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人,我是来报案的。”
“什么案,快说!”那少音都没拿正眼瞅蔡守信。
“贼人把我女儿劫持之后,让我用五十件宝贝去换,万宝堂拿不出这么多宝贝,只得四处去借,因此损失惨重,不知您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那少音冷笑道:“有什么看法,那是活该!”
蔡守信问:“大人,您怎么可以这么说呢?”
那少音说:“如果你早报案,本官必尽心查案,说不定早就把劫犯归案了,你也不会有此损失。可是你藐视本官,私自与劫犯交易,事后再来报案,这样的案子本官不受理。”
蔡守信说:“由于潘九斤独吞财物,他兄弟三秃子等人气不过,前来向我揭发,说大人您与潘九斤共同谋划劫了万宝堂收藏的古玩。这让我感到很震惊,您身为朝廷命官,怎么可以勾结劫匪图谋万宝堂财物呢?按大清律条,您知道这是什么罪吗?”
那少音恼羞成怒:“胡说,这是诽谤!”
蔡守信冷笑道:“至于是不是诽谤是不是胡说,我说了不算。我会带着他们的诉状,交到老佛爷手中,让她老人家来判此案。”
那少音哈哈狂笑几声:“本官都没有见过老佛爷,你小小的草民想见老佛爷,做梦吧。再者,就凭你一派胡言就想整倒本官,简直是天方夜谭。”
蔡守信说:“那好,我到菜市口给您带碗好酒,为您送行。”
那少音怒道:“信口雌黄,来人,把他给我拿下。”
蔡守信说:“你最好别冲动,抓我之前应该去见庆宽总管。”
那少音冷笑:“本官爱见谁,用不着你操心。”
差役把蔡守信拿下,关进了死牢。那少音随后来到牢里对蔡守信小声说:“蔡守信,本官实话跟你说吧,你说的都不假,本官就是想利用潘九斤把你万宝堂的宝贝占为己有。没想到潘九斤竟然如此歹毒,骗了本官。不过没关系,我会派人去抄万宝堂,相信你的店里不只五十件宝贝,肯定还有些值钱的东西。至于你,走进这大牢已经等于死了,就算本官私通劫匪,谁人能知道呢?蔡守信啊,你看似聪明,其实你是个傻子。”
“你想把自己往死路上送,我拉都拉不住,成,去抄吧。”
那少音走后,几个牢卒把门打开,蔡守信以为放他出去,没想到他们围过来把他摁到地上,把他随身带的银子搜去了,还要撸他手上的戒指。蔡守信把手指弯起叫道:“大胆,谁让你们这么做的?”有个狱卒说:“快把手指伸开,要不然把你的手指给砍去。”
蔡守信没办法,只得把手指伸开,任凭狱卒把戒指给撸去了。蔡守信说:“别给弄丢了,丢了小命就没了。”几个狱卒见他是案板上的肉了还这么大的口气,扯住领子在他脸上来了记响亮的耳光,骂道:“蔡守信你有没有发现你这个牢房的木栅比别人的粗,不知道吧,老子告诉你,这间牢房是专关死刑犯的,你关进这里已经死了。”
蔡守信问:“冯招财关在哪里?”
狱卒冷笑:“在隔壁呢,你想见他?”
蔡守信说:“把他带进来,我想跟他说说话。”
狱卒哈哈笑几声:“你以为这是万宝堂啊。这里是牢房,老子说了算。”
蔡守信说:“你想不想知道两个死敌关在一起是什么情况?”
狱卒愣了愣笑道:“对啊,你们是死敌啊,来来,把冯招财带过来,让他们两人在牢房里对掐,咱们看看热闹。”几个狱卒到隔壁把冯招财带过来,冯招财看到蔡守信后,惊异道:“这人长得怎么就像蔡守信?”狱卒笑道:“什么叫像,他就是万宝堂的蔡守信。”说着把他推进牢里。
冯招财吃惊道:“真是蔡守信?”
蔡守信说:“冯掌柜,这么快就把我给忘了?”
