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早晨,天空下着雾。K市就是这样,一年四季都被浓浓的一团雾笼罩着。就连我离去的早晨也全是雾。平常在白天,雾气退去,灰蒙蒙的天空,死气沉沉,我总是期望灰蒙蒙的天空上是几个穿着白衣的女子在跳舞。可事实是我在妄想。灰蒙蒙的上面永远只有阴沉是舞伴。
我们的学校是在城乡结合的地方。就我们学校周边繁华一片,十里以外却是荒废不堪。高高低低的平房,杂乱的树木随处可见。在学校我总有一种好像迷失在繁华都市的孤岛的感觉。十里以外全是乌黑的海水。想逃出孤岛却没有一条可以远航的船。
因为是早上,大学生都在床上做着各式各样的梦。比如我们寝室,老A总是梦想着有一天能够和校长亲切握手,期待着校长对他说几句诸如希望你再接再厉,成为国家栋梁的殷殷期盼之语。老B总是梦想着那天能够和******上床,实际上是他在追我们系的系花,可系花总像女王一样,仔细揣摩着每个追求者的人品。结果害得老B干等了两年,只能眼睁睁看着花落别家。他只能天天沉迷女色,每天去泡吧,物色可以上床的女子。做爱时总是在幻想着下面压着的是他心中的系花。就连平时睡觉还要意淫一下,似乎这样才算在精神上拥有了她。我觉得最有理想的是我们的老N。他总是梦想着有一天能成为文学界的爱因斯坦,成为伟大的跨时代的人,为中国拿个诺贝尔文学奖,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和国家元首共进晚餐。可我们都知道他只是站在巨人胯下的变形金刚。寝室就我们四个人。
我不大情愿提起他们的名字,因为高中时很多同学的名字我都忘记了。现在要记忆最深刻的还是他们的绰号或是独特的外形。比如说在高中时就不是处男的救世神棍,打架总学蛊惑仔一样不要命的绝世硬汉。还有嘴角下长了一颗痣的******,眉毛长成一条线的一眉道长。在大学记住的比较多的是他们各式各样的奇怪梦想。
名字只是我们的写在我们脑海记事本里的代号,时间却是万能的涂改液。记不记得都无所谓的。有些人在你脑海中短暂的储存,感情淡了,你就会自动把它删除了。而对于有些人你怎么也忘记不了,那就是人生挚友或是永久噩梦了。
我不太想提我的室友,不是我对他们没什么感情。只是相处快三年了,我总觉得我们磨合的时间太久。就老B还算可以,但那也是他的本能:善于与不同的人交往。而我喜欢和那种意气相投,一见面,就觉得似乎像相识恨晚的人交朋友。男女之间一见钟情我不知道能不能长久,但是同性朋友一见相投的那种人我觉的更可能引为知己。
就像我和超哥。他叫孙朝歌,借用超人这个意思,我叫他超哥。据说他老爸取这个名字给他是希望他像早晨的太阳一路高歌猛进。对于名字的含义这些,往往都是事与愿违,比如我就叫文皓,谐音文豪。可是一路走来都没有人愿意相信哪天我能成为文豪。文皓,到有点像流氓的名字,不管叫皓哥,还是豪哥,都像个流氓。但我不是,我只是个比较孤独的流浪儿。
超哥也是和我同病相怜。原来是像早晨的太阳的他,没想到和我做的那个梦一样,早晨的太阳飞一般的从东方落到了西方,成了斜阳。我第一次看见他,我就有点像东方的朝阳,不知怎的,被他吸了过去,结果我也有了一种壮士末年的那种沧桑感。这就是我和他第一次见面的感觉。虽说不是一见如故,却是有种一见如故去的感觉。这时我才发现,意气相投的两个人,都是到死都死在一堆的人。
超哥脸上总是挂着一副笑脸。我们不在同一个专业。他住在他们学院的寝室,离我寝室有点远。每次他来我们寝室,未见着面,先听到爽朗的充满英雄气概的笑声的人,不用说就知道他来了。从他身上我知道笑是件多么有魅力的事情,总是笑脸相迎的人其实有时候是最厉害的人。你看见他时,他总是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让你弄不清笑声中他想的是什么。
他圆圆的脸,微胖的身材,1米7几的高度,走起路来有点像《英雄本色》里的小马哥,洒脱奔放,颇有英雄气概。外形上说不上帅,但身上总有某些吸引人的特质。跟他在一起,就算是世界末日,你都觉得那末日里还有一束阳光的光芒。倘若没有他,我就觉得生活少了一样调味剂,感受不到生活这道菜的五味。
