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子紧紧搂着婷婷,望着外面已渐渐远去的灯火和呼喊声安慰婷婷道:“别慌张婷婷,你娘掌着灯火已过去了,你看!”
二人伫立门口望着那簇灯火悠悠地远去,又互相依偎着说了一阵子话才起身抬脚出来,把门掩上离开来喜的屋子。
出得门来,婷婷东张西望依然有些害怕,黑子忙安慰说:“别害怕婷婷,天已大黑了,你赶快往回跑,抄近道走,路上不会撞着你娘的!”婷婷满脸惧色,点了点头,但她却犹犹豫豫地舍不得离去,眼中有泪光在闪动。黑子就又催促,让她赶快回去,婷婷依然站着不动,但踌躇半晌,还是一狠心离开黑子飞奔而去。
黑子呆呆地望着婷婷离去的背影久久地伫立在夜色之中……
3
由于头晚跟张彪、王巨痛饮了一场熬了夜,黑子竟一觉睡到太阳升至一竿多高才睡眼惺忪地醒来。醒来的黑子一望窗外太阳照得明晃晃的,才猛然想起自己要去送客,便一骨碌爬了起来,穿好衣服,连忙跑到自家后院客房去看。然而此时的屋里已是空空如也,早不见了张彪和王巨的身影,连自己昨晚拿来要给他二人带走的一包土特产核桃也不见了。
一阵失礼的内疚感立时像虫子一样爬上黑子的心头,面对空荡荡的屋里,黑子愣怔片刻,心想,难道他二人真是不辞而别了?他很快转身出来,朝村外追去。一口气追到孝河湾以外很远的地方,都不见张彪和王巨的身影。心中慨叹说,这张彪、王巨也太不够意思了,怎么真会这样说走就走掉呢!望着向远处延伸的茫茫大道,黑子怅然若失,心中有一种悲凉凄楚的感觉。就在他带着一脸遗憾和失望的自责心情回到村街上时,他所看到和听到的一切却让他大感意外,非常恼火,他万万没有想到,没招谁惹谁的他此时竟成了众矢之的。
黑子走到左善家院外,正遇左善媳妇月月手中拿着扫把,一脸不快地叫骂着从外面往院子里赶鸡,一群鸡被她恶狠狠地赶得到处乱叫乱蹿。月月阴着脸朝他看了一眼,边赶边嘴里不住地对鸡责骂道:“我瞧你们是不想要这条小命了!难道不知村里有了贼?是不是想做贼人酒席上的盘中肉?”
一头雾水的黑子看着一愣停下脚步,月月是怎么了?拉下一副脸子骂鸡,话中有话分明是冲着自己来的。黑子诧异道:“月月,大白天的,你怎么把鸡往院里赶?”月月瞥一眼黑子,不阴不阳地说道:“呦,你咋不晓得?听说村里有人勾引来了响马贼寇,夜里就有人家失盗了。你挨门挨户看看去,谁家的大门不是关得严严的?谁家的鸡狗牛羊还敢往外面放?”
“有人家夜里被盗了?你听谁说的?”黑子惊讶地问道。月月不看黑子,一边挥动扫帚去赶蹿上旁边木架上的几只鸡,一边冷声道:“刚才听赵金刚说,你山花婶子家里被盗了,你爷送给她藏在家中的两个金元宝给人盗走了!”月月紧绷着脸,表情冷森森地将鸡赶进院里,“哐”的一声将大门关上了。
竟有此事?黑子闻言一下愣在那里,顿觉头脑“嗡”的一声就大了一圈,自己领回的友人张彪、王巨刚走,村里就发生了此事,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黑子疑惑不解,弄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又急又气,急忙朝山花婶子家跑去想问个究竟。心想,如果真发生了此事,这可是正应了赵金刚的那番浑话了,难道昨夜喝完酒后张彪和王巨真溜出去干强盗的事了?但他转念一想,又觉这根本不可能,俗话说,贼无底细寸步难行,张彪、王巨怎么会知道她家在什么地方藏有两个金元宝呢?再者,他俩是劫富济贫舍生取义的江湖义士,怎么会去干这种偷鸡摸狗的勾当呢?
