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凤镇,来阳府直接下属的一个镇,距来阳府三百里,去山西省府太原府也不过八百里,离最近的卫所榆林卫约四百里。
来凤镇周边多山,山不同于南方那样多林木,多是秃山,陡且险,行走十分不便。
三地往来必须经过来凤镇,可以说来凤镇处在道路的咽喉位置,南来的北往的,都要经过这里。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着商路,那必是经商,来凤镇多半人都是以经商为业。
这些人做的生意虽多种多样,但目标客户却都是两种人,一种便是各处卫所的军人,第二便是边外之民,鞑靼、瓦剌、吐蕃之流。
既然敢跟这两种人做生意,这性子普遍彪悍些。这些人一遇到事,首先想到不是找官府解决,而是拔刀而起,直接砍过去。
这不,凌成身子还在西街末,便已经听到张三爷那浑厚的中年男子高嗓音,“你们到底给还是不给?给爷个痛快话!给,老子今天就拿钱走人,若是不给,哼哼,老子就把你袁家铺子给点咯。”
“哟……好大的客气,这袁家铺子是你想点就能点的?”凌成挤开人群,气定神闲地说道。
凌成一直都在病中,这来凤镇虽然都知道有这么一号人物,却少有人能把他认出来,是以大家伙看着这本就死去的人活过来,也没有多大惊讶。
当然,人群中也有一些在袁家亲眼看见“袁成”活过来的人,当他们看到凌成时,悄悄地退出了人群。
张三爷正在兴奋点上,突然听到有人竟然如嘲讽自己,不由得回过头一看,便看见凌成笑容可掬,正在向看热闹的人施拳抱礼,身后还跟着一个漂亮的小娘子。
“你谁呀?”“袁成”一直在病中,张三爷不认识他,不奇怪,。“老子的事,你也敢插手?”
凌成打眼望去,见张三爷满脸横肉,体格健壮,虽然从头到脚都用细绸布包着,却难掩莽夫的形象。
只一眼,凌成便把头转了过去,冲着站在围观的人群前的一位身着缁衣的中年汉子,抱拳施礼,大笑着向前道:“哟,这不是吴捕头嘛,失敬失敬。”
吴捕头,吴全忠,祖籍山东,本是清平县的一等捕头,却不料因为执法过严,又有些敲诈勒索的恶习,是以被贬到这小小的来凤镇担任捕头。
也许是这边的风沙大,这些年他的性子也磨砺了许多,现在看着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如此客气地冲自己打招呼,吴全忠连忙满脸堆笑,回礼道:“不敢,不敢,这位应该是袁家少爷吧?”
“还是吴捕头有见识,厉害,厉害!”凌成像极熟识一般大笑了几声。
闻听此言,吴全忠眉头一皱,“不知袁家可有两位公子?”
“袁家自然只有一位公子,哎……说起来,若是袁家有两位公子,都像我这样令人操心,只怕爹爹则更伤心了。”凌成轻描淡写说道。
“你不是?”吴全忠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哈哈……”为了缓和气氛,凌天故意笑了几声,“小弟确实走了一回阎王殿,可惜阎王不要我,我也就只好回来了。”
“想不到,兄弟你竟然有如此奇遇……”
“老子管你是人是鬼,今天若是不把钱给老子,老子就把你的铺子给拆了。”张三爷着实生气了,老子要砸你的铺子,你不求饶也就算了,竟然敢如此无视我,真是岂有此理!
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不成?
见老大生气,张三爷领来二三十人立刻整齐划一喊:“砸了它,砸了它……”
凌成还真把张三爷当成病猫了,以一种很疑惑发表情问道:“吴捕头,我怎么听见一只狗在叫呢?”
吴捕头汗都出来了,你小子怎么回事儿?竟然如此说话,莫非死过的人,胆子都比较大?
“你小子,竟然敢如此戏弄老子!”张三爷哪里受得了如此委屈,操起手里头的棍子猛地冲凌成的头砸去。
站在身边的方春儿一看,连忙大喊,“相公,小心”。身子也急忙挡在凌成前面。
凌成却并不惊慌,只是用眼睛瞪着张三爷,语气冰冷道:“张三爷,你藐视王法,莫非想造反不成?”
张三爷一听到“造反”两个字,那本已经到凌成头边的棍子,力道猛地一收,静静地停在空中,“你小子少血口喷人。”
“哼哼……我血口喷人?”凌成的语气依然冰冷,“敢在朝廷官差面前杀人,难道你不是藐视王法,藐视朝廷?藐视朝廷,等同于造反,你张三爷会不知道?”
“你……你……你……”张三爷知道凌成这话应该不对,可一时之间又不知道哪里不对。
凌成见张三爷如此,伸手一推棍子,“你什么你,还不把棍子给我放下!莫非真想造反不成?”
听到凌成如此说,这张三爷身后的随从们,刚刚还怒气凶凶举起的棍子立时停在空中,不敢再往下移一点儿。
“少唬老子,这里有这么多百姓,他们可以为我作证!”
“是吗?”凌成皮笑肉不笑,“你可以问问吴捕头,是不是这么回事儿?”