“你真是蔡守信?”冯招财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跟你说过我就是蔡守信。”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爷我本来挺郁闷的,现在有蔡掌柜陪我坐牢,太好了,我不郁闷了,那我们就聊聊天吧。说说你犯了什么事进来的,还被关进了死牢?”
“潘九斤独吞我的东西后,那少音去讹我,被我杀了。”
“啊?你把那少音给杀了,吹吧,你顶多杀个差役。”
“反正被打进死牢了,我闷得慌,所以找你来聊天。”
冯招财说:“既然咱们都被打进死牢了,那我就跟你说点儿实话吧。蔡守信啊,要不是潘九斤这王八蛋吃独食,我就得喊你一声老丈人。本来我们策划好,把东西换到手给那少音送去,然后把你杀掉,我把你闺女娶了,没想到他潘九斤破坏了我的好事。”蔡守信本来就有火气,听到冯招财这么说,摁住他就往死里打,打得冯招财直喊救命。外面的狱卒在喊:“冯招财快起来,你个孬种,你不会反抗吗?”
“我,我打不过他,救命啊!”
蔡守信边打边说:“你以为我叫你过来是跟你聊天,我是满肚子的火没处发,就想借你出气。”
狱卒本来想看两人打架,如今见冯招财只顾抱着头喊救命,感到不太好玩儿,于是把冯招财拉出来,对着蔡守信一阵扑通……
从大牢回到府上,那少音回想蔡守信说的话,越想越感到不对劲。为什么蔡守信提到老佛爷还提到庆宽大人。为什么蔡守信被关在大牢里还说要去菜市口为他送行。
那少音心里嗵嗵直跳,心想,蔡守信向来思考缜密,多次把冯招财玩儿得溜溜地转,他不是那种胡吹海谤之徒,这么说可能是有原因的。本来那少音想派人去抄万宝堂的,心想还是等把事情落实好了再做不迟。于是,带了几件东西前去内务府拜见庆宽,想听听风声,看蔡守信是不是有何阴谋,或早把诉状告上去了。
虽然那少音是慈禧的外戚,但也不属于近亲,是拐了好几道弯的。当初他就借着亲戚托亲戚再托亲戚找到庆宽,庆宽才为他争取到这个职务。一直以来,庆宽都是那少音的后台。那少音见到庆宽后,说:“下官有一事前来请教。”
庆宽点点头:“请讲。”
那少音哭丧着脸说:“街上有家万宝堂诽谤我与劫犯私通,要把诉状告到宫里。”
庆宽说:“少音啊,蔡守信曾跟我商量过要去面见老佛爷,被我劝回去了。我的意见是你们私下里把事情解决。他无非是想让你赔偿些损失,你就满足他的要求,事情就过去了。否则这件事真闹开了,不只你要受到处罚,本官也会受到连累。”
“这个!”那少音没想到庆宽已经知道此事。
“少音啊,也不是我说你,你在街上淘几件东西不算困难吧,你说你何必与劫犯私通共同谋划万宝堂呢?有件事呢我是跟老佛爷打牌时听到的,这件事你可不要跟任何人说起,如果误了老佛爷的大事,你脑瓜子就保不住了。”
“什,什么事?”那少音缩着脖子,眼睛瞪得老大。
庆宽看看四周,小声说:“万宝堂的店名大不大?”
那少音说:“大!”
庆宽问:“店牌大不大?”
那少音说:“非常大。”
庆宽说:“为什么这么大?”
那少音说:“他蔡守信张狂!”
庆宽摇摇头说:“他人生地不熟的为何张狂?”
那少音说:“他不知道天高地厚!”
庆宽耷下眼皮说:“实话跟你说吧,这家店是老佛爷懿旨钦开的,目的就是为了查找宫中流出之宝。所以伪装成民坊,是方便于收购宝贝。如果是宫中所开,必然没人敢把宫中流出之物拿去卖。现在你听明白了吗?你应该与蔡守信搞好关系才是,如果你跟他较劲,就等于与老佛爷较劲,你说你不是找死吗?”