做着各种猜测和假想刚跑到后街,却见赵金刚满脸怒气急慌慌地从对面走了过来。师安家的那条黑狗在院门外一见赵金刚就一激灵猛地起来,嘴里嗷嗷叫着,凶恶地朝他一扑一扑叫个不止。赵金刚立刻怯了步,弯腰从地上拣起一截砖头狠命砸了过去,嘴里大声骂道:“你狗日的,你咬,看老子不揭了你的皮!昨夜村里有了贼你是哑巴,贼走了,大白天的你却朝人瞎汪汪?”半截砖头正好砸在狗身上,黑狗发出一阵尖叫,嗷嗷叫着往院里逃去。主人师安出来见自家的狗被打得狼狈不堪拖着尾巴嗷嗷叫着回来很生气,问:“谁打狗?”赵金刚胸脯一挺当街立定,瞪着眼睛说:“师安,你家这狗阴阳怪气,夜里有贼不咬,偏在这大白天朝人瞎汪汪!”
师安阴着脸,没好气地说:“我家这狗眼头赖嘛,夜里分不清好赖不瞎咬,白天看得准,分得清好赖才咬哩!”把院门“哐”的一声关上,转身回屋去了。
赵金刚吃了闭门羹,心里很不是滋味,看着紧闭的大门叹口气再没说什么,正欲转身抬腿离去,却见黑子从对面走来。赵金刚一见黑子心里就很不舒服,满脸冷生生地冲黑子道:“怎么样黑子,你金刚哥没把话说错吧?那两人一瞧就不是正经东西!这不,这下村里可出事了吧?”
“出什么事了,金刚哥?”黑子佯装不知情,望着赵金刚问道。赵金刚用责怪的目光瞪着黑子说:“出大事了,山花婶子藏在家中的两个金元宝被盗了!”他略一停顿,“有人看见,四更天时,那两个贼腋下夹着一个包裹出了村溜掉了,是这样吗?”
黑子一听气得头上火气直冒,反诘道:“金刚哥,你别下结论太早,有什么证据证明是他俩干的?”赵金刚把两只眼睛瞪得如铜铃般那么大,气呼呼地冲黑子道:“黑子,事情都明摆在那里了你还要嘴硬?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说过这话喘着粗气就要走,黑子愤然道:“金刚哥你别走,这也欺人太甚了!捉奸捉双,抓贼见脏,你什么也没有见着,凭什么这样诬赖好人?”赵金刚被质问得一时愕然,黑子两眼恨恨地瞪着赵金刚,像要扑上去打架似的,赵金刚见黑子盛怒不想拌嘴,扭身悻悻地离去。
当黑子满腔怒火来到山花屋里时,果见山花正满脸悲苦,一屁股炕上坐着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嘤嘤哭着。山花见黑子进来,忙止了哭揩去泪水,声音凄楚地说道:“黑子,三婶家里被盗了!不知是哪个挨千刀万剐的,把老爷子给俺的两个金元宝给盗走了!”
看着满脸凄楚的山花婶子,黑子心中十分难受,不知说什么是好。他觉得事情有点蹊跷,于是询问起详情来:“三婶,这两个金元宝是老爷子几时给的?”
山花不由又啜泣起来,淌着泪水说:“是老爷子临终前把俺叫到跟前,支走别人执意要给俺才收下的。”她擦了一把满脸的泪水,“老爷子给俺两个金元宝全是看在你三叔的情分上,俺本打算好好藏着,待你三叔津地做苦役回来就交给他的,可万万没有想到会被哪个遭千刀万剐的给狠心盗走!”
“三婶我再问你,老爷子给你两个金元宝时有谁瞧着了没有?”
山花冷静片刻,想了想,语气肯定地说道:“老爷子给俺两个金元宝时只有郑兴在场。回到家中,俺把两个金元宝用半截破袖裹着藏在那个小箱中,也只有保顺见过,可郑兴和保顺怎么会去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呢?”
闻听此言,黑子轻轻点了点头,又道:“三婶,我再问你,那两个金元宝是什么时候被盗的?”山花想了一下,叹口气说:“俺也弄不大清,昨晚在来喜家那阵子,俺就觉得心里突突乱跳,突然想到怕出什么意外,急忙跑回来看时,发现箱里藏着的金元宝不见了!”