吴全忠闻听此言,脸上只是笑笑,不置可否,心里头却把凌成的祖宗问了个遍。这种事情,你说是就是,说不是就不是,他好说什么?这来凤镇的商家,哪一个是他敢得罪的,哪一个跟土匪没半点关系?
见吴全忠面色不善,凌成立刻把怒色一收,大笑道:“吴爷,来来来,咱们进里面喝几杯。”
凌成转身冲站在门口持棍静立的伙计道:“还愣在那里干什么?赶紧沏茶去!”
“袁成,莫要欺人太甚!”本来是来砸店的,理又在在自己这边,想不到,竟然把自己晾在一边,张三爷怒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今天不把事情讲清楚,你休想走!”
张三爷话音一落,直接挡在凌成面前,大有拼个你死我活的架势。
凌成只是笑笑,“三爷,你这又是何苦呢?有些事情,你用蛮力是没用的。”凌成指了指脑袋,“得用这里,明白吗?哈哈……”
“我跟你没完。”被人嘲笑蠢,张三爷真心受不了,他本就是一个粗人,愤怒已经使他忘记之前凌成的恐吓之言,抓起棍子朝凌成打去。
凌成却并不躲闪,只是嘴角抽动,笑了笑。而站身边的方春儿却吓得半死,连忙抬腿便是一脚,稳稳地踢在张三爷的手臂上。
“啪”,棍子掉在地上。
“相公,你没事吧?”方春儿关切看着凌成。
凌成一时错愕地看着方春儿,他没有想到,自家娘子竟然懂点儿拳脚工夫,早知如此,那倒可以用最直接的法子。
“没事,没事……”
张三爷棍子一落地,跟随他而来的张家子弟,看着自家爷受气,一时也顾不了许多,抓起棍子便向凌成冲了过来。
方春儿连忙挡在凌成面前,眼神凶狠地盯着张家子弟,“相公,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再让你受伤了。”
“住手!”
这时,远处传来一声暴喝,看热闹的百姓自动看觉地分成两道,张家子弟往那边一看,立时把棍子放下,都把头低得低低地,齐声道:“大爷。”
见此一幕,凌成并不惊讶,这就是他写那封信产生的作用,倘若没有这一幕,那才觉得奇怪了。
不大一会儿,张大爷便到了凌成面前,双手一抱拳,“袁小侄,张家失礼了。”
张老爷子,花白的胡子,鼻青额肿,虽已是七十高龄,但那挺拔的身子,倒让人以为不过五十出头。
“岂敢,岂敢。”凌成连忙回礼,“三爷只是闹着玩玩而矣,谁没个不懂事的年纪。”
周围人闻听此言,下巴差点没掉下来,你小子才多少岁,张三爷多少岁?一个中年汉子倒让你乳臭未干的小毛孩教训说什么,谁没个不懂事的年纪。
张三爷若是沉得住气,那便不是张三爷了,怒气冲天道:“你说什么?”但又因为张大爷待在这里,这怒气虽出了,却硬要把声音压下去,这脸涨得一红一黑,别提多别扭。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在张三爷的脸上,“混账,还嫌丢人不够,给老子滚回家去!”
张三爷继续道:“让小侄见笑了。”
“哈哈……大爷收放自如,真让小侄佩服。”凌成长长作上一揖,张家老爷子有这分定力,果真了得。
“大爷,钱还没有拿到,就这样走了,我们张家人的脸往哪搁?”张三爷不服气道。
“你知道个屁!”张大爷怒道,“还不把三爷带回去?”
“是,大爷。”跟着张三爷来的张家子弟连忙拉着张三爷往张府而去,张三爷自然是不肯的,这张家子弟连忙轻声劝着。
“还不走!”张老爷子再次震怒。
张三爷一看老大又生气了,只好很不情愿地往家走去,临了还冲凌成瞪了一眼,心道,小子,别得瑟,以后有机会惩治你。
“哼……我们走!”张三爷怒气冲冲对着张家子弟大喊道。
“老头子管教无妨,倒让小侄见笑了。”张大爷态度谦卑道。
凌成却并不所动,只是很客气地回礼,“大爷,这是哪里话,倒是小侄刚才有些冲动了,还请大爷不要放在心上。”
“自然,自然。”张大爷提醒道,“只是希望小侄万万不要忘了信中所言。”
“一定,一定。”凌成答道,“小侄如此行事,确实是万不得以,还请大爷不要见怪。”
看着凌成弯曲的身子,张大爷心里大骂几句,嘴上仍说:“小侄哪里话,此事倒是老头子的不是了。哦,对了,小侄重获新生,老头子明儿个晚上略备酒席,万望小侄赏光,光临寒舍。”
“不要。”方春儿生怕自己的相公又出什么意料,张大爷话音一落,立刻阻止。
凌成按压着方春儿的手,笑道:“大爷如此客气,小侄定然准时赴宴。”
张大爷道:“老头子俗事缠身,那就不耽搁小侄了,老头子先告辞。”
“大爷,慢走。”凌成施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