那少音早惊得目瞪口呆,大汗淋淋:“这,这……”
庆宽阴着脸说:“这件事情只有老佛爷与本官知道,现在你也知道了,但绝不能透露出去,透露出去影响了收缴宝物,是杀头大罪。好了,本总管把实情告知你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那少音就像打愣了的鸡似的,坐在那里没动。
庆宽敲敲茶几:“那少音,回去吧!”
那少音打个激灵,哭丧着脸说:“小的以前不知道这事,您得多替小的给包揽着点儿。”
庆宽点头说:“你按我说的去做,保你没事。如果蔡守信有什么要求要满足他。从今以后你要做到心中有数,不可太贪,太贪必出大事。”
万宝堂的人听说蔡守信被抓,顿时炸了窝子。他们把店门关了,都挤在院里闹着要去官府要人。赵文轩说:“大家不要冲动,现在还不知道什么情况,都先回去,我跟志光去看看情况,回来再想办法。”柴少武也要跟着去。高志光说:“你胸上的伤没好利索,不要去了。”
随后,赵文轩与高志光向衙门奔去。
那少音愁眉苦脸地坐着官轿回来,见门口正在吵闹,忙让停下轿子。他听说是万宝堂的人来要蔡守信,愁得那脸就像苦瓜皮似的,跑到赵文轩跟前施礼道:“两位师傅请回,小的请蔡掌柜来是有要事相商,吃过饭后小的用轿子把他送回去,你们回去等着就行了。”
班头吃惊道:“大人,你咋说自己是小的?”
那少音忙说:“本官,本官。”
赵文轩说:“我们想见见我们掌柜。”
那少音说:“两位师傅请放心,蔡掌柜是我请来的,我们谈点儿要紧的事情,谈妥之后马上就把他送回。班头,你领这两位师傅去喝点儿酒,记咱们账,千万不要让他们请。”
赵文轩见那少音不像是说假话,就跟高志光回去了。
那少音哭丧着脸来到客厅,双手搓得哧哧响,就像踩着烧红的地板似地来回走动,自言自语,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完了,这次算完了!随后他躬着身就往牢房跑,来到蔡守信的牢房前,也不顾衙役在面前,扑通跪倒在地,哭咧咧地说:“下官有眼无珠,还请蔡爷原谅小的无知!”
班头打个激灵,嘴张得就像耗子洞。
几个狱卒看到这里顿时傻了眼。
蔡守信说:“那大人,注意形象,起来,起来。”
那少音爬起来,见狱卒瞪着眼呆得像没了魂,喝道:“愣什么愣,马上把蔡爷放出来!”两个衙役忙掏出钥匙,由于手抖得厉害,钥匙掉在地上。他们把牢房打开,扑通跪倒在地,哭道:“小的有眼无珠,小的这就把戒指与银子还给您。”那少音惊道:“什么,你们把蔡爷的戒指与银子都给抢了!来人,把他们关进大牢!”
蔡守信说:“算啦算啦,上什么不正下什么歪。”
那少音说:“上梁不正下梁歪,下官有责任,下官该死。”
蔡守信把戒指戴上,来到冯招财的牢房前:“冯掌柜,多谢你陪我聊天,就是你的嘴太臭,竟然骂我的女儿。”回头对跪在地上的几个狱卒说:“你们几个,帮我掌冯掌柜的嘴。”
冯招财跪倒在地哭道:“蔡爷,饶了小的吧,小的够可怜了!”