不知道现在他怎么样了,是不是还在床上,也在做着梦。如果我大学还有什么值得回忆的话,我觉得他倒是一个。大学里,如果在走之前还有什么人,我会想起去见一面的话,也就只有他了。
我义无反顾地下了楼,走到宿舍门口,一个踉跄,下最后一个楼梯的时候,差点摔了一跤。我不觉得回头看了一下宿舍门,似乎觉得那门像地狱之门闭上了,我像跳出了鬼门关的孤魂,注定要在人间游荡了。或许对我来说里面才是地狱,外面才是天堂。又或许我只是从一个地狱走到了另外一个地狱。不管怎样,心里却有一种释然。我终于可以踏上逃学的路了。
好久没这么早起来了。看了下时间才6点15分,我们最早的一堂课是8点,大学生们差不多7点才起床。还有半个小时,我想趁还有这么点时间,回味一下我们的校园。不是我对这个地方还有什么留念,只是还想逛逛。如果可以的话也可以在7点之后打个电话给超哥,叫他出来,随便找个地方喝杯水,算是和我大学最亲密的朋友道个别。不过我怕他是起不来了。
大学校园现在都差不多千校一面,除了有点历史的大学的老校区,还保持着大学独特的韵味,让人觉得还算个高雅人聚集的地方之外。二流学校,一流学校新建的校区,在我看来纯粹是商业化建筑堆积,收购文化垃圾的场所。长乐大学是个二流学校还是新建的校区,我唯一喜欢的地方就是树特别多。从最高层的教学楼里望去,我们学校就是一片森林。森林唯一的坏处就是你不知道林子下面有什么样的鸟。正所谓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而我喜欢只是那一眼望去,像是海一样的绿色那种感觉。也从不关心林子下面都是些什么鸟。
此时我就走在树木的下面。这是通往学校大门的一跳街道,两边密密麻麻都是树,站在树下面,我还可以闻到树叶上晨露的味道,很亲新自然。我不是装纯,我就是喜欢这么一股味道。倘若晨露里还有女人残留的香水味,那是一件令人闻之恶心的事情。
我行走在寂静的林荫道下,背着我那个青色的包,在布满迷雾的空气里,越走越远。一直走到街道的转角,一条岔道横在我面前,岔道两旁没有树,一片空荡荡的感觉。刚刚被树的包围着的充实感顿时消失,只看见白色的水泥街道,让我的面前一片空白。
往左还是往右。往左出去就是校门,往右要绕过翠庭湖才出的校门。往右吧,我还想看看右边的翠庭湖。穿过一栋美术学院的教学楼之后就是翠庭湖。翠庭湖以前是一条河,后来山上的树被砍伐,水源断绝,水越来越小。听说河旁边是座小学,小学对面是个山坡。建学校的时候,山坡被铲平了,建了现在的我们的文学院,河流没有被填平,而是改造成了现在的翠庭湖。现在翠庭湖已经没有活水流入了。白色街道就横在我们宿舍楼和那座教学楼之间。
此时的翠庭湖很平静,雾气蒙蒙。四周被树围着,从树的空隙里,一眼望去湖心亭倒有几分超脱世外的神秘。但是没有人欣赏,冷冷清清的,只有我这个逃学的学生在欣赏着这一番美景良晨。平常我们文学院的学生在湖的这边诗词歌赋,湖的那边就有美术学院的学生写生作画。也许是早上太冷了,我也觉得有点冷。快到立秋的季节了,天气开始转凉。但就因为早晨天气冷,所以就没有写生的人。不是常被教导着说:一日之计在于晨吗?美就在你身边,只是你拒绝不了你温暖的被窝。大学里搞艺术的基本都是这么一类人。
我坐在亭子里十几分钟,想的就是这些事情。最后湖面上寒气逼人,终于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确实太冷了。快七点了,我的赶紧走了,等下学生都起床了。要是遇见几个认识的人,问起我去哪,就难免尴尬了。我是可以随便编个理由糊弄过去。但是我从来都不屑于说谎,尤其是在这种小事情上。这一点我和超哥到是有点像。
又想到了超哥,我猜他肯定还在床上。超哥平时比一般爱做梦的大学生起得都早,就算没有课的时候也是。但是今天怕是不行了。在我妈打电话告诉我已经和老爸离了婚的那天晚上,也就是昨晚。我找超哥喝了点酒。原本还想在7点之前叫超哥起来吃早点的。但想想还是算了
我绕着湖边往学校里走,期间偶而碰见几个学习勤奋的人,抱着本书往教学楼里跑。而我却背着个包往学校外面跑。一边给超哥留了条短信:超哥,我走了,有事别找我,到时我自会找你。
过了会儿,超哥回了:嗯,记得早去早回,路上多多保重。
我回了一句:嗯,我还要请你喝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