶快去后院杀狗,淋他,黑狗血说不定能治住这妖人。”师爷建议道。
“放屁!不长眼睛的东西,咱家院里那是黄狗!你速去后院,看看夫人们,不,别去夫人那里。你去看看哪个丫鬟来了月事,邪祟之物最能治住邪祟之人!”关键时刻,县令倒还清醒。
“老爷……我……”师爷面有难色。的确,此等尴尬之事,要他一个大男人如何启齿呢?
“你他妈还愣着,快去啊…。。”县令又狠狠的踹了师爷两脚,师爷一脸委屈,硬着头皮就往后面跑。
“老爷,何必麻烦,如此恩遇在下,在下受之有愧。”子林一施礼,动作不大却把周围的人吓的齐刷刷退后两步。
这感觉让他太享受了,眼前这些平素作威作福的官差如此丑态百出,诚惶诚恐。子林心中的豪迈之情无以言表,他恨不得召来全县的百姓,来看看这些人表演的这出闹剧。让这些被大老爷们平素欺压的百姓们都和自己一样痛痛快快。但是他不能,他知道自己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去完成,这个小县衙远远不该是他展示自己的舞台。他接着道。
“大人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依照大人所言,我确实穿墙而过。今日之前在下也不信世间有此等奇事,有幸领略后方知从前是坐井之蛙,见识短浅。也诚如大人所言,在下只不过一乡村野莽,不过有点奇遇罢了。至于妖人之称,在下愧不敢当!”子林掸了掸衣服上的尘土,语态从容。
“赵小姐既然回府,在下也愿意赔偿损毁之物,大堂上得罪之处,实非在下本意,还望大人海涵,恳请大人酌情结案了吧!”说罢,他又一施礼。
“妖人,休要妖言惑众,如今清平盛世,百姓安居,你擅行妖术,危害乡里,法理不容!本官岂能饶你,看你小小年纪,你还是不要枉自挣扎,束手就擒则罢,再费周折无益!”县令已从公案下爬了出来,一拍惊堂木,好一派义正言辞。
子林心里哪里知道,县令心里正盘算着,如何擒住眼前的妖人,在上司那里彰显政绩,成为自己日后加官进爵的资本。这天上白白掉下来的好事儿,他怎么能轻易放过这个机会呢?
见县令出尔反尔,子林大怒,纵身一跃跳到了公案之上,伸手一把扼住县令的下颌。提了起来。县令身材本就不高,子林这么一提,县令不由四肢乱抻乱蹬,像极了刚从河中钓起来的甲鱼。
“狗官,小爷敬你是一方父母,以礼相让,你还真以为小爷怕你不成,要不小爷就把你一把撕扯开来,甩掉你浑身上上下下的牛黄狗宝,露一露你那颗黑心肝……!”子林正义愤填膺,却听到耳边传来了清脆动听的呼喊声。
“哥,千万不要瞎胡闹了!赶快把大人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