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每个人的成长岁月都有许多令人难以忘怀的记忆,那么,电影可以说是其中的一部分。
看看现在的文化生活,可谓丰富多彩,应有尽有,单就电视也已足够让你大饱眼福了。因而,电影成为可有可无的点缀,似乎只是明星们走红炒作的载体。回头三四十年前,看电影可是奢侈的享受,特别是生长在农村的孩子,更是企盼着生产队晒场上那冉冉升起的白帆布,难得的往往也是最值得记忆的故事就在那白帆布上发生了。这些老电影带给我们的记忆至今难割舍。
英雄人物
英雄人物往往就是电影中的主角,电影中的主角当然也多为英雄,他们是众多人心中的偶像。
自古燕赵多壮士,也多传奇。《平原游击队》中的李向阳,满足了全体中国人对英雄传奇的遐想。电影中的李向阳戴军帽,穿便服,使双枪,劫军车,夺粮草,你找他苍茫大地无踪影,他打你神兵天降难提防。每当松井用变了调的中国话惊呼“李向阳”时,我们都会发出惬意的欢笑。
“文革”十年,《闪闪的红星》的上映可谓一件大事,这是一个关于红军的故事,但今天看来,它应该是特殊年代中一个孩子成长的故事,大眼睛潘冬子的经历给同龄孩子包括众多成年人以强烈的感染。当然,妈妈牺牲,歌声响起,满山的映山红出现在银幕时,影院里一片唏嘘,大家都在想:还乡团不能回来,胡汉三更不能回来!
《永不消逝的电波》中的李侠,据说现实中确有其人其事,影片以一种娓娓道来的方式,讲述了一个白色恐怖环境下的英雄故事。电影情节惊心动魄,尤其是结尾,当敌人走上阁楼时,影片也进入了高潮。此时,所有观看的人都将心提到了嗓子眼,同时,无不为李侠勇于献身的沉着所折服。这部电影,让广大观众对孙道临更加熟识,更加喜爱。
《洪湖赤卫队》中的韩英应该是女英雄中的一个代表,她率领游击队在洪湖一带与反动势力展开不屈不挠的斗争。当匪团长准备下令枪杀老百姓时,她勇敢地从芦苇丛中冲出来,一手托起敌人的机枪,高喊一声“住手!”那大义凛然的气势,绝不亚于男英雄们。
卢嘉川在《青春之歌》中以青春的生猛与迸发的活力,成为年轻人的偶像。这部电影让人明白,自怨自艾的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是如何融入时代潮流的,其中的各类人物的思想历程被刻画得细致入微,这个故事直到现在仍有意义。
《今天我休息》中的马天民算不上什么英雄人物。作为一名普通的民警,没有惊天动地的大业绩,但他朴实、平凡,还有那个时代特有的幽默和助人为乐的美德,让许多观众觉得,他就是身边不可缺少的人物。
“坏蛋”印象
好人与“坏蛋”在银幕上犹如一对孪生兄弟,展开无休无止的斗争。电影一开映,小孩们就会开始问身边的大人们:谁是好人?谁是“坏蛋”啊?当然,随着银幕上人物一一出场,很快就有了答案。因为好人与“坏蛋”基本遵循好人英俊威武、“坏蛋”獐头鼠目的特别定律。于是充满对坏蛋的仇恨,于是热血沸腾地崇拜着代表正义的主人公,于是满怀信心地等着好人把“坏蛋们”收拾干净。尽管如此,令人最激动、紧张的时候,却是“坏蛋”出现的时候。
最典型的“坏蛋”形象要数抗战题材影片中的鬼子们。《小兵张嘎》中的龟田、《铁道游击队》中的岗村、《地道战》中的山田等是他们中的“佼佼者”。这些鬼子在影片中有一种阴毒的威逼力,长久的、连带着眼白的、死死盯人的目光,再加上“杀给给”的吼叫和指挥刀一挥的架势,构成了典型的凶残造型,令银幕前的观众恨不得脱下鞋,狠狠地给他一下子。
伴随着鬼子出现的“坏蛋”往往是蹬着皮靴、敞着对襟上装、斜挎着匣子枪、戴着日本军帽、胖胖的翻译官。他们在老百姓面前狐假虎威,在鬼子面前低头哈腰的媚相,让人深思,也最让人恶心。
地主老财在影片中也是令人憎恨的角色,《红旗谱》中的冯兰池、《白毛女》中的黄世仁、《红色娘子军》中的南霸天等等,他们的贪婪、残忍、阴险在银幕上往往表现得淋漓尽致。
国民党军官和特务则是银幕中的又一类“坏蛋”。陈述在《渡江侦察记》中扮演的情报处长,相比地主和鬼子小队长,更有城府,坏得更内在一点。他在江边扒下侦察员肩膀的动作和那句“你是扛抢的”台词,已足见其狡诈了。
花旗袍、烫头发、高跟鞋;说话浪声浪气;嘴上经常叼着香烟;面容娇艳,行为诡秘……这些似乎组合成了银幕上女特务的固定形象。《英雄虎胆》中的阿兰、《羊城暗哨》中的八姑和梅姨、《霓虹灯下的哨兵》中的曲曼丽等差不多概括了各式女特务的形象。那时,在街上看到穿着时尚、走路有些特别的年轻女性,背后都会轻轻地叫上一句——“阿兰小姐!”