那少音撸把脸上的汗,躬腰道:“请蔡爷书房小坐。”
班头脖子都缩没了,说:“蔡爷您请。”
那少音躬着腰把蔡守信引到书房,对书童说:“马上跟夫人说,我要跟蔡爷坐坐,要弄最好的菜。”书童刚离开,他扑通跪倒在蔡守信面前,哭道:“蔡爷,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您千万别跟小的一般见识,您放心就是,您的损失小的全部负责。”
蔡守信把那少音拉起来:“那大人,不要这样,这要让外面的人看到,会影响不好。”
那少音忙爬起来,施礼道:“小的遵蔡爷的吩咐。”
蔡守信说:“以后不要这么称呼。”
那少音说:“小的遵命。”
蔡守信说:“那大人,俗话说,不知者不为罪也。此次任务除庆宽大人之外再无人知道。就算在万宝堂,除我之外也无人知道此店背景。当然,现在你知道了,但你要为此保密,不要让外人看出异常,否则,完不成任务老佛爷怪罪下来,我等吃不了得兜着走。”
那少音大汗淋淋,脸色苍白:“小的遵命。”
蔡守信说:“自我来到街上,多有耳目向我举报,说你藏有很多宫中流出之宝。这些东西在你的手中是祸不是福。如果查出,你前程尽折,还会被抄家问斩。如果卖掉,买家出事同样会牵出你来。不如这样,你把私藏宫中流出之宝,偷偷地送到万宝堂,将来我会向上面说是你帮助寻回,为你邀功。”
那少音忙鞠躬:“多谢蔡爷成全。”
蔡守信说:“当初我送你的鬼谷下山就不要了,留着作为纪念吧。再者,并非只有宫中流出之物是宝贝,民间也有很多至宝,可以收藏这些嘛!”
那少音说:“再有什么好东西,小的一定想着蔡爷。”
那少音与夫人陪蔡守信吃了顿丰盛的午餐,要派官轿送他回去。蔡守信摇头说:“太显眼了,我还是走回去吧。”那少音恭恭敬敬地把蔡守信送出老远,回到府上,用手撸把脸上的汗,抬头见夫人向他翻白眼:“又咋了?”夫人撇嘴说:“瞧你这官当的,真没有骨气,他蔡守信送你什么好处,把你给收买成孙子了。”
那少音怒道:“你懂个屁!”
夫人撇嘴说:“那少音你还有没有尊严?”
那少音叫道:“你少在这里胡说。你懂什么,这万宝堂与蔡守信可不是我们想的那么简单,是有大背景的。”
夫人皱眉道:“什么背景,难道比庆宽大人还大?”
那少音说:“万宝堂是老佛爷懿旨办的,目的就是为了暗中收集宫中流出之物。你说他的后台比庆宽大人怎么样?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女人家少掺和男人的事,你就不听,这样下去我们会倒大霉的。”
夫人听到这里,眼睛瞪得老大,嘴张得就像红手镯子,半天没合上。那少音哼了一声,气呼呼地走出门。
当那少音站在密室时,看着满室的宝贝,实在不舍得拿出半件,但这关系到身家性命,不能不拿。他像牙疼般吸溜着嘴,把那些宫中流出来的东西都挑出来,总共有上百件。然后又把东西挪到外面,亲自把它们包起来,装进箱子里,然后坐在箱子上抹眼泪。
晚上,那少音亲自带着马车把东西拉到万宝堂。
蔡守信把东西收下后,把那少音领到书房,拿出两包猴魁茶:“我平时最爱喝这个茶,你带回去尝尝,如果好喝以后再过来拿。”
那少音说:“以后您喝茶小的给您弄,哪能要您的茶。”
蔡守信说:“以后你要像以前那样称呼本官。”
那少音忙说:“不敢,不敢。”
蔡守信说:“称谓是小事,误了收集之大事就麻烦了。”
那少音心中还有个疑惑,问:“既然万宝堂是宫里私设,为何还要留着冯招财的聚鑫斋?小的回去就把聚鑫斋查封。”
蔡守信摇头说:“万万不可,万宝堂能有今天的威望与业绩,主要得力于冯招财。”
那少音吃惊道:“难道他也是您的人?”
蔡守信笑道:“那倒不是。你想过没有,万宝堂初来乍到,谁知道有万宝堂这个店,可是,自从冯招财收购本店的店牌后,搞得古玩界都知道有这家店了。再者,我用假牌骗走他的夜明珠,这件珠子献到宫里,据说老佛爷非常喜欢。”
那少音用力点头:“蔡爷真是高明。”
蔡守信又说:“如果没有冯招财不停地责难万宝堂,这么大的牌子,这么大的排场,别人早怀疑万宝堂有背景了,近而会猜到是宫里私设,就不会有人把宫中流出的东西拿来了。正由于冯招财的挑战,不只打消了别人的顾虑,也看到了万宝堂的实力与诚信,因此收到很多宫中流失之物,并受到老佛爷的称赞。”
那少音问:“那么,潘九斤抢劫去的东西也是假的?”