黑子点点头,沉思半晌道:“三婶,要我看,那两个金元宝除郑兴保顺知情外,一定还有人知情。我问你,失盗前,最后一次你什么时候还看过?”山花略一寻思道:“起初,俺还瞒着保顺。老爷子给俺金元宝的第三天,俺才将此事告诉了保顺,并从小木箱中取出打开让保顺看过一回,完了又放回到原处去,当时屋里再没有谁在场。”
黑子听得愣了一下,脱口道:“不,三婶,不管什么时候一定是有人看到的,贼无底细,寸步难行。要不,金元宝哪里会被人盗走呢?”山花听得直摇头,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的,我往小箱里藏那两个金元宝时,根本没有谁在场,不会有人看见的。三婶听金刚侄子说,跟你回来的那两个人很像盗贼,四更天时有人看见他们腋下夹着东西鬼头鬼脑溜出了村。村里不少人都说这事一定是他二人干的,我也这么看,一定跟他俩脱不了干系!”黑子闻听大为惊讶,慨然道:“三婶,你可别听赵金刚摇唇鼓舌瞎造谣。那两个人昨晚跟我喝酒喝到深夜,完了,我送他们回客房睡下还聊了一会儿天。我离去时,他们已醉醺醺地起了鼾声,怎么可能去做这种事呢?再说,这两个人我知根知底,他们根本就不是那种人。赵金刚这样说,我看这事其中必有蹊跷!”
鼓着一对眼睛,黑子还欲说什么,却见婷婷一脸惊慌奔进门来,脚步未定就气喘吁吁地说道:“黑子哥,你让俺找得好苦,当紧了到处找你都找不着!”黑子吃了一惊,问婷婷出什么事了?婷婷眼里闪着泪花说:“郑妈此时病得厉害,都晕过去两次了,俺和紫娟看着都束手无策。好在隔壁王妈及时过来,将郑妈抱在怀里又是掐人中又是抚胸口,给喂下些热水,大半天郑妈才缓过神来睁开眼睛,但人还是迷迷糊糊半清不醒的,你快去帮着请医生来!”
一听这话,黑子顿时惊惶起来,说:“怎么会是这样?我这就赶快去请周大夫!”说着立刻起身,走到门口,回头又对山花婶子说别急,事情终会水落石出的,便折身出门飞快地去了。
黑子请来周大夫时,郑妈依然半清不醒,眼睛微闭,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王妈和紫娟满脸焦急,紧紧地扶抱着郑妈在施救,不少关心郑妈的邻居闻讯赶来,个个脸上也都透着紧张的神色;山花听说郑妈晕厥过去两次,也跟着婷婷来看望郑妈。
周大夫看着病人问,怎么回事?王妈就将郑妈刚才发病的情形告诉了周大夫。
周大夫查看病人的脸色,又将病人的上眼皮捏着轻轻翻起瞧过,便打问起病人前一个疗程的服药情况来。紫娟回答说:“兴哥上山采回新配制的药,再过两天就要服完了。这些天每日都是按时服药,头几天服药后,病人情况还好些,还有些精神,可后来几天,药一服下去病人就嗜睡,总觉头脑昏昏沉沉的,也不知是什么原因。”
周大夫闻听面沉似水,思索着在不住微微点头,便开始上手诊脉,边诊脉边说:“上个疗程药量下硬了些,嗜睡怕是矫枉过正,把上个疗程的药停了吧。”婷婷愣了一下,就问:“周大夫,俺奶妈这病严重吗?”周大夫诊完脉,才神色凝重地答道:“倒也不算太严重,老太太得的怕是伤寒,这种病多由风寒侵入人体而引起,如不及时根治,日久了就可能会转为痨疾,转为痨疾可就麻烦大了。我重开几服药吧,你们让病人按时服用,我相信会慢慢治过来的。”
紫娟闻听,轻轻点了点头,感激道:“多谢周大夫!”周大夫提笔琢磨半晌开出一张方子递给一边的紫娟,紫娟看过方子就张罗着要去抓药,婷婷说你新来不久地方不熟悉,让黑子去抓。黑子瞟了婷婷一眼,从紫娟手中把方子要了过来,正要出门,却见郑妈的身体微微动了一下醒了过来。郑妈目光中充满着感激之情,向周围来看望她的众人扫视一遍,便将目光最后落在黑子身上,嘴唇翕动了几下,声音低沉地说道:“黑子,你为你郑叔遭到凌辱抱打不平犯下事,县衙缉拿了好久,害得你出逃在外吃了不少苦头,今儿个郑兴兵站支前不在,郑妈这不做主的身子可是连累你们了……”说着,泪水默默淌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