经典台词
电影里的正面人物,往往是通过充沛的激情来表现,包括令人难忘的台词。比如《英雄儿女》中王成的“为了胜利,向我开炮!”——这常用在我们小时候打泥巴仗的时候,会给我们一种特别的干劲。还有《冰山上的来客》杨排长的那一句“阿米尔,冲!”连小孩子也知道,那是在给找对象的人加油。《火红的年代》主演于洋在炼钢炉前对厂长的一段话,那是很容易让人流下眼泪的。那个时候那些被称作“红色电影”的台词特别充满激情,往往更容易让人感动。《春苗》中有,《青松岭》《创业》《第二个春天》等影片中都有。这些台词肯定有利于诗人气质的培养,后来才知道,这也叫抒情。
那个时候,反派人物的台词往往更容易被记住。《闪闪的红星》中胡汉三的一句“家贼难防啊!”让我们着实为潘冬子捏了一把汗。《地道战》中汤司令拍马屁式的一句“高!实在是高!”活生生地展现了汉奸媚态。又如一部不太好看的电影《战洪图》,里面有一个冒名顶替的坏分子,大家都在抗洪抢险的第一线严防死守,他却在暗地里盼着老天再下雨:“下吧!下吧!下他个七七四十九天,我才高兴呐!”充分暴露了他阴险的嘴脸,后来,许多人不想参加某项露天活动或希望其泡汤,也就这么念叨。《战上海》中一句“汤司令到——”比今天电视剧中的“皇上驾到——”更有中气,还有那《侦察兵》中的主演王心刚乔装进入敌军炮阵地,戴着白手套,一边摸炮筒里的灰一边说:“你们的炮是怎么保养的?太麻痹!太麻痹啦!”很有国民党军官的官腔和架势。当然,更绝的是《决裂》中由葛存壮扮演的教授,他那句“马尾巴的功能”,几乎每个人都能学得很相像,而且往往和自己的任课老师挂起钩来。
样板大戏
“样板戏”准确地说是“革命现代京剧样板戏”,那是我国特殊时代产生的独有的艺术形式。
样板戏最大的特色是贯穿整部电影的唱腔。我们从没有学过样板戏,但耳熟能详的唱腔我们都会,就像今天的流行歌曲,没有专门学但都会哼上几句一样。在样板戏中,主角都是“高、大、全”式的英雄人物,总要大段大段地唱,有时候会听得不耐烦。不过也有好听的,比如《海港》中马洪亮那“大吊车真厉害,成吨的钢铁,它轻轻的一抓就起来……”还是蛮形象的。他们一边唱一边还要作出不同的动作,如《沙家浜》中郭建光的造型就很典型,大多是“泰山压顶不弯腰”的样子,引得我们纷纷模仿,因为这样很“酷”。
样板戏因为带有“京剧”成分,所以也有不少武戏打斗的,虽然是在舞台上演,但看得出实打实的功夫,这也是小孩们最喜欢的。比如《平原作战》,比如《杜鹃山》,比如《奇袭白虎团》,还有一个以海岛上发生的故事为背景的叫《磐石湾》的,在那时算是打得比较好看的。虽然打斗戏有点像冗长的课堂时间结束后的课间十分钟,但即使为了这短暂的十分钟,我们也宁愿忍受一个个残酷而又枯燥的四十五分钟。
样板戏中有两本芭蕾舞剧,一个是《白毛女》,另一个是《红色娘子军》,这里表演的故事与我们从连环画中看到的有些不一样。不过,也是从那时起知道有一种舞蹈叫芭蕾,踮着脚走路,舒展着四肢很优美。由于不像其他电影中的动作那样简单,因而模仿起来比较困难。记得那时娘子军的服装还是很漂亮的,露腿的那种裤子很特别,看上去很精神。
我们这些生于20世纪60年代的人,对样板戏的感情不会特别复杂,只觉得朗朗上口,起码比后来的戏曲要好看。《红灯记》如此,《智取威虎山》《龙江颂》也如此。
新闻短片
记得那时晒场上电影没有确切的开映时间,正片前,放映员往往先用幻灯机在屏幕上滚动打上紧跟形势的标语和口号,继而还会加映短片,既有宣传效果,也为营造气氛。等短片放完,该来看电影的人也就差不多到齐了。