蔡守信点头说:“我岂能用宫中流出之宝去换小女。第一天我装进箱的确实是真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刘掌柜通风报信,让劫匪知道我确实用真东西换人,晚上我们又换上赝品,并提前派兵埋伏到行宫附近,等潘九斤的人出现后就把他们给拿下了,他们连假东西都没得到,潘九斤因此逃亡并牵连到冯招财夫妇。”
那少音终于明白,蔡守信为何能调动三百官兵:“我们如何处置冯招财?”
“留着他吧,反正他现在的日子也不好过。”
“好的好的,以后小的随时听您调遣。”
那少音在回去的路上,虽然为献出的宝贝感到心疼,但也感到欣慰。欣慰的是多亏有庆宽这个后台打通关系,蔡守信并没有死缠烂打,并向他吐露真声。如果蔡守信直接捅到老佛爷那里,自己的小命就没了,有多少宝贝也没用了。路过三宝斋时,他见灯还亮着,便前去拜访。刘掌柜没想到那少音半夜里来,店里的好东西没来得及收起来,开门见有辆马车停在那里,更吃惊了,忙说:“老爷,小的已经休息了,明天小的去府上拜访。”
那少音瞪眼道:“什么,看来你不欢迎本官?”
刘掌柜牙痛般嗍牙花子:“欢迎是欢迎,只是太晚了。”
那少音推开刘掌柜,倒背着手走进店,歪着头看架子上摆着的东西,突然发现有个鸡血石石榴雕件,血的部分正好是开口的石榴米,利用得非常巧妙。那少音眼睛顿时亮了。刘掌柜面如死灰,浑身开始颤抖,说:“假的,假的,不是鸡血石,是浸色。”
鸡血石是中国特有的宝石,因石头中具有红似鸡血的辰砂而得名。鸡血石是由“地”和“血”两部分组成,“血”的矿物成分主要为辰砂;“地”的成分则不尽相同,以红色为基调,温润华贵、晶莹剔透,为“印石三宝”之一,素有“印石皇后”的美誉。据说鸡血石的开采始于宋代,盛名于清代。康熙、乾隆、嘉庆等皇帝十分赏识昌化鸡血石,将其作为宝玺的章料。名贵鸡血石以浙江昌化、内蒙古巴林为主。那少音看出刘掌柜的这个雕件是昌化鸡血石,虽然血并不是多么深,但作为石榴米来用,这样的血色恰到好处。他伸手把雕件抓到手里,刘掌柜扑通跪倒在地,磕头道:“老爷,老爷,这是小的店里的镇店之宝,要是没了,小店就有名无实了。”
那少音瞪眼道:“刘三礼,你私通潘九斤,妨碍本官办案,应该把你给抓起来,查抄你的三宝斋。当然了,如果你把这件东西送给本官,本官就格外开恩。”
刘掌柜哭道:“老爷,小的没了这件东西就没法活了。小的会上吊、跳井、喝药。求求您了,给小的留下吧。”
那少音说:“那好,本官打发人给你送鹤顶红或者麻绳来。”
刘掌柜知道这件东西是保不住了,说:“老爷,要不这样,小的把这件东西送给您,您把潘五妹放掉,否则,小的就撞死在您的门上,让您擦半天。”
那少音扭头看到架子上还有件春秋战国的青铜器,鼎腹极浅,蹄足粗壮,簋口微敛,两耳小而无珥,是秦簋的通制。这件东西纹饰以窃曲纹、鳞带纹为主,看上去包浆非常好,知道也属罕见,于是伸手拿下来:“把这件东西也送给本官,立马放人。”
刘掌柜虽然爱财,但最终还是没有敌得过爱情,悲壮地说:“拿走,今天晚上就放人。”那少音把东西递给下属,回头说:“刘三礼,实话告诉你吧,事发当天我就把潘五妹放了,你去找她吧。”
刘掌柜说:“这几天我天天待在她家里,也没见她回去。”
那少音说:“放出来了,她去哪里本官就不知道了。”
刘掌柜换了件衣裳,洗了把脸,弄撮茶叶嚼着,来到聚鑫斋,把门敲开。伙计抹着眼睛问:“刘掌柜,这么晚了来有事吗?”
