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尝论画，以为人禽宫室器用皆有常形①。至于山石竹木，水波烟云，虽无常形，而有常理②。常形之失，人皆知之。常理之不当，虽晓画者有不知③。故凡可以欺世而取名者，必托于无常形者也④。虽然，常形之失，止于所失，而不能病其全⑤；若常理之不当，则举废之矣⑥。以其形之无常，是以其理不可不谨也⑦。世之工人⑧，或能曲尽其形⑨，而至于其理，非高人逸才不能辨⑩。
——《净因院画记》，《苏轼文集》卷十一〔注释〕
① 常形： 通常固定的形态。
② 常理： 通常必有的情理。
③ “常形之失”几句： 意思是一件绘画作品，在常形方面有了失误，人人都能知道；在常理方面有了不当，即使懂得绘画的人也有不知道的。
④ “故凡”二句： 所以凡是用来欺骗世人以盗取名利的人，一定会依托于无常形的事物。
⑤ “虽然”几句： 虽则如此，常形有失误，只在有失误的那一部分，而不致影响它的全部。
⑥ “若常理”二句： 如果常理失当，那就全都败坏了。
⑦ “以其形”二句： 由于在形态上并不固定，所以对于它是否合情理就不能不谨慎小心了。
⑧ “工人”这里指画工。
⑨ “或能”句： 也许有人能够十分细致地反映常形。
⑩ “而至于”二句： 至于对事物的情理，不是高明有异才的人，是不能加以辨别的。
净因院： 北宋京城汴京（今开封）的一座寺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