加映的短片以新闻纪录片为主,内容多是毛主席、周总理接见外宾的。我们特别惊讶,毛主席的房间里有这么多书,书架像屏风一样排着,上面密密麻麻地放满书籍。那时,我们对毛主席是无比崇敬的,所以会静静地看。当然,短片内容也有较轻松的,如亚非拉乒乓球赛、中国医疗队远赴坦桑尼亚等。在中国乒乓球队访问日本和美国的短片中,当看到日本的相扑比赛,那么胖的人那么大的臀部而只用一根瘦长的带子系着,真有点匪夷所思。还有美国篮球队的表演令人眼花缭乱,那扣篮是特别地牛!记得那时西哈努克亲王像走亲戚一样经常来北京,他有一位漂亮的妻子,旁边还有一位宾努亲王,头是歪的,我们会经常学着他的样子,倒不是取笑他,而是为了赢得玩伴的笑声。
百看不厌的是国家领导人的来访或出访时检阅仪仗队的画面,相比较而言,朝鲜的仪仗队特别威风,中国的仪仗队只是服装不太好看。仪仗队中那佩剑的军官最精神,还有走路时不知喊一声什么,引得我们纷纷猜测。奏国歌是一项重要内容,总感觉我们的国歌好听,人家的一点感觉也没有。那时,金日成的来访最热闹,满街的群众挥着鲜花和两国国旗,不断地呼喊“欢迎欢迎——热烈欢迎”,脸上像开花似的。不过,朝鲜的场面更大,现在还是这样,看起来特别热情。
外国电影
外国电影是另一朵让人记忆深刻的奇葩,那时候流行一句顺口溜:朝鲜电影哭哭笑笑,越南电影飞机大炮,阿尔巴尼亚电影没头没脑……这些都是兄弟友好国家的影片。
相比而言,还是越南电影好看些,因为打仗的电影让我们感觉更过瘾。抗美战争时期越南人在地上布满陷阱,插上尖尖的竹签,我们巴不得美国佬快点上当。朝鲜电影印象最深的是《看不见的战线》《原形毕露》和《卖花姑娘》。《看不见的战线》中有个特务叫老狐狸,他是个扫地老头,平时根本看不出来,这对我们的警惕性造成强烈冲击。后来生活中看到扫地的、补鞋的,看过去的眼光也变得怪怪的,生怕突然冒出个特务来。《卖花姑娘》是让人掉眼泪的电影,比后来的同类电影更煽情,因为饱含着阶级仇恨。阿尔巴尼亚的电影主要有《地下游击队》和《第八个是铜像》。《第八个是铜像》现在知道是采用了倒叙的方式,因而成为“没头没脑”的代表作了。后来,罗马尼亚、南斯拉夫的电影多起来了,罗马尼亚的《多瑙河之波》中托尼大叔死在船上的镜头非常感人。南斯拉夫的经典影片要数《桥》和《瓦尔特保卫萨拉热窝》了,讲的都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南斯拉夫游击队抗击德国法西斯侵略者的英勇故事。《桥》中那“啊!朋友再见!”的主题歌,歌词简单,旋律深情,广为传唱。
外国电影反反复复看得最多的是《列宁在十月》和《列宁在一九一八》,这两部影片经常要搞错。记忆犹新的是列宁那种幅度很大颇为夸张的讲话动作,现在知道那是真正的演讲。片中的瓦西里是我们心中的英雄,他那句“让列宁同志先走……”的台词,还常常被诙谐地用到日常朋友聚会中。
那时候,还有一些被称作“内部电影”的,非常神秘。神秘之处在于我们这些农村孩子根本没有机会看到,因而,心里痒痒的,现在想想也是一种遗憾。
随着时间的推延,我们的感官世界日渐丰富起来,看电影带给我们的快乐越来越少,那些所谓的大片也仅仅给我们短暂的轰动和记忆。然而,回想起那些老电影,却有一种格外的怀念。原来,老电影带给我们的是童年的顽皮和快乐,是少年的活力和幻想,是青春的躁动和期望……
2008年12月