刘掌柜问:“潘五妹回来了吗?”
伙计说:“昨天回来拿了几件衣裳走了,让小的在家里看店。”
刘掌柜问:“她没说去哪儿了?”
伙计说:“没说。”
刘掌柜来到厢房,点上蜡烛,目睹着潘五妹的用具,回忆着她这个房里的喜怒哀乐,眼睛顿时湿润了,烛光变成光斑。这天夜里,刘掌柜并没有回去,他就在潘五妹与冯招财的房里睡的,还做了个美丽的梦,在梦里他与潘五妹成婚了,生活得非常幸福……
无依无靠的潘五妹在柳正印家待了几天,感受到了最真挚的感情、懵懂的爱情,并深刻地感受到了家的温暖。在这几天里,她把柳正印家一家三口的棉衣棉被都拆洗了,把角角落落里擦得干干净净。她做这些的时候是愉快的,是幸福的。她从来都没有想过劳累也会如此幸福。但是她做完这些以后,就再也没有理由待下去了,于是向柳正印提出回去看看。
柳正印感到失意:“五妹,一个人在家多冷清,在这里住吧,大家也好有个照应。”
潘五妹说:“有些事情是必须要处理的。”
柳正印点头:“处理完了就回来吧。”
柳正印把潘五妹送到巷口,潘五妹说:“柳师傅回去吧。”她慢慢地往前走着,心里恋恋不舍。来到巷口,回头看去,柳正印还呆站在那里,她感到心里有些难受。在这个家里,她体会到了以前从没有体会到过的东西,她突然明白什么叫生活,什么叫幸福,终于知道冯招财有多么讨厌了。
回到聚鑫斋,潘五妹见伙计正趴在柜台上睡觉,敲敲柜台,伙计抬头见是老板娘,忙站起来说:“您回来了,刘掌柜在等您。”
“刘三礼?”潘五妹皱了皱眉头。
“他每天都在这里待着,有时候还在这里住下。老板娘,是不是咱们欠他钱?”
“咱们什么时候欠过他的,倒是他欠咱们的。”
潘五妹来到后院,闻到股腐烂的气息,感到有些恶心。以前她并没有这样的感觉,但是出去住了几天,这才发现家里的味道这么可恶。她走进厢房,见刘掌柜正躺在她的床上,半张着嘴,颧骨高起,眼窝有些塌陷,样子非常恐怖。她用脚踢踢床头柜:“刘三礼,赶紧起来。”刘三礼睁开眼,眨巴着眼皮,吧唧几下嘴:“我是不是在做梦?”潘五妹叫道:“不是做梦,赶紧起来!”刘三礼见潘五妹回来了,把被单掀开,意识到没穿下衣,忙又把被单盖上。
潘五妹来到院里,见墙根那堆瓷器的碎片旁有几个耗子在吱吱地游走,一阵风刮来,传来浓烈的墓气,不由皱起眉头。当年奶奶去世时,家人把爷爷的墓打开,她就闻到过这种味道,至今记忆犹新。后来,冯招财与潘九斤盗墓,每天往家里弄墓里的东西,她习惯了这种味了,可是出去住几天再回来,这些味道变得刺鼻了。
刘三礼从厢房里出来,问:“五妹你这几天去哪儿了?可把我急死了,我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去亲戚家了。”潘五妹并没有回头。
“亲戚?以前咋没听说过?”
“刘三礼你是我什么人,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刘三礼眨巴眨巴眼睛,像只受伤的小鹿那样,眼睛湿漉漉的:“你饿了吧,我去给你买饭去。”说着拔腿就跑。潘五妹看到刘三礼佝偻着身子的背影轻轻地摇摇头,用鼻子哼了声。她想把家里收拾干净,可拿起扫帚来划拉几下,就把扫帚扔下了。这个家里除了腐臭的味道就是那些垃圾般的生活回忆,实在没有任何让她留恋的东西了。她来到客厅里,呆坐在那里,突然不知道自己将来何去何从了。这时,班头突然来到家里,问:“潘五妹,想不想把冯招财弄出来?”
潘五妹竟然犹豫了,说:“什么意思?”
班头说:“那大人说了,你只要交上十两银子就放掉冯招财。”
潘五妹说:“我没有十两银子。”
班头说:“潘五妹,这样吧,只要你给我一两银子,我就告诉你一个天大的秘密。”
潘五妹摇头说:“我没有一两银子。”
班头说:“太可惜了,真是太可惜了,这个秘密关系到你们的生死命运,你不想知道算了。”
潘五妹见说得这么严重,从袖里拿出一两银子:“说完了就给你。”班头看看四周,小声说:“这件事可不能告诉别人,要传出去是要杀头的。你知道万宝堂是谁开的吗?你别跟我说是蔡守信开的,这个小孩都知道,不值一文银子。实话告诉你吧,万宝堂是宫里开的店,他蔡守信的后台是老佛爷,那大人知道这个消息后都吓得尿裤子了,你说你们还跟他斗,这不是找死吗。蔡守信没杀你们已经格外开恩了。识相点儿吧大姐,有好吃的吃点儿,有好用的用点儿,不要老跟自己过不去了。”潘五妹听到这里不由笑了,但脸上的表情却像哭。想想冯招财不知道天高地厚,蹦蹦达达的不知道多能,其实是拿着命根子戳马蜂窝。她把手里的银子递给班头,说:“这个消息值。”
“大姐,千万别出去乱说,这是要命的。”
潘五妹点点头:“放心吧,我不会说的。”
班头说:“大姐,你拿点儿银子把冯招财弄出来吧,如果你的钱不够,去了可以跟那大人讲讲价,相信用不了十两就能捞出来。”
潘五妹说:“他就不值十两银子。”
班头走了没多大会儿,刘三礼买东西回来了。原来,刘三礼跑到附近最好的馆子买了几个菜。他把菜放到茶几上,说:“五妹,还是热乎的,你赶紧吃吧。”
潘五妹说:“班头来过,说花十两银子就能把冯招财捞出来。”
刘三礼摇头说:“五妹,像冯招财这种德性,把他放出来没有任何好处。这样的人,在大牢里还老实点儿,出来还不知道又要弄什么事,每次都会连累你。”
“你回去帮我写个休书。”
“给谁写?”刘三礼问。
“我不想跟冯招财过了,我要把他休了。”
“五妹,这女人休男人,不上讲。”
“那就让他把我给休了。”
“中中中,我现在就写。”
“你回去写吧,一会儿我过去拿。”
“中中中,我这就回去。”
刘三礼兴冲冲地走后,潘五妹来到厢房,把床头柜挪开,抠出块地板,从里面掏出个包。包里是几百两银子。她拿出二十两银子,把其余的银子又放进去,把床头柜压上,然后去了三宝斋。刘三礼已经把休书写好,坐在那里正得意。只要潘五妹与冯招财解除了夫妻关系,她潘五妹无亲无故的还能靠谁,不就得靠他了吗,靠他就不得跟他结婚吗?他来到后院,看看两边的厢房,仿佛看到挂着彩灯红绸的场面,不由兴奋得就像发低烧似地喘息。潘五妹来到后,刘三礼双手把休书递给她:“五妹,冯招财还在大牢里呢。”
“我去大牢里让他签印。”
“那你带着毛笔与印台。”
“这样吧刘三礼,你跟我去。”
“中中中,我跟你去。”
两人走在街道上,刘三礼说:“五妹,实话跟你说,我存了不少银子,你搬过来我不让你受指甲盖点儿的屈。你过来,我把钱全部交给你管,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以后你就是三宝斋的掌柜,我给你打下手。”
潘五妹说:“刘三礼,你嘴里的味道太难闻了。”
刘三礼猛地把嘴捂住,含糊地说:“忘了嚼茶叶了。”
潘五妹说:“那就少说几句吧。”
由于几个狱卒抢了蔡守信差点儿把命搭上,他们把恨都加在冯招财身上了,把他的嘴给抽得像弯过来的腊肠。冯招财已经听狱卒说了,蔡守信的后台是老佛爷,他不由心如死灰,实料自己这次算是没法儿活着出去了。当他看到刘三礼与潘五妹来了,就像墨夜里看到了星辰,就像在海中看到木棍,惊喜万分:“我以为你不管我了呢。”等潘五妹与刘三礼走近了,冯招财说,“你们只要把我给弄出去,我就成全你们。我对天发誓,绝不食言。”
“你真想成全我们?”潘五妹问。
“我要有半句假话天打五雷轰。”
“既然这样,那好,刘三礼把休书给他。”
刘三礼掏出休书来,把毛笔、印台,通过牢栅的间隙递进去。冯招财并没有看那张纸,而是可怜巴巴地问:“别我真签了你们不管我了。”潘五妹平静地说:“放心吧冯招财,刚才班头去找我了,只要交上十两银子就把你放了,银子我都带来了。”说着从兜里掏出二十两银子,托在手里,“其中十两是给你的。”
冯招财盯着刘三礼:“刘掌柜,真的?”
刘三礼点点头:“当然是真的。”
冯招财还是不太相信,手里握着笔在犹豫。
刘三礼说:“招财啊,签吧,早签了早把你弄出来。”
冯招财吧唧几下嘴,虽然不太相信他们的话,但在这种情况下,他没有别的选择,只好在休书上写上名字又摁上手印。潘五妹把休书接过来,把银子递给刘三礼:“三礼,你把其中十两银子交给那少音,其余的十两给冯招财。我先回去了。”
刘三礼说:“五妹你放心就是,我保证办好。”
潘五妹点点头,转身走了。刘三礼压抑着喜悦,走几步,回头见冯招财双手握着牢门,眼睛充满祈盼,心里更加得意了。
刘三礼把冯招财接出来后,冯招财深深地吸了口新鲜的空气,说:“刘三礼,你终于如愿以偿了,你怎么答谢我?”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刘三礼问。
“什么意思你不懂啊,现在我老婆变成你老婆了,我成了光棍子了。刘三礼,如果你想跟潘五妹过得安稳就给我一百两银子,否则我天天去闹你们,让你们不得安生。”
“你,你怎么这么赖皮。”刘三礼怒道。
“我冯招财本来就是盗人祖坟的恶人,你说我赖皮是抬奖我了。给不给吧,如果你不给那对不起,我他娘的跟潘五妹同归于尽,做鬼夫妻也不会让你们过成。”
刘三礼没有办法,在路过三宝斋时给冯招财拿了一百两银子,说:“冯招财,你从此与潘五妹一刀两断,不能再找她的麻烦了,你发誓。”冯招财说:“我发誓,我再干涉你们天打五雷轰。”
刘三礼把银子给他,见他拔腿就走,便问:“你去哪里?”
冯招财说:“老子现在没老婆了,只能去怡春楼了。”
刘三礼摇了摇头,心想,你爱去哪儿去哪儿,老子才不管你呢。他兴冲冲来到聚鑫斋,想跟潘五妹商量成婚的事情,听伙计说潘五妹根本就没回来,不由顿时怅然若失。他独自来到厢房里,一直等到深夜,等得就像热锅里的蚂蚁,终于听到脚步声。他激动地跑到门口,不由大失所望,原来是冯招财回来了。
“你怎么回来了?”刘掌柜皱着眉头。
“我没地儿去不回来去哪里。潘五妹呢?”
“伙计说没回来。对了,你们在附近有亲戚吗?”
“我为什么告诉你?”冯招财得意地说。
“伙计说潘五妹这段时间就没在家里住过。”
冯招财听到这里不由哈哈大笑起来,猛地收住笑:“刘三礼啊刘三礼,你这个大傻瓜,你以为我跟潘五妹分开她就跟你,实话告诉你吧,没有我的帮忙你是痴心妄想。你想要得到潘五妹,我可以帮你,不过你还得给爷